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 我回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926站在门外吼了一嗓子, 正笑嘻嘻的准备和千里打打招呼，逗逗小土狗的时候，忽然吓了一跳。
只见他的面前除了鬼魂小土狗以外，还有一条大黄狗。
926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千里的神色, 再看了一眼那两条狗。
只见小土狗兴奋地围在那条大黄狗身边, 拼命的摇着尾巴，奋力的讨好它, 可大黄狗却视而不见。
926往前两步，站到了大黄狗的面前，在它面前摆了摆手, 恨不得跳一支舞，然而人家大黄狗根本不鸟他。
“我的妈，你是真的准备养一条狗啊, 还是一条活的狗？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养一条鬼魂狗又方便又轻松，你真是会给自己找罪受，你有那么多闲钱养狗吗？”926看着大黄狗啧啧称奇。
“不是我要养的，这是小土狗的妈妈。”千里靠在沙发上，她的手上拿着手机，页面上是记账APP以及计算器，她这会儿正拿着计算器和记账APP，疯狂的算着她这个月的流水。
“你找到了？！可你找到就找到呗, 怎么还把人家带回家里来了呢？”926一开始是惊奇，惊奇完了又觉得奇怪。
他们千里是这么热情的一个女孩子吗？
明显不是啊。
“不是的，我今天找到了他主人家……”千里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她把小土狗的事情悉数告诉了926。
926听完了愣了好一会儿，过了一分钟，才蹲下身摸了摸小土狗的脑袋，虽然早就猜到这只小狗过往肯定坎坷，但是没想到是这样令人遗憾的故事。
“所以你怎么把人家的大狗也带回来了呢？”926回到了主题上。
“不是说养不起小狗了吗？既然养不起，那不能再看着大狗生小狗了吧。”千里眼对着大黄狗招了招手，大黄狗走过来，小土狗也跟在大黄狗的屁股后面，一颠一颠的过来了。
926细细的品了这一句话，随即反应过来。
“你要给它做绝育啊？！”
“是啊，我跟爷爷说了，说他这样的情况，医院可以免费帮助，我就说先把大黄狗放我这里一晚上，我明天做好了给他带回去。”千里靠在沙发上，她闭上了眼睛。
“那挺好。”926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为什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事情都解决了。”926说着也坐到了沙发上，正好看到千里在那边拿着计算器狂算生活费。
他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惊讶：“不会吧，其实是要钱的，是你给垫钱了吗？”
“是啊是啊，我们这里这么小的一个城市，哪来有那些什么流浪狗、流浪猫救助机构啊，当然是要花钱上医院的，”
“我已经打听过了，母狗绝育比较贵，检查麻醉，还有开刀下来要一千块，后续可能还要买些药什么的。”尽管千里已经费尽全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了，但是926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崩溃。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千里的便签本上的数字。
“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宠物医院，已经预定好了，明天就可以带去绝育了，最晚后天应该就可以把它送回爷爷家了。”千里把后续计划全盘拖出，她这样多说几个字，以后好像就能缓解一下她钱包被掏空痛苦。
“我好像有点知道你一直不肯帮助鬼魂的原因是什么了。”926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感慨了一声。
“嗯。”千里抬头看天花板。
她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江行就在旁边，虽然她没有觊觎过江行的钱，但是在那一刻千里多么希望江行能够走出来一步，说钱全部他出，她等这句话等了整整一路，结果都没有等到。
这也不怪江行，因为江行从大城市来，人家那里确实是有免费做绝育的救助机构的，他听千里说的这么有条理，还以为她说的是真的呢，谁知道这是用来安慰爷爷说的假话呢。
千里又不好意思说自己说谎了，最后就这样咬咬牙撑了下来。
“没有关系的，这是最后一次，熬过这一次就好了。”千里给自己打气。
其实她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明天上医院的时候，故意叫江行开车带他去，这样江行就会发现，她说绝育不要钱，说的都是假话，到时候江行肯定会垫钱给她的。
但这个时候宠物医院相比于农具店就足够贴心了，因为它就在小区旁边，出了小区就能到，别说开车了，就是骑电瓶车都够傻的那种。
千里也没有办法找到借口让江行带着她过去，所以第二天，千里到底还是一个人过去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在宠物店花了巨款买的航空箱。
千里疲惫的闭了闭眼，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全都是哗啦啦的数字，那些药钱在她脑海中如电影般闪过。
