靠在萨尔狄斯的怀中, 弥亚轻轻眨了眨眼。
他的眸还带着几分朦胧,映着萨尔狄斯的脸。
他恍惚着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萨尔狄斯的颊。
“萨狄”
“是我。”
萨尔狄斯回答, 他看着怀中人的目光极尽温柔, 回答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稍微重一点就会惊到对方。
“你现在的样子真难看。”
弥亚看着萨尔狄斯深陷的眼窝, 眼下青色的痕迹, 低声说着。
他的手从萨尔狄斯脸庞上滑下去, 下半边脸庞上那乱糟糟的短胡茬扎得手疼。
他笑了起来,手指戳了戳萨尔狄斯满是胡茬的下巴。
“真扎手。”
他说, 再一次重复了之前的那一句。
“真难看。”
从小到大, 萨尔狄斯都很在意自己的外貌。
弥亚还记得,当初萨尔狄斯眼下被划开一道伤痕时,认为自己破了相的少年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他的事情。
后来,哪怕已经从精致美少年成为了高大魁梧的男子,但是这人的容貌依然俊美不凡, 依然很注重自己的外貌。
尤其是在他面前,无论何时, 萨尔狄斯都保持着最好的形象和姿态。
除了很早之前最初的那次相遇之外, 他从来不曾看过萨狄像现在这样难看而又狼狈的模样。
“就知道你会嫌弃。”
萨尔狄斯说,他眯起眼看着弥亚,故作不快。
“你从小就只知道看脸,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见我小时候长得好看,就故意接近我,后来见了奥佩莉拉,立马就移情别恋。”
弥亚“”
你还记着仇呢
当初要不是你这个自恋的家伙非逼着我承认对你一见钟情,我怎么会为了膈应你故意说自己喜欢上奥佩莉拉夫人。
弥亚怎么都没想到。
许多年前的这一出, 居然被萨尔狄斯这个心胸狭窄的家伙记到现在。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也不解释,只是拿眼瞅着萨尔狄斯,说“既然知道我会嫌弃,还不快点去把自己收拾得好看点”
萨尔狄斯啧了一声。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又吻了吻弥亚。
这一次,他吻的是唇角。
但是刚吻了一下,就被弥亚一巴掌拍开。
“扎人。”
被嫌弃被拍开的萨尔狄斯也不生气,他松开搂着弥亚的手,站起身,向一侧的洗浴房走去。
挡住弥亚的视线的高大身躯一走开,弥亚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安提斯特。
“老师你什么时候在”
等等。
弥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刚醒来的时候视线被萨尔狄斯挡住了没发觉,但是似乎好像老师从刚才就一直待在这里。
那刚才萨尔狄斯亲他的那一幕,全部都被老师看了个正着
这
少年原本非正常的略显苍白的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他张了张唇,想要解释一下,但是最终还是泄气地放弃了。
虽然老师早就知道自己和萨尔狄斯之间关系暧昧的事情,也知道萨尔狄斯对他的感情,但是就这么被老师看到自己和萨尔狄斯
他还是觉得窘迫得不行。
还有萨尔狄斯也是。
明明知道老师就在旁边,还要当着老师的面吻他,他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当然不会。
如此萨尔狄斯听得到弥亚的心声,绝对会如此回答。
见小徒弟涨红了脸,垂下眼抿紧唇,一脸不自在的模样,安提斯特不由得觉得好笑。
他向前一步走到床边,伸手揉了揉弥亚的头。
小徒弟那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因为睡得太久而有些凌乱,被他这么一揉,更是乱成一团。
一边揉,他一边有些坏心眼地说“他可不是第一次当着我的面亲你。”
原本低着头少年猛地抬头,一下子睁圆了眼。
那双蓝眸因为睁得太大看起来圆溜溜的,几缕略显蓬松的发梢在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面容边散开,再加上少年此刻呆萌的神态,看起来就像是惊得手中松子都掉下来的小松鼠一样,看着就让人觉得可爱得不得了。
反正安提斯特是没忍住,又撸了两把。
幸好弥亚的头发顺滑,被揉起来又很快就会柔软地滑落下去,不然早就被安提斯特撸得乱糟糟了。
弥亚本能地想要躲,但是却被安提斯特一把抓住了头。
安提斯特俯着身,双手抓着自家小徒弟毛绒绒的脑袋。
嘴角上扬起来,他的眼和他的小徒弟的眼对视着。
“蠢徒弟。”
他说着这些年来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三个字。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出这三个字。
他说“如果不是我和法埃尔时时刻刻防备着、紧盯着,你早就被陛下生吞活剥得骨头都不剩了。”
他用力地捏了自家小徒弟的脸颊一把,不怀好意地补了一句。
“哪还有可能到现在还是个处男”
“老师”
看着呆了一下之后瞬间耳尖都红起来的小徒弟,安提斯特笑出声来。
他笑得很开心。
眼前的少年才是弥亚,才是他的小徒弟,才是他想要守护的那个人。
就如同他对他的老师所说的一样,大祭司伊缇特已经死去,现在在这里的安提斯特想要守护的唯有眼前的少年。
看着眼前眉目鲜活灵动的少年,安提斯特嘴角上挂着戏谑的笑,毫不客气地逗弄着弥亚,但是心里却很柔软。
他想起不久前的那位神子,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个身体,但是却是那么的陌生,他从那位神子身上感觉不到一点属于弥亚的气息。
