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你听说了没有？”夏天小跑过来，坐到了她的身边。
体育课是小道消息发展的最快的时候。
好几个班级的学生下来，无所事事的在操场上游荡，几个班的同学总有认识的，认识了就要说话了，至于谈话的内容，当然多数以学校里的八卦为多。
千里听到这个标准句式，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夏天就立刻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嗯嗯，我知道你没有听说，现在听我说。”
千里撇撇嘴，敷衍的听着。
“唐婉婉你知道吧。”夏天开头的第一句话就使得千里重新把头抬了起来，并且盯着夏天的眼睛。
“哈哈哈哈，果然你们都对这个名字感兴趣，她也真是能选地方，现在我们楼的厕所我都不敢去了，每天都要憋半天，跑到一楼的公共厕所，”
“现在公共厕所人爆满，每节课下课只要上厕所，那么这一个下课就全废了。”夏天开始不自觉的歪题。
千里抓住了她的手。
夏天咳嗽了一声，终于切回了正题：“你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
夏天没有压低声音，相反的，她故意将声音拔高了几个度，眼珠子到处乱瞟，很显然是想吸引别的人的注意力。
果然，她这么做了以后，旁边原本正在聊明星八卦的同学都往这里聚拢了一点。
千里下意识的往江行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原本以为他们会立马过来，没想到三个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争吵，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往这里走进了一点。
夏天是个推拉高手，她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并且确定大家都聚集过来，她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观众。
“为什么啊，我听说是失恋了自杀的？”终于有女生问出声了，她很不满夏天的拖拉。
夏天嗤笑一声。
“这你也信啊。”
“她呀，是……被我们学校的老师欺负了，还是那种，你们懂吧，那种欺负。”夏天说的断断续续的，好几个词从她嘴里出来的时候，她故意咬字模糊了一点，营造出了一种暧昧的氛围。
“妈耶，真的假的。”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很快反应过来那种欺负是什么欺负。
有人的地方就有渣滓，学校也不能例外。
“哎呀，千里你手劲好大啊。”夏天吃痛的叫了一声。
千里这才松开了自己的手，她的眼神沉了沉：“这种谣言……”
“怎么会是谣言，不然你们以为学校为什么要赔那么多钱。”夏天摆摆手。
“封口费呗，毕竟在学校自杀也够恐怖了。”也有人看不惯夏天这副模样，出声反驳。
“你们知道我们学校赔了多少吗？整整一百万！”夏天说到最后有点激动。
“好吧，其实现在一百万还没到，暂时还只有五十万，就是前两天，那个唐婉婉的家长又找到学校来了，拿了一封唐婉婉的遗书，就是说那个老师那个她的事情呢，现在家长和学校闹得不可开交，说要学校再赔五十万，”
“学校答应也是迟早的事情了，这种事情传出去得损毁学校的形象啊，学校估计是想要老师掏钱吧，毕竟是自己做的孽。”
夏天说的这样信誓旦旦，很快就有人信了：“我说呢，唐婉婉死在哪里不好，非要吊死在我们学校里，怎么想都和学校脱不了关系。”
千里眨了眨眼，她有些担忧的扫了一圈周围，没有看到唐婉婉的鬼魂，她松了口气。
这样的话也难怪她会变成恶鬼了。
千里从小到大见过的恶鬼并不多，她其实挺讨厌恶鬼背后的故事，因为一个恶鬼的出现有多么难，那么他背后的故事就有多么令人疼痛。
夏天把故事讲完了，接下来就是进一步的衍生和讨论，千里不想加入，她站起来想从旋涡里离开。
她刚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不远处的三人组。
简帛和张和平一人一边按住了江行的肩膀，江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燃出了点点火花。
千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个江行好像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不太一样。
不过多亏了唐婉婉，现在江行他们已经彻底对千里失去了兴趣。
体育课结束，千里回到教室刚刚坐下，她的眉头就一跳。
她本来想踩一脚躲在她桌底下的唐婉婉的，但是一想到刚才夏天讲的那个故事，她又默默的当做唐婉婉不存在，把腿脚放好了。
这也是千里的一个能力，她可以自己控制能不能摸到鬼魂。