她甚至已经没有勇气拿出她的记账APP了。
只要我不记账，这笔钱就还在我的手上。
千里提着航空箱敲响了江行家的大门。
“带我去爷爷家，把大黄狗带回去吧。”千里的声音有一些飘渺。
江行的住所是昨天他们回来的时候江行特地告诉她的，跟她说如果出了什么事，可以直接过来敲他的门。
于是在告诉的第二天，千里就敲响了他家的大门。
他们将大黄狗送了回去。
回来的时候江行看了好几眼副驾座。
这只小土狗怎么又跟过来了？
还以为事情全都解决了，以后这只小土狗就会留在乡下的，没想到它还是跟了上来。
江行撇了一眼千里，发现千里也没有什么表情，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
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心情能好到哪里去呢。
他当然不知道，千里正在哀悼她的钱包。
让我来想想，下个月的生活费应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出去兼职打工了吗？
千里坐在车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出神，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情管这只小土狗。
“那个……”下车的时候，江行有心想把小土狗的事情和千里说一说，但是他一是摸不准千里到底能不能看见鬼魂，二是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他想说的话最后都堵在了喉咙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怎么了？有话就快点说吧，我还要回去学习呢。”千里又用了他惯常的借口。
江行：“……”
江行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听到这一句话之后，他脸上担忧的表情就全变成了无语，他现在也不是完全的不了解千里。
至少在学习这件事情上，他觉得他还是很了解千里的，这丫头根本就没有要想过好好学习这件事情吧，结果每次都拿学习做借口。
“然后考海城最好的大学吗？”江行忍不住了。
“是啊，怎么了？你一个京城过来的人看不起我们海城最好的大学吗？”千里掀了掀眼皮。
“算了算了，没有什么，看你今天那么累，也别学习了，回去之后就好好的洗个澡睡一觉吧。”江行又把目光落在了她脚边的小土狗身上，小土狗这会儿的兴致也不高，低着头，显然很难过的样子。
哎，今天有什么好说的，这一人一狗都看起来那么凄惨，他想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口，说不出口，也不差这么一天了，明天再说也不急。
“嗯嗯，你也早点休息。”千里敷衍的客套了一下，转过身就离开了。
千里回到家的时候，926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要不是江行在楼下，他应该会直接冲出去。
千里本来想跟他说，让他明天就把小土狗送过去给同事，但是随便瞥一眼都能看到小土狗落寞的神情。
过两天再送过去吧，根据爷爷说的这条小狗应该也就死了十来天。
千里躺到床上，床脚边是小土狗，她今天没有在门上贴上符咒，小土狗进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赶它出去。
她今天默认了让这只小狗在他房间里待一晚上。
“开心一点，不要丧气了，想想其实你也没有完全的被人抛弃，爷爷不是还要你吗，”
“所以说小孩子年纪那么小，一天到晚瞎想什么呢。”千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是在说小土狗，还是说她自己。
“嗷呜——”
“还有，过两天你就走吧，也不要在这里滞留太久了，毕竟事情都已经全部解决了。”千里这个狠心的家伙毫不犹豫的又旧事重提，小土狗不满地叫了两声。
没看到它已经这么惨了吗？就不能多安慰安慰它，张口闭口就是要将它送走。
不过小土狗叫了两声之后就没有再吭声了，显然它也是同意了千里的说法，它过两天就会真的离开了。
“那个张凯杰很过分吧，你还生气吗？要是生气的话，我明天就去帮你教训他一顿。”千里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看向了小土狗，她现在还有一些不习惯。
这次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和平的解决了吗？
小土狗叫了两声趴下来背对着她。
虽然它没有说话，但是它此时此刻的模样已经表达了它的态度，这条小狗显然已经不想管那个人渣了，它觉得千里和926之前说的对，它反正已经死了，就该早早的投胎的。
现在知道爷爷奶奶还有妈妈的真正心意之后，它应该感到满足才对。
“哎，我好久没有做一个如此单纯的好人了。”千里躺在床上，她仗着小土狗不能说话，大肆的宣扬着自己的秘密。
小土狗多看了她两眼，然而千里已经不说话了，她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
千里站在厨房里，看着面前砧板上的几块肉。
她拿出了手机，开始寻找菜谱。
让她来看看这些肉都能被做成什么料理。
小土狗蹲在她的脚边，这只小狗满脸的担忧，为什么千里做个饭，能够拿出要将整个厨房都烧了的气势呢，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小土狗担忧的烧厨房的事情最终没有实现。
