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委托自家弟弟从扬州快马加鞭送来了一车荔枝。荔枝用冰块镇着, 输运荔枝的马匹均是万里挑一的良驹,紧赶慢赶,终是将新鲜的荔枝及时送到了玉麟山庄。
箱子用的是上好的鸡翅木木料, 表面细看纹饰精美,刻有祥云仙鹤,麒麟瑞兽, 只是在木箱不见光的底部, 雕刻有一只凌霄之上振翅欲飞的九尾凤凰。
押送荔枝的侍卫将木箱搬进淑妃下榻的宫殿。
见自己念着这么久的荔枝终于到了,淑妃喜笑颜开, 亲自一个个地挑选个头饱满, 形状圆润的荔枝, 挑选完毕,她洗净了手,用白嫩细腻的手指细致地剥开荔枝粉红色带青的外壳, 小心翼翼地剔去黢黑的内核,将晶莹多汁的果肉一颗颗陈列在碗中。
她又唤宫女端来一敞口的木盒, 木盒内放置着冰块, 冰块间搁置的是亮青釉面青花瓷的碗碟。
淑妃朱唇微抿,慢条斯理地筛选出她剥得最好, 没有磕破果肉形状的荔枝放置在木盒的碗碟内。
“其余的,扔了。”
挑挑拣拣出上好的一小碗荔枝,她看也没有看剩下的那些果肉一眼,坐直身子洗净了双手,淡淡向宫女吩咐。
这荔枝她都要吃腻了, 留着也没用。
只是近些年来皇上不爱留宿在她寝宫,日日殷勤地去凤仪宫讨好皇后,她不得不使些手段。
她额间描着花钿,薄施粉黛,一袭水红色绣有金丝边的长裙,提着食盒正打算去太华宫,就见一宫女从宫外匆匆走来。
宫女一身淡青色宫装,步伐急促,却面含喜色,见淑妃正欲往外走,停在她面前冲她福了福身。
“娘娘。”
是唤月,她让这丫鬟无事便盯着琼花苑的动作。
看来是长乐公主那处出了什么事。
淑妃勾唇笑了笑。
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
……
……
皇上正在太华宫内批奏折。
近些年来国库空虚,总是收不到银钱,每年向地方拨下去的银两丰厚,可年年地方官都在向朝廷哭穷。他知道定然是中央的老臣倚老卖老,官官相护,可奈何朝中势力复杂,他又抓不住这些老狐狸贪污奸佞的证据,便借着避暑的由头,带着朝中的新贵商议此事。
他正愁得焦头烂额之际,贴身太监林泰安走上前,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说淑妃提着食盒,是从扬州刚送到的荔枝,在外面求见。
皇上皱了皱眉。
这淑妃近几年也是愈发可劲折腾,要不是看在她家在朝中影响力颇大,当初她刚进宫那会儿,他也不至于为了她冷落了皇后。
“不见,让她回去。”
他停了朱笔,捏着眉心,声音不耐。
自己的烦心事不正是这些偷奸耍滑的老臣作的,淑妃也是个心气高的,官僚家的架子学了个一等一的好,他见了只觉得心烦。
林泰安有些迟疑,倾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陛下,淑妃娘娘还说,长乐公主那边出了什么事,要告知陛下。”
长乐?
皇上觉得有些头疼。
“朕倒要听听,长乐出了什么事让她这么着急。”
司矍默默站在皇上身后,他听力甚好,听了林泰安伏在皇上耳边的一番话,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
……
皇上赶去琼华池的时候,发现傅知微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个软榻,悠哉游哉地坐在琼华池边上捧着一本书,一个宫女端着一碟樱桃侍立一旁,湘云站在软榻一侧撑伞给她遮阳。
傅知微端坐着身子,一边慢悠悠地翻阅着书册子,一边捏了颗樱桃送入唇中,目光恬静温雅,姿态端庄大方。
见皇上来了,她将书本合上,笑嘻嘻地站了起来。
“父皇,你怎么来看我了?”
