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说未时府衙便会将人送过来,然而,当阮卿她们回到家中还没半个时辰,阮爹就被送来了。与此同时到的,还有刘员外的许多赔礼,人参鹿茸各种药材及布匹银钱,满满几大箱,摆在院中甚为壮观。
这次刘员外算是掏了一半家底来赔罪,得罪了如此大人物,此刻只想散钱消灾。他已经发话,这些东西就是送来阮家的,若是他们不要,只管扔了便是,他是再无脸面收回,只希望此事阮家莫要追究。
随后,又陆陆续续有人送来了更大的几个箱子,这次是李湛派人送来的,一同来的还有一位太医,被世子请来给阮爹看腿。
太医细细查看了伤势之后,对阮卿一家道:“无碍,虽伤得很重,但细细调养,还是能养回来的,待老夫给你们写个方子,按着方子调养,不出三个月,便可行动自如。”
阮家听到这个消息,惊喜交加,吴氏激动得抹泪,下跪要拜谢太医,被他赶紧扶起,“夫人莫要谢老夫,老夫也是受人所托,尽本职罢了。”
陆安是负责领太医过来的,此刻把人送走后,便对阮卿道:“阮姑娘,我家世子爷说,让阮父安心养病,今日带了些药材来,只管用,不够再告知小的,小的会尽快给您送过来。”
阮卿看着院子里摆得满满当当的箱子,好几箱都是珍贵药材,今日已经受他这么大帮助了,哪里还能再收他的东西呢,赶紧回绝道:“还请您将这些箱子抬回去,这些药材太珍贵,我们实在受之有愧,刘员外已经赔了许多药材过来,想必是够用的。”
陆安笑了,“阮姑娘,小的是奉了世子爷的命令过来的,哪敢私自做主抬回去?再说了,您有所不知,这些药材都是世子爷去老靖国公的私库里寻来的,他老人家半身戎马,藏了不少好东西,要不是被人劝着,巴不得全叫世子抬过来,这也是世子爷的一番心意。而且他说了,药材本就是天然生长之物,不分贵贱,能治病的就是好的。您就别拒绝了,放心用吧,只要能治好您爹爹的腿,这些药材就不辱使命。”
他说话逗趣,阮卿也忍不住笑了,犹豫半响,便点头应下。送陆安出门时,她悄悄的说道:“我…想谢谢他,你能帮我传个话么?”
陆安心想,我磨蹭到现在不就是等着您这句话么?自从上次世子爷大哭过后,为这小姑奶奶失魂落魄了好几日,如今好不容易有缓和迹象,别说传话啊,就是赴汤蹈火他也愿。
……
阮家这两日冰火两重天,昨日众人还在唏嘘阮家命运凄惨,如今又纷纷羡慕起来,阮父不仅安然无恙的从牢中出来,还有太医来为他看腿,而且这一台台箱子送进阮家,那抬架的扁担都压弯了,可见里面东西多实沉。
府衙门前发生的事,也沸沸扬扬的传到了桥塘街,尤其说到睿王府世子亲自为阮家出面时,众人说得唾沫横飞,仿佛亲身经历般,听的人也津津有味,暗自咂舌,这阮家可是要升天了啊,竟然与睿王府有交情,了不得!了不得!
一时间,街坊邻居更加热情起来,连隔了好几条街的也来阮家套近乎,美其名曰看望阮父,实际上是想攀点关系。
正应了那句‘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吴氏很无奈,一边要照顾阮父,一边还要应酬这些人,家里整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没个安歇,她自个儿累得不行,糕点铺子也无暇顾及。还有人明里暗里打听她们家跟睿王府是何关系,可她哪知是何关系呢?那日的情况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匪夷所思。她私底下也问过女儿,到底是何时交朋友的,可女儿支支吾吾,只说李世子来买过两次糕点,他喜欢吃她们家的花糕。
于是,吴氏也是这么答的。
众人半信半疑,怎的吃个花糕也能有这般大的交情?想必是吴氏不愿意透露,不想让他们沾光罢了。
当然,也有人对吴氏这番说辞猜疑,这个理由明显无法让人信服,恐怕内有乾坤,说不定是女儿被世子看上,要去睿王府做小妾呢。
这番猜词说出来,众人哗然,多半人相信是这个理由。要不然,堂堂世子爷怎会亲自管这等小事?于是乎,桥塘街又开始传得风风雨雨。更多人羡慕起阮家好命,睿王府那是什么人家?长安城顶级勋贵,女儿能入王府做妾,那是三辈子烧来的高香啊。
面对这番传言,阮卿并不知晓,但有人隐隐透露给吴氏。于是她又去问女儿,真怕自己的女儿蒙了猪油心,一心想去给世子做妾,富贵人家的妾岂是那么好做的?她们家无权无势,万一女儿出点差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大户人家后宅里那些个阴狠手段,她也是听说过的。
阮卿听得她问,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阿娘胡说什么呢?那些个传言不可信,我怎会有那种心思?”