千里没有把厨房烧了，她只是把几道菜给烧了而已。
千里盯着面前都已经黑成焦炭的肉块，终于下了决心：“算了，我还是吃三明治吧。”
“嗷呜——”小狗叫了一声表示赞同，它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千里每天都喜欢吃三明治和其他的速食食品之类的垃圾食品，原来是这样啊。
千里中午还是吃了一块三明治，小土狗蹲在她的脚边，看起来乖巧极了。
“你什么时候走呢？我什么时候送你走呢。”千里两只手托着下巴。
小土狗往后缩了缩。
千里瞬间就眯起了眼睛。
“我说你这小子不会又反悔了吧，又不想走了，早点走早点投胎，有什么不好的，留在这里会变成游魂的，等你真的变成游魂了，你再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让我想想人类游魂会变成……”
“要不就把它留在你的身边吧。”
千里他没有说完，她的耳畔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她并不陌生的声音。
她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语气冷冷淡淡的：“你怎么来了？”
“你有这么不欢迎我吗？要知道当时多亏了我，你才能和你爸爸一直生活在一起，不感谢我还老是甩脸子给我看。”白无常走上前两步，笑眯眯的看着千里。
千里终于勉强的抬起头看向了他。
“所以你来干什么。”千里又问了一遍，她的一只手的拳头攥紧了。
“没什么，就是路过的时候想来看看你。”白无常耸了耸肩。
千里没有说话，小土狗不敢发声，它怯怯地看了一眼白无常，又看了一眼千里。
“为什么突然叫我留下它。”千里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说你今年多少岁了？过生日就十八岁了吧。”白无常扳手指算年龄。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想想……你爸爸的编号是926，哦对的，是九月二十六号，还有两个月。”
“是三个月。”千里忍不住开口吐槽了，这家伙的四舍五入的能力为什么还是这样的好。
“还记得吧，我说过的，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就会带他离开了。”白无常忽然收敛了笑意，站得端正，轻轻的抬着下巴，俯视着千里。
小土狗缩了缩脑袋，它已经强烈地察觉到了现在气氛的不对劲，它正在思考要不要凶一凶这个坏家伙。
千里沉默地看着他。
小土狗的心脏砰砰砰地跳起来，千里和白无常之间的空气充满了□□味。
一触即发。
“你个傻逼，得老年痴呆症了吗，你根本就没有说过，我们之间也没有这个奇怪的约定。”千里突然站了起来，抬起腿狠狠的踹了白无常一脚。
“嗷呜——！”白无常一秒金鸡独立，抱着自己的腿跳起来，随即倒在了沙发上。
“我日，我开个玩笑不行吗？有必要那么凶吗，你他妈还带上灵力了，你不知道自己这一脚下来既有物理伤害，又有魔法伤害，要不是我厉害，普通的鬼魂根本顶不住好吗？”白无常一边骂一边喊痛。
“不是灵力。”千里的声音阴测测的。
“那你就更加狠毒了。”白无常疼的呲牙咧嘴，完全不见刚刚进来的那股霸道总裁范儿了。
“所以你来干什么。”千里也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冷着脸抬起三十度角，眼神往下瞟，俯视着沙发上的白无常。
这是她第三遍问这个问题了。
“不是说了吗？就是路过的时候看看你，看看你都不行了吗！”白无常也怒了。
“那你为什么开口就要让它留下。”千里也又看了一眼小土狗，把问过的问题重新提了一遍。
“装个逼不行吗？就是装个逼。”白无常愤怒的嚷嚷。
“噢，那你现在看也看完了，逼也装完了，可以直接走了，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顺便帮我把这条小狗也带走吗？”千里点点头，神色终于淡然了下来。
小土狗正在旁边吃瓜，看得津津有味，正当它全神贯注的吃瓜的时候，千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它的后脖颈，提了起来直接扔进了白无常的怀里。
“我可是白无常，无常你懂吧，那群地狱使者的老大。”白无常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抱紧了小土狗。
小土狗尖叫了起来，它算是明白了，这家伙会把兔带走的，千里明明跟它约好了，说会把它放在家里再呆几天，怎么转头就后悔了，要将它扔走了呢？
“不过你真的不把它留下吗？我看着它还挺机灵聪明的。”白无常拍了拍小狗的脑袋，小狗听出这个人在给自己讲好话，立刻叫了两声。
“太丑了不要。”千里回答的斩钉截铁。
已经变回青年狗，并且正处于尴尬期的小土狗急坏了，它努力的想要在缩小身体回到之前的模样，然而它这会儿已经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了，自然回不去。
小土狗伤心的叫了好几声。
“哇，你不要就不要嘛，干嘛说话说的那么难听，看看人家都哭了。”白无常摸了摸小土狗的脑袋。
“这么可爱你就带走呗，养在地府给你做小宠物。”千里一冷笑了一声。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作为你的朋友，我真心的建议你还是把它留下吧，”