自家女儿好端端的没事,皇上松了口气,含含糊糊地说:“淑妃说你这边出事了,朕便赶着来看看你。”
毕竟现在身旁还有宫里的侍卫,他也不能当着这些下人的面说,淑妃同他说长乐公主在琼华池私会外男。
“淑妃娘娘如此关心长乐,长乐受宠若惊。”
傅知微一听这淑妃这般殷切地向着皇上汇报,心中冷笑,“淑妃娘娘住在交泰池边上,同琼花苑边恰好是玉麟山庄的南北两头,倒也真的算得上天赐的巧合。”
皇上略一思忖,也觉察出不对味,沉着脸看了淑妃一眼。
淑妃被这一眼看得心虚,听了傅知微的话,更是心中不安。
唤月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婢女,是她信得过的人,自然不会撒谎欺瞒她,本来她想着倘若真的抓住长乐公主私会一事,皇上急着处罚长乐,又素来不爱理会这些后宫之事,自然也不会想到这茬……
只是现如今的情况,有些棘手。
淑妃觉得如今这长乐公主不知怎的笑得她有些发毛,迎上去想要拉她的手,捏着吴侬软语娇声说:“臣妾弟弟刚刚给臣妾送了箱荔枝,臣妾唤了唤月给长乐处送几盒尝尝鲜,谁知道……”
“噢?”傅知微似笑非笑,“淑妃娘娘真是有心了,这么说起来倒是长乐不对了。”
“只是……”她拉长了调子,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淑妃精致的面颊,“母后喜欢荔枝,在宫中可是出了名的,淑妃娘娘这么有心,我先替母后谢过了。”
淑妃捏紧锦帕,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这荔枝不过是她用来争宠的手段,她前些日子唤下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便是皇上爱食荔枝,哪里会管皇后爱不爱吃。
她和皇后互看不顺眼,没事赶着给皇后送荔枝干嘛。
她干笑着说:“宫中的丫鬟笨手笨脚的,怕是弄错了顺序。”
傅知微见淑妃面色僵硬,心里面有了数,嗤笑声:“这宫中的丫鬟有没有给母后送荔枝,顺序有没有出差错,娘娘倒是清楚的很。”
“长乐不过是母后的女儿,淑妃娘娘赶着给先给长乐送荔枝,长乐当是感激,只是淑妃娘娘却没有先给母后送一盒,娘娘这未出阁的礼仪,岂不是白学了?”
淑妃脸色白了白,咬紧嘴唇。
皇上虽然不理后宫这些勾心斗角之事,但一来二去也听了个大概,脸也黑了下去,正要说话,而这时,湖面传来水声哗啦啦的响动。
岸上的一干人齐齐往池塘望去。
池塘内突然冒出黑糊糊的一团,离着岸边看不真切,但是隐约能够分辨处是个人影。那人影身上挂着杂乱的水草,艰难地爬上了水面上停摆着的小舟。
傅知微涨红了脸忍着笑,明明心里面气得厉害,可是看着秦翊之像是猪拱泥一样一个翻身翻进了船内,还是一个没有忍住,扑哧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淑妃的举动,倒还帮她出了口恶气。
笑到最后,她又有些怅然,心里面五味陈杂,短暂的快意后,又觉得没意思。
岸上一干人都静悄悄的,傅知微这一笑,显得突兀,见众人又转过头看向她,她连忙开口解释道:“淑妃娘娘有一点没说错。琼华池边一切太平,要说这唯一不同寻常之处啊,便是我瞧着有人想不开,从船上扑通一声跳下去了呢。”
那泥糊的人影也听到了岸边的异动,呆滞片刻,似乎没有想到岸上竟然一时之间聚集了这么多人。
他进退维谷,不知道如何是好,磨磨蹭蹭地在船上坐了一会,可是这么多人盯着他的一言一行,只得慢悠悠地划着船划到岸边。
秦翊之手上满是荷花池的淤泥,日头又大,等他划到岸边的时候,有些深褐色的淤泥已经凝结干涸,晒成了干裂的枯泥块。
皇上和淑妃一干人都被眼前这个脏兮兮的泥人惊呆了。
他刚想从船上跨到岸边,可脚底的泥土还蘸着水,滑腻腻的,一个不稳就差点从船上摔下去。
淑妃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宫女憋着笑,看他这副滑稽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别过头吃吃地低声笑起来。
“皇上。”他勉强站稳,冲皇上行了一个礼,“淑妃娘娘,长乐公主。”
“秦公子?”皇上听出了他的声音,吃惊地唤道,没有想到昔日同自己侃侃而谈的温雅君子如今是这副狼狈的模样,“你如何到了水里面去?”
“噗——或许人家觉着天气太热想去湖里面游泳呢。”
还没有等秦翊之说话,傅知微便兴致勃勃地开口替他解释道。
“胡闹。”皇上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听听说的是什么话。”
“人落下去了,你也不叫宫里的侍卫救人,还在这里看戏?”
傅知微乖乖闭上嘴不说话了。
如今他这副模样,解气。
任凭这人一张嘴说出了花,说不定还比不过她这游泳的理由呢。
“无碍。”斑驳的泥土块随意地涂抹在秦翊之的脸上,整个人远远望去灰扑扑的,只能看出还是个人,有鼻子有眼睛,水草稀稀拉拉耷拉在他脑袋上,绿油油地反射着日光。
只是一双往日里漂亮清透的丹凤眼红得厉害。
这模样,实属有伤大雅。
皇上默默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秦翊之心里面钝痛,也顾不上他人的目光。琼华池池水冰冷,淤泥腐臭,可是他只要一想前世他做得那些事情,就悔不当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个时候,杳杳是否也是同他现在一样的心情?
他抬眼深深地看着傅知微,眸色里含着绝望,声音沙哑,“长乐公主说得对,这天气太热,加上水中甚是清凉,翊之一个不稳,就栽下去了。”
皇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念着这赤炎国的质子往日在他面前一副芝兰玉树的形象,也不好多说什么,赶忙唤了宫女带人下去换身衣服。
秦翊之摇了摇头,神色颓丧,比落水狗还要萎靡几分。
“承蒙陛下关心,翊之一人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他绿了(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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