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千里已经将怀抱里的卷子丢了下来，可怜的语文卷子今天被摔了两次。
大风刮来，试卷开始翻页，沙啦啦的作响。
那里江行已经一路狂奔眼，千里往下面看了一眼，他已经跑到了人群外围。
千里也小跑起来，不过她很快就停住了脚，因为那里唐婉婉从楼角处的教室里走了出来。
她原本的惨白的脸苍白的更加厉害起来，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似乎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唐婉婉准备直接从三楼跳下去到那里，千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冷静一点，你现在的状态会被江行发现的。”千里安抚她。
“被发现又怎么了，我已经不是恶鬼了，我现在只是普通的鬼魂，你不是说普通的鬼魂他不会抓的吗？”唐婉婉愤怒达到了顶点，脑子却是难得的清醒。
千里盯着她的额头看：“你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再变成恶鬼。”
唐婉婉的额头处不断的有红色的青筋显现，再消退，再显现，再消退，反反复复。
千里的额角滴下一滴汗水。
“可恶，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要不是千里帮她净化，恐怕唐婉婉早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唐婉婉的嘴里念念叨叨的，说话的时候轻轻的哆嗦着，仿佛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她体内的怨气不断的涌现，身上斑斑驳驳，头发都微微的漂浮起来，只能靠着千里的净化。
她的眼睛通红，要不是她现在是鬼魂没有实体，否则估计的栏杆都要被她握的瘪进去一块。
张和平也在三楼监考，他现在才听到声音出来，下楼的时候多看了千里那里几眼。
这是千里的哪个朋友吗，这种东西看多了可不好。
张和平抓了抓头发，很想和她们说别看了，却又找不出借口，只好恹恹的往下跑，心里还在感慨。
真的是有一秒不看着江行，江行就有可能要出事。
这小子可给他忍住了啊。
都已经被发配到海城了，再往下都不知道能去哪里了。
千里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张和平的背影。
她抓着唐婉婉的手腕的手又紧了两分。
被张和平看到了。
那就要加快速度了。
“你先冷静一点，就让他们先闹吧，闹得越打越大，把事情都传出去，”
“你不是说要找我帮忙报仇吗，我帮你，我帮你，你先冷静下来。”千里拍拍她的肩膀，她原本浅棕色的漂亮瞳仁诡异的暗了下来，对着唐婉婉说的话里也带上了一股莫名的安抚的力量。
不过这不是真正柔和的安抚的力量。
唐婉婉之前觉得自己落入了一片深潭，越沉越下，脑子昏昏沉沉的无法清醒，只是心中的愤怒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要冲破了她的胸膛。
她的理智在这种状态下慢慢的湮灭了，却又很快被千里在一片深水中再度捞了回来。
如此反复。
可就在刚才，千里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却仿佛被人重击了一下，在暴力下硬是被拖出了深潭。
她怔怔的看着千里。
这个千里和平时的千里有一点不一样。
千里是很温柔恬静的长相，脸小小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巧高挺，嘴上总是扬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浅棕色的瞳仁不用带上任何感情，就已经足够缱绻。
然而这时候的千里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她的瞳仁成了深黑色，平日里白皙的脸染上了鬼魂特有的惨白。
唐婉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刚刚是因为气愤，身体微微的发抖，现在却是因为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身体微微的发抖起来。
她像是大象面前弱小的蝼蚁，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扼住喉咙，瞪大自己的眼睛，等着上位之人宣判她的生死存亡。
并且她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她自己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来，你这个禽兽——！”妇人歇斯底里的叫声成了一支利箭，刺破了这个诡异的空间。
“冷静下来了吗？”千里的眼里弯了弯，她的手温柔的抚摸了一下唐婉婉的鬓角。
唐婉婉就不发抖了。
千里的瞳仁又再度变成了温柔的浅棕色，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我……”唐婉婉还有些愣神，她的精神还未完全恢复，她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配做老师！”妇人第二声高声的责骂，让她们两个彻底将注意力放回了楼下的场景。