“你没做妾的心思,可万一人家李世子有这个意思呢?”
这下阮卿说不准了,他是说过喜欢她的,想必也是这个意思吧?可,可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给人做妾的,再说,她心里有着顾知哥哥呢。
她想着,虽然感念他的相助,但若是有机会,定要跟他说清楚,让他歇了那样的心思,自己断不会给他做妾的。
见女儿还不算糊涂,便再三仔细叮嘱道:“那李世子虽是一表人才,富贵滔天,可咱们家高攀不上,莫说你没有那样的心思,便是日后也要远离他些,长安城这些富贵小郎君,最是容易迷住你们这般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虽然她不想将人往坏处想,可也要先给女儿敲个警钟,免得日后真被权势富贵迷了眼。
告戒完女儿,她也要去忙着照顾阮爹了,这几日他的腿渐渐有所好转,能自己翻身起坐。即如此,便可将花糕铺子重开之事快些提上日程,总这么关着门不算个事。现在虽然不差钱,可向来自力更生惯了,始终还是觉得靠自己挣来的银钱才花得安心。便与女儿商量着,她负责在家多照看她爹,自己则去忙花糕铺子,这样一来,也避免女儿常常露面,等那些风言风语过去了,再出门不迟。
……
然而,李湛绝不会想到自己那日的举动,已经在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那些个传言也没人会多事传进他的耳朵。他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为别的,就因为那日陆安回来带了句话给他,说她想见他一面。
这还是他的媳妇儿第一次主动要求要见他呢,为此,他这几日心情甚好,走路带风,想着各种见面时的美好场景,心中甜蜜。只盼着快些到荀休日飞去见她,以解相思之苦。
王妃宋氏当然也知晓了他去京兆府以势压人的事,当然,这等小事在她眼里完全不算什么。反之,觉得他儿子读了那么些年之乎者也圣贤书,一副端庄君子之态,如今为了小姑娘倒学会了圆滑手段,在她看来,这是好事。一个人做事该君子时要君子,该使手段时也不要手软,这样才能在日后撑起睿王府这片家业。因此,面对儿子的改变,她甚为欣慰。
而且,观这两日儿子雀跃的心情,她便觉得可乐,尤其是前几日,他特地打发人来说要给他准备几身好看的衣裳。她这儿子哪里缺过衣裳?想必是年少慕艾,学会在心上人面前注意仪态了。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得好笑不已,私下里也当笑话讲给睿王听,睿王听了之后也是暗笑摇头,感叹儿子长大了。
……
李湛赴约的那日,风和日丽,云霞万里。他早早起床,便开始拾掇自己,换了十几身衣裳,又在铜镜前转悠了不下十遍,反反复复向陆安确认无任何不妥之后,才出门。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风华正茂,一袭宝蓝暗纹锦袍,玉带束腰,手中执了把流芳折扇,端的是玉树临风,风流俊朗。
想着很快就要见到心心念念的媳妇儿,李湛坐在马车中春心荡漾。从东市去西市桥塘街的路,他走了无数遍,可唯独觉得今日格外漫长。
车夫被他催了又催,汗意涔涔,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到了地方。
一辆华贵马车停在桥塘街的茶楼下,甚为惹眼,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华服少年郎,眉目俊朗,风度翩翩,众人皆在猜测这是何人。只见他袍摆一掀,抬脚往茶楼而去。
阮卿已经早早在此等待,为了避嫌,她提前定了个厢房,反复想了许多要感谢他的话,内心也有些忐忑紧张。
听得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和掌柜的热情招呼声,便知是他来了,她速速站起身准备迎接。
厢房门一开,入眼的便是心心念念的小人儿,她背着光,晨曦打在她蓝色碎花罗裙上,耳畔蓬松的碎发散着柔光,白皙的面庞,小巧玲珑的五官,大睁的双眼灵动得如误闯入林中的小鹿,又如梦境中的仙子飞升而来。
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微微一笑,那笑意荡漾在李湛的心口上,乱了心,晃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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