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
哪怕那位神子真的就是弥亚的前一世,但是,神子和弥亚是不一样的。
完全不一
样。
那位不是弥亚,也永远都不可能是弥亚。
想到这里,安提斯特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亮,外面的庭院中仍然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不久前,当弥亚回到房间里重新沉睡的时候,他站在落地窗外的草地上,看着法埃尔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想起那时法埃尔脸上露出的茫然之色,还有离去时透出一分落寞的背影。
安提斯特想,或许法埃尔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位神子,并不是他的主人。
对于法埃尔选择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他不是不能理解。
其实,就算没有法埃尔,弥亚意识深处的神子迟早也会觉醒,法埃尔只是加快了那位的觉醒。
不知道法埃尔现在去了哪里,以后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想到这里,安提斯特的神色凝重起来,就在这时,他也感受到了某道从身后射来的近乎实质性利剑般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扎在他身上。
叹了口气,他松开捧着小徒弟脸蛋的双手,直起身来。
一转头,果不其然,他家陛下已经大步走过来。
将自己整个人收拾清理了一番,瞬间变回了常日里英姿勃勃而又傲气的俊美模样。
萨尔狄斯走过来,在弥亚面前直接一俯身。
“我把自己收拾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弥亚的手,抬起来,让弥亚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不扎了吧”
他说,双眼微微弯起,口吻是显而易见且毫不遮掩的亲昵。
弥亚一呆,下一秒,他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眼偷偷地瞥了一旁的安提斯特一眼。
那紧张的模样,怎么看都像个本来乖巧听话的小孩子背着大人偷偷做了坏事,如今却被抓了个正着。
安提斯特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当然,对于某陛下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顾忌地和他的小徒弟黏糊,他自然还是不爽的。
弥亚刚把手抽回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顿时盯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
他说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刚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现在他终于发现,右手腕上那枚据说扣上之后这世上无人可以打开的金色手环已经不在了。
他下意识朝萨尔狄斯的左手望去,和他一样,萨尔狄斯的左手腕上也没了那枚嵌着海蓝宝石的金环。
目光在房间里一扫,他就立刻看到那散落在地上的银色细链,以及细链中那十多块金色的块状物很显然,那就是碎裂后的金环块。
“怎么回事”
弥亚疑惑地问道。
他的确一直都想让萨尔狄斯取下这种代表着束缚的金环,虽然现在已经达成了目的,但是眼前的情形怎么看都不对劲。
那金环明显是被外力强行捏碎,而对于金环以及锁链的坚硬程度他曾亲眼所见。
“萨尔狄斯”
萨尔狄斯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老师”
安提斯特看着他,脸色有些犹豫,也没有开口。
弥亚心里一沉。
竟然能让萨尔狄斯和老师两人都露出这种犹豫不定的神色,事情绝对不简单。
他轻轻吐了口气,用认真的眼神看着站在床边的两人,说“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提斯特还在迟疑。
看弥亚现在的神色,应该是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记忆。
他不知道该不该将发生在弥亚身上的事情告诉弥亚,如果说出来,弥亚不知会产生怎样的想法。而且,也必定会给弥亚带来不小的压力。
反倒是萨尔狄斯低低地叹了口气,他在床沿坐下来,抬起手,捧住弥亚的左颊。
“弥亚。”
他的目光与弥亚对视着,说,“刚才是你自己捏碎了手环,不,应该说,那不是你,而是”
安提斯特皱眉“陛下”
虽然被安提斯特打断了说了一半的话,但是萨尔狄斯并没有回头。
“安提斯特,弥亚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既然他想知道一切,就该告诉他一切。”
他看着弥亚,他的话语带着强大的自信,以及对弥亚毫不动摇的信心。
“和那位神子不一样。”
他说,
“弥亚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他会和我们站在一起,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
同样一片寂静的夜空之下,在离王城千里之遥的某个地方,星光照不到的深深的地下,一座庞大而恢弘的神殿矗立在大地深处。
数不清的巨型圆柱耸立在大殿之中,撑起殿顶苍穹。
这座地下神殿是如此的巨大,任何人置身其中都显得渺小不堪。
