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
过了十二点的昏暗巷子里是万家灯火也无法照耀的肮脏角落。
从不透光的深处里,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缓慢而沉重,如同超重的破败机器不堪重负,年久失修却不得不运行。
一个矮小的蜷缩着的人影绰绰,露出一个轮框。最先看见的,是仿佛被折断了的脊背,与堆满腐臭垃圾的地面垂直。银丝黑发,像是罩在那个头颅上,一丝不苟的梳成规矩而典雅的发型,像是最精心照料的宝物安装在诡异的躯体之上。
维持着畸形动作挪出来的是个老人。
套在这个扭曲身体上的衣物是干净整洁的和服,和那头整理的规矩的头发一般,套在躯体上的和服也同样的一丝不苟。
——像是特意装点的玩具。
它摇晃着一点一点蠕动着身体,全身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却依旧顽强的执拗的向前挪动着。
它到了巷子口。
月光铺洒下来,在巷口的小路上,堆叠的垃圾上,和一丝不苟的发梢上。
就在这时,扭曲的人形突然高高昂起那与地面垂直的头颅,伴随着因为长久未动骨骼的清脆响声。一张布满深沟浅壑皱纹的脸暴露在月光下,那纵横着的褶皱窜连着,和她高高扬起的唇角构成一张慈祥的面孔。
老婆婆终于完全走出了那个小巷子。
她的脊背一点点扳直,头颅一寸一寸的恢复,浑浊迷惘的眸子颤抖了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唉?”老婆婆迟疑的左右看了看,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后背:“唉……真是老了啊,出门丢个垃圾就累成这样。”她抱怨着,走向那灯火通明的主街道边上的一栋规整的房屋。
老婆婆嘟嘟囔囔的推开家门,木门发出吱嘎声,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在外面呆了这么久,饿死了。”
她说着,走进了厨房。
不一会,昏暗的房间里点起了烛灯,老婆婆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她忙忙碌碌的似乎在做饭。
窗户上的倒影抓起一团空气,放进了锅里,不一会,又抓气了一团空气,抖着手,似乎在往锅里撒调料。
*
——富冈义勇,是左撇子吗?
这个疑问让原本昏昏欲睡的零号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他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只是将眼睛微微眯了一条小缝,将被子拉起来盖到了下巴处。
站在他身边的富冈义勇正在把身上的羽织褪下,他背对着零号,双手在领口一抖,双色的羽织便顺从的滑落下来,折在他的臂弯里。
——没有意识破绽。
零号皱了皱眉,佯装睡梦中的翻身背了过去。
他和富冈义勇不熟,其实换句话说,在九个柱里,零号只和蝴蝶忍无一郎熟悉。他根本就不知道富冈义勇是不是左撇子。
在他们一起吃晚饭的过程中,零号先入为主的观念上柱的绝对放心,这让他缺失了观察富冈义勇的机会,在整个进食的过程中,他都没有在富冈义勇的惯用手上面多做留意。
一次任务的合作对象而已,在加上来自于对于柱的绝对信任,零号根本没有一点怀疑。
——如果不是他刚刚看见富冈义勇卸刀的时候别扭的姿势。
众所周知,右撇子会将刀剑放在左边,这在对敌时能够最顺手最快速将武器拔出。反而言之,如果你是右撇子,却也将刀剑放置在右边,在准备攻击冲刺的时候,拔刀打概率不止会顺拐,没准还会像彭格列那样平地摔。
——不信可以试试。
所以,来自于旁边的富冈义勇那一瞬间的违和感就特别突兀明显。
——他可不相信一个柱,哪怕是在最放松状态下——会产生对于一个剑士而言的半身的产生一瞬间卡顿。
倒不如说,在最放松的状态下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
零号背对着富冈义勇躺在被窝里,他不确定身后那个男人有没有问题,更不确定和自己居于一室两个人是不是都有问题。
他不熟悉富冈义勇,也不熟悉伊藤太郎。
——如果不是伊藤太郎变态的太有个性,他已经把这个家伙给忘记了。
把脑袋蒙进被窝里的少年将呼吸调整到最放松的睡眠频率,渐渐掌握全集中呼吸·常中的零号已经可以轻松的调节呼吸的频率了。
——幸运的是,他没得肺气肿。
最擅长伪装的佣兵把自己伪装成了熟睡的模样,在危机四伏中的伪装对于零号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如果这种程度的伪装都达不到的话,reborn先生早就把他碎尸万段了。
——事实上,过于温柔的大空们,在短短几个月间就已经开始渐渐蚕食虚伪的佣兵。
——贫民窟出身,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最贪婪肮脏的佣兵,在绮丽的蝴蝶之下,丧失了一些东西。
零号的呼吸渐渐平稳,在种种的不确定与怀疑之中,似乎沉眠了。
他的旁边,整理床铺的伊藤太郎和归叠羽织的富冈义勇不约而同的转过了头。
他们的身体没有移动,只是脑袋转了过来,双手还在一下一下的拍打着被褥羽织,两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背对着他们的少年。
两个人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他们的脸一直都朝向零号的方向,身体却有条不絮的整理着即将使用的被褥。
抻平了地铺最后一个褶皱之后,两个人的脸依旧朝向零号的方向,他们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钻进了被褥之中,身体平躺下来,脑袋去九十度的扭折着,双眼盯在零号的后背上,一动不动。
*
“那个……”伊藤太郎颤颤巍巍的在两个大佬之间举起了手,“不……不去紫藤花之家吗?”