“那个数学老师给我们上过两堂课，我还以为他挺好的。”千里努力的想了一个句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出了这种事的唐婉婉。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他，不是他。”尽管唐婉婉已经被强制冷静了下来，可回到这件事，又让她蒙受了巨大的痛楚。
“不是他？”千里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答案。
下面的闹剧还在继续，江行站在人群最外围，他死死的盯着里面的几个人，简帛和张和平已经赶到了，他们两个一人一边抓着江行。
简帛还在东张西望。
他在找唐婉婉。
事情都闹得这样大了，这个心怀怨恨的恶鬼应该会出现在仇人的周围才对。
奇了怪了，难道她真的离开校园了吗？
“蹲下来。”千里按了按唐婉婉的肩膀。
唐婉婉立刻蹲了下来。
正好她现在有些脱力，她靠着阳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简帛正好扫到她这里，千里和他对上了目光，于是她尴尬的小心翼翼的抬起一只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简帛对着她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离开她。
简帛看了她足足有三秒，才彻底的收回了目光。
不是千里，没有附身到千里的身上，就算这只恶鬼再怎么厉害，附身到了千里身上还能保持理智，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镇静。
甚至还能露出尴尬的笑容。
那那只恶鬼究竟去哪儿了。
“不是说不是恶鬼就看不到吗？”唐婉婉很努力的想提起嘴角，然而失败了。
“嗯，”千里顿了顿，“可你现在看起来随时会变成恶鬼。”
唐婉婉惨笑。
“你刚刚说的不是他是怎么回事，不是那个数学老师吗？”
“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本千里以为自己同学得来的情报应该不会有假，现在出现了一处漏洞以后，她干脆整盘的怀疑起来。
唐婉婉没有说话。
千里也没有催促，这种问题她以前其实是不会问的，太伤人了。
“我被性侵了。”唐婉婉说这句话的时候，首音很吃力，用尽了她毕生的气力，可是到了结尾，她却又猛地脱力了，落入了向生活、向命运低头认输的妥协。
下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了。
被围在中间的数学老师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已经结了婚，小孩都已经出生。
他今天穿的干净整洁的来，然而此时已经被唐婉婉的父母抓的凌乱，眼镜歪歪斜斜的挂着，看起来好不狼狈。
他也在据理力争什么，脸上充满了愤怒、悲伤，还有绝望。
只是他一张嘴根本吵不过两张嘴，其中一张还是那样的伶俐，不仅伶俐，还很擅长利用各种情绪和小技巧，随便一个简单的句子就能重伤这位数学老师。
两位家长看着装倒还像是个文明人，大概因为丧女之痛外加看到女儿惨死的原因，这会儿情绪上来了，更像是两个咄咄逼人的疯子。
母亲的手中还有一张纸，她放在了塑料袋里保护好了，高高地举起，到处张扬着。
再外围是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他们努力的拉扯住这三个人，要是他们再受伤进医院他们学校都要完了。
“你可是老师啊，我们婉婉曾经多么信任你，你居然拿着这份信任，对她……对她做了那种事！”唐婉婉的父亲锤了锤胸口。
“你不配做老师，你们江心中学都不配开学校，人渣老师在你们这么久了，你们居然一点也没有发现！”
“我看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互相包庇，受害者说不定不止我女儿，”
“我要向社会、向媒体曝光，你们别想再害人了！”
“两位家长好好说，好好说，这件事情现在还没有调查，事情的原委都还不清楚，你们拿来的遗书又被烧成了这样……”校长拉扯着唐婉婉的母亲。
他心里叫苦不迭，这次学生自杀的事情他可不止花了五十万啊。
五十万只是赔偿，还有媒体的封口费，都快上百万了，没想到事情越闹越严重，甚至到了这种地步。
要是这件事真的传了出去，那可就真的完了，他们江心中学本来就是海城所有高中的吊车尾高中，这两年频频传出海城要缩减高中的消息。
这一下，说不定就真的完了呀。
还偏偏是这个时候！
学生们这会儿都去吃饭了，可再过个十分钟八分钟的，不就回来了吗，午休时间大家都有时间，到时候就彻底纸包不住火了。
校长越想越头痛，他脸上的表情都要僵住了，那里唐婉婉的父母还在高声的骂，站在最外围的江行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千里看了一会儿，数学老师应该也是到了极限了，他的双手挥舞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像个疯子。
千里还在看，忽然，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她缓缓的低下头，看向了还坐在阳台上的唐婉婉。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性侵我的，不是数学老师，是我的父亲。”
“我的母亲知道，却选择做了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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