唐婉婉显然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她蹲在桌子底下，自己把自己抱了起来，头埋在膝盖里。
千里看了她一会儿，手指在桌上轻轻的一撇，就将一个笔帽从桌上撇了下来。
她弯下腰，去捡笔帽，顺手拍了拍唐婉婉的脑袋。
唐婉婉没有动，只是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算了算了，那三个人应该也不会追到教室来，就算真的追到了教室，应该也看不到桌子底下的唐婉婉。
唐婉婉在桌底呆了一个下午，千里时不时的弯下腰拍拍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受了大巨大的打击。
唯一让她感到庆幸的是，班级里没有人再提起唐婉婉被学校老师性侵的事情了。
大家都忙着上课打游戏、睡觉、开小差，唐婉婉就好像他们枯燥平淡生活里的一勺盐，倒进来就融化了。
……
“千里，你还不走吗？”夏天奇怪。
“嗯，马上就走了。”千里一副刚刚从发呆状态里出来的模样，她听了夏天的话以后开始整理书包。
“记得把门关好了！”教室里唯二保管钥匙的治保委员大喊了一声。
“知道了！”千里也大声地回应。
教室就又恢复到了一片寂静。
“不走吗？”千里踢了踢桌底的唐婉婉。
“讨厌，你上课的时候一直把腿放在我的身体里，你是变态吗？”唐婉婉气呼呼的从桌底钻了出来。
“你呆在那个地方才是变态吧。”千里无语。
唐婉婉不说话了。
“你……不问问我吗？”唐婉婉坐到了她旁边的桌子上。
“不问，问了你就要缠着我给你帮忙了。”千里回答的斩钉截铁。
“哇，你个冷心冷情的女人，可是你不问我，我也会缠着你让你帮忙的。”唐婉婉想要抓住千里，奈何她没有这个能力，只能郁闷的在千里的身体里穿来穿去。
“不帮。”千里将书包收拾好了。
唐婉婉瞪着她。
千里站了起来，将教室的灯关了。
大夏天的，这个时间点灯关不关，教室里都挺亮堂，就是夕阳的余晖落进来，将里面笼罩成了一片红色，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气氛莫名的胶着起来。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呢？”唐婉婉还是坐在那张桌子上，看着千里的背影。
千里站在门口，背着光，影子拖得长长的，正好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可能是因为一个人住没有人照顾，可能是终日见鬼胃口不好，可能这就是行走在阴阳间的人的特征。
少女的身形过分的瘦削了，一半裸/露在阳光下，一半隐没在阴影中，她没有话语也没有动作，唐婉婉却感受到了孤寂。
“你要是当时不管我的话，我就会变成恶鬼，被那三个人杀了，就结束了，”
“你救了我，不是想帮我的吗，不想帮我的话，为什么又要救我呢？”
唐婉婉的声音好似不是她自己说的一般，从悠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涩意和苦意，渐渐的染上了哭腔。
她在哭。
却因为已经成了鬼魂而掉不下半滴的眼泪，只能干涸的哭泣，声音带着撕心裂肺。
千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转过身的，她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唐婉婉，眼里没有半分的温度，任由她的哭声鼓动着她的耳膜。
唐婉婉终于哭够了，她颓唐的双手撑着桌面。
“我救你，不是因为你还没有报仇吗？”唐婉婉本来以为千里不会再对此发表看法了，没想到她突然接上了她五分钟前说的话。
“你还没有报仇吧。”千里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句。
唐婉婉怔怔的点点头。
“那你还想报仇吗？”千里继续问。
唐婉婉这回没有再犹豫，她立刻点了点头。
都已经要成为恶鬼了，怎么可能不想报仇，她想报仇想疯了。
大概是她的情绪上来了，又想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原本干干净净的身上忽然又出现了一道道的红色青筋，眼白开始慢慢的泛红。
千里走上前两步，捏住了她的肩膀，红色的青筋全部消退。
唐婉婉抬起头和千里对视。
“那你就报仇吧。”千里的语气轻轻的，像鹅毛落在雪地上，像秋叶落在泥土上。
她的手抚摸上了唐婉婉的脸，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唐婉婉也抬起了手，握住了千里的手。
千里原本古井无波的眼里漾起了涟漪。
“我们回家吧。”千里攥着唐婉婉的手又紧了紧。
唐婉婉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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