神殿之中本是寂静无声的,更是不见一点微光的漆黑无边。
可是此刻,大殿之中却有一簇火光在移动。
有人举着火把在大殿中向前走着,那极轻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大殿中显得尤为清晰。
火光之下,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在黑暗中异常鲜艳。
红发的怪盗举着火把越过雕着活灵活现的浮雕的巨型石柱,向大殿最前方的祭台走去。
一如五年多之前,他和少年一同走上台阶、走向祭台一样。
和伊赛亚分别之后,他就来到了这片被火山岩浆吞噬的大地。
这座城市被埋在地下,已经整整五年。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最后的答案。
而一切也如他所料。
这座地下神殿是离火山最近的地方,当初岩浆就是从这里喷发出来的,按理说,它应该是最早被摧毁、而且也是毁灭得最彻底的地方。
但是他挖开掩埋的地道重新潜入这里的时候,发现这座神殿依然完好如初。
那可怕的肆虐了整座城市的火山岩浆并未对它造成丝毫的伤害。
它依然如他初见的那般,宏伟而又壮丽,让人看着从心底里为之震撼。
他已经走过长长的石阶,走到了祭台之上。
唯一和上次不同的是,祭台上的青玉石架上已经没有了那把通体雪白的弓。
上次,
因为注意力都被弓吸引着,再加上突然出现的大角鹿打岔,所以他未能发现这座神殿所隐藏的另一个秘密。
但是在这五年里,他从各种月神残留的遗迹中得到的线索里知道,这座神殿里记载着庞维城最古老的信息。
希迪尔转过石台,绕到后面,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他找到了一堵石壁。
普普通通的,灰扑扑的,极不起眼的石壁。
他抬起手,擦去千年来沉积在石壁上的厚厚的尘土,雕刻在石壁上的古老的文字暴露在火光之下。
庞纳尔特亚城
这是庞维城在那个古老的时代里的名字。
石壁上记载着千年前在这座城市中发生的故事。
大灾变降临大地震动,火山即将喷发城市以及城中所有的人将被埋葬于喷发的火山之下
神子降临此地以其神力镇住即将喷发的火山拯救城市
他将神力留在城中,让灾难不再降临
而后,立下誓约庞纳尔特亚城以及城民后裔世世代代信奉并遵从
将石壁上所有的古文字看完之后,希迪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脸上讥讽的神色映得清清楚楚。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了千年前所发生的一切。
以及,那位传说中的神子死去的真相。
是的。
之前他一直有一个很大的疑惑。
神子为什么会死在人类手中
明明举手抬足之间便可让汹涌的海啸停止,让大地不再震动,让喷发的火山寂静。
人类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渺小,犹如蝼蚁一般。
可是为什么,拥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的神子会死在渺小的人类手中
现在希迪尔终于明白了。
人类不可能杀死神。
但是如果神已经衰弱到近似于人类了呢
石壁上的记录说得很清楚。
神子将自己的神力留下,这才镇压住了本该降临庞纳尔特亚城的灾难。
传说中说,神子所到之处,一切灾难平息。
那么,换个说法,也就是说神子每到一处即将发生灾难的地方,就会留下自己的神力镇压此处的灾难。
然而神子的神力是有限的。
每失去一点神力,神子的力量自然就会弱一些。
如此持续下去,他的力量就会不断地衰弱下去。
当为了镇压大地上的灾难而失去绝大部分神力的神子衰弱到近似于人类之后,人类发现了这一点,然后,他们动手了。
火光之下,希迪尔目光沉沉。
他的唇角扬起深深的嘲讽弧度。
自大而又贪婪的人类啊
脑中闪过很很久很久以前,年幼的自己抛弃妹妹逃走的那一幕,红发怪盗的眼底闪过一道自嘲之色。
自己同样也是其中的一员。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希迪尔凝视着眼前这座石壁。
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了,月神戴薇娅在千年里陆陆续续布下的局究竟是什么。
以及当初的希塔雅女祭司为什么说,他们一族必须遵从月神的旨意献上所有人的性命作为祭品。
他一直都很奇怪。
为什么月神不直接将伊赛亚带回神国。
神祇想要带走一个人,谁也不可能阻拦得住。
明明是最简单明了的方式,偏生月神就是不这么做。
现在他明白了。
因为现在的伊赛亚是人,不是神。
希塔雅一族中,由他们的祭司所供奉的月光石手镯。
庞维城下这座沉入地下的古老神殿之中,古庞维城民们曾经供奉过的月之弓。
这两样东西,恐怕都保存着那位神子的神力,千年前也是它们镇压住了本该发生的灾难。
如今,它们都已回到了伊赛亚身边。
庞维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庞维城的人们忘记了自己先祖立下的誓约。
所以,月神戴薇娅让火山喷发,让早在千年前就该降临的灾难在迟到了一千年后依然降临在背弃誓约的人类身上。
生活在希塔雅大森林中的希塔雅人亦是如此。
于是月神让海啸降临,吞噬大森林,更打算让希塔雅一族所有人都葬身于海啸之中。
如此一来,本来守护着这两个地方的神力便从此摆脱了束缚,重得自由的它们得以回到它们的主人身上。
所以,这才是月神毁灭人类的原因。
唯有毁灭掉那些束缚着神力的地方,才能让神力得以自由。
她的目的,是要神子在过去留在大地上的神力回到神子的身体里。
她要的,是让伊赛亚从人重新变回神,请牢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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