“不去哦。”站在最前面的零号双手插在羽织的袖子里,他背对着月亮,唇角带笑的看着两人:“太晚啦,就先随便找个旅店住吧。”他说着,目光挑像走在最后面的富冈义勇身上:“水柱大人意下如何呢?”
盈盈的月光划过少年的肩膀,脸颊,最后停留在少年参差不齐的发梢上。
富冈义勇不动声色的收回沿着月光扫视的视线,对着笑意盈盈的零号点了点头:“无所谓。”
“那可真是太好了。”最前面的少年愉悦的眨着眼睛,清澈的湛在月光里晃动了一瞬,“都这么晚啦,困死啦。”小少年浅浅的抱怨着,向前走着的步伐活跃轻盈。
“啊——好想马上就钻进被窝里去啊——”零号拖长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就染上了一丝诡异:“好饿——”
“零号先生!!要不要和我在一个被窝里!!!”伊藤太郎兴奋的冲到前面去,和小少年并肩,原本还称得上英俊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红晕:“我……我可以喂饱你的!!!!”
“离我远点死变态!”
零号像是躲避瘟疫一样,蹭蹭蹭的朝着前面跑了好几步。
“零号先生!!”伊藤太郎被甩在原地,他伸出手悲痛欲绝的看着小少年不带感情的背影,眼泪又涌了出来,吧嗒吧嗒的顺着下巴滴进领口:“不要抛下我!!零号!!!”
富冈义勇不缓不慢的从伊藤太郎的身边走了过去,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好心道:“你继续走就行了。”说完,他迈开步子,不远不近的辍在零号身后,蓝色的眸子一直没有离开过前面人的背影。
伊藤太郎一颤,眼泪掉的更凶了。
零号带他们来的是一家小旅馆,少年在旅馆暗黄的烛光下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脸上的依旧带着笑,半面脸隐藏在黑暗里,“就在这里投宿吧。”他指了指旅馆,率先走了进去。
富冈义勇的脸上没有泄露出一点情绪,又或者其本身就不是一个会情绪外露的人。青年仰着头看着藏在夜色中的旅社,一动也不动。明明灭灭的灯火映在青年的脸上,把不近人情的面孔凸显的更加冷酷。
这让站在他身边的伊藤太郎有些不安。
“水柱大人,不……不进去吗?”伊藤太郎结结巴巴的问道:“零号,已经进去了哦。”
“嗯。”
富冈义勇嗯了一声,收回了目光,他似乎考虑了很多事情又好像只是站在门口发了会呆。
青年扯开旅社的大门,迈了进去。
“哟。”早就要完房间的零号嬉笑着站在楼梯口,手里把玩着两把钥匙:“在外面磨叽什么呢?”少年似乎是随口一问。
伊藤太郎刚要接话,就被沉默寡言的富冈义勇接了话头:“我看旅馆的名字。”他极其简短的回答了零号的问题,没有多一句赘述。
小少年闻言耸了耸肩,脸上带了好奇:“叫什么啊?我都没注意。”他歪着头,食指上的两把钥匙在指节旋转着,顽劣又孩子气。
富冈义勇皱了皱眉,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困惑的表情:“……没看清。”他闷闷道。
“噗——”少年一下子笑了出来,他甩出一把钥匙丢给了愣在一边的伊藤太郎,将剩下的一把攥到了手里:“太郎君就自己住一个房间好啦——我跟义勇先生一起——”
他说着,又对伊藤太郎露出一个威胁的表情:“不要让我发现你爬房间哦!”
“好……好的!”伊藤太郎接住丢进他怀里的钥匙,第一次没有对着零号哭嚎,他小心翼翼的用带了点惊疑的眼神瞟了身边的水柱大人一眼,得到了富冈义勇波澜不惊的回视。
淡淡瞥了满脸惶恐的伊藤太郎,富冈义勇平静的收回目光,走到了零号身边:“走吧。”他说道。
“好的哟!”零号抛了抛手里的钥匙,也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只留下还愣在原地的伊藤太郎。
伊藤太郎只觉得心底一点点泛上凉意。
水柱大人根本没有在看旅馆名字,他的视线根本就高于牌匾!
他在看什么?
为……为什么要瞒着零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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