“你知道地狱使者一般的工作年限是多少年吗？”在千里开口之前，白无常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千里没有回话，只是看向了他。
“十年，一般就十年。”白无常伸了个懒腰。
“你们现在已经六年了吧，你爸爸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虽然看起来又憨又傻，好歹也是个名门之后呢，他应该等不到十年就会想离开了。”白无常把小狗放下来放到沙发上，摸摸它的脑袋。
“怎么突然提这件事情，你发现什么了吗？”千里的嗓子有一些发紧。
这是一个她一直都在逃避并且刻意不去想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并不是说她不去想就永远的不会发生，它就像一颗□□一样埋在她的身边，随时都会被点燃那根引爆的线。
只是时机究竟在哪里，她一直都不知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引爆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没有发现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地狱使者的规律，”
“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一般这个年纪的活人也都会离开父母，自己上大学工作了吧，这条小狗做游魂的话，就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了，你爸爸真的走了，你也可以少一点打击，不是挺好的吗？我看它也很想留在你身边呢。”白无常一改之前的姿态，拿出了一副家长语重心长的模样。
“你真的不是知道了点什么吗？”千里还是那个问题。
“你怎么就讲不通呢。”白无常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这小丫头，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那我知道了，你走吧，我要学习了。”千里看从他的嘴巴里应该跳不出什么了，就点了点头。
白无常：“…………”
“你他妈怎么每次都是这个借口呢，来到这里这么多次了，一次都没有看到你学习过。”白无常直接爆了粗口。
“不过算了，你不学习就不学习吧，反正你也只考海城的大学。”白无常耸了耸肩，突然又泄力了。
“你不想我出去考更好的大学吗？不想让我去京城十九处做公务员吗？他们都想让我去那里做公务员，你为什么不想？”千里忽然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白无常的手顿了顿。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知道全部的秘密了？”白无常过了好一会儿，才来了这么个问题。
“所以不要离开海城。”白无常用手抹了一把脸。
“这狗你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帮你带走了，我帮你回去训练一下，等你爸爸走的时候，我再把它送回来，保证让它成长为一只强大的地狱犬。”白无常抱起了小土狗。
“带它走吧。”千里也站了起来，她摸了摸小土狗的脑袋，小土狗这回没有再抗拒，它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千里。
“不要看了，你已经知道了太多的秘密，我是不会让你回来的。”千里蒙住了小土狗的眼睛，像个真正的反派说道。
小土狗：“…………”
“那我走了。”白无常说完真的走了，他走到了玄关边，眼看着要出门的时候，背对着千里。
“我说，你已经好多年没有过生日了，今年的生日就过一过吧，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想走，等想走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白无常走出了大门。
“那个也是地狱使者吗？”出来倒垃圾的江行站在阳台上看到了抱着狗走在小区里的白无常。
千里在沙发上坐了十分钟，她猛地站了起来，小跑着走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前。
她一口气推开了这间她从来不让926进来，她自己也已经好几年没有进来的房间。
这是她父亲生前的房间，死后就没有再用过了，床上桌蒙着一层防灰罩。
她往前走了两步，将倒扣在桌子上的相框翻了起来，那上面赫然是926和小时候的她。
千里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她突然动了起来，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收起来，放到了纸箱子里，最后再放到了床底下，确保不会看见了，才卸下了所有的力气。
白无常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总不可能知道她爸爸什么时候忽然想投胎转世了，毕竟他也不是926肚子里的蛔虫。
还是说，白无常想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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