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更高了,它终于不再吝啬,大大方方的把月光铺满了巷子,清冷的银辉从高墙的一端斜斜的洒进来,将拂着刀的少年发尾也染上了银色。
零号没有犹豫太久,他反手抽出腰间的日轮刀,刀刃在月色下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像极了现在零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越往前走,那股类似于沼泽池塘淤泥腐烂的气味更是浓重,渐渐区别于血液的水腥气随着零号的前进,覆盖了原本令人烦躁的死亡气息。
却更令人作呕。
心情的沉寂让零号呼吸愈发流畅,他的脚步很轻,落在地面上像花朵拂过地面一般,无声无息。
巷子的尽头不是零号所想的池塘或者沼泽。
是一户人家。
零号猛地顿住了脚步。
这毫无疑问是一户有人居住的房子。
房子也是由石砖堆砌的,方正单调,带着枯石的死重,一缕月光斜照在房子的一角,却没给房子带来一点温馨。
零号有摩挲了一下刀柄。
这回是日轮刀的刀柄。
零号左右看了看,发现这是一个独立的房子,左右无邻。他站着的这条路是他身后小巷子的出口,他的前面还横着一条路,整个路呈‘T’字型,而他则站在T字的交汇处。
横在他前面的这条路不知道通往哪里,两端的尽头都是死寂的黑,沉厚安静,像是匍匐在地的巨兽,等待着弱小莽撞的猎物一头撞进去。
零号平静的收回目光,继续打量着眼前的屋子。
屋子的窗户透出了一点光亮,应该是有人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零号眨眨眼睛,原本平直冷漠的唇角扬起弧度,不大的少年收起冷然,看上去柔弱而无害。
毕竟只是个小少年。
零号特意的放重了脚步,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屋子前,屈起手指轻轻的敲着木门。
和下午一样,零号依旧没人理。
他也不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轻快而富有规律的敲击着门板,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快。
也越来越重。
颇有一种你不开门我就一直敲的气势。
无耻又无赖。
门里的人先认输了。
零号耳尖的听到了门里的脚步声,他好心情的收回敲门的手,静静地听着门内的脚步声移到了门前,和他只隔了一个门板的距离,停下。
零号没有继续敲门,门里的人也没有动作。少年佣兵想着里面的人别把自己当成凌晨敲门的鬼怪,什么一直敲门来到门口又没动静之类的恐怖故事的鬼主角,在吓到人家,相当自觉的开口说话。
“你好,我是外来的旅客,一不小心迷路了。”零号的声音是属于少年人的清脆稚嫩,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门终于开了。
门开了一个缝,门缝里探出半张脸。
零号笑眯眯的仰起头,表现出一个外来的迷路旅客该有的无害。
同时也观察着里面的人。
开门的是一个成年男性,个子很高,零号只能仰着头去看他。
那张脸却很憔悴,是殚精竭虑后的苍白,眼圈很重,像是几个晚上都没有睡眠造成的,他打开门的一瞬间脸上满是恐惧,手指不停的搅动着。但是目光移到零号尚且稚嫩的面孔上时,那恐惧猛然顿住。
男人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带着浅淡微笑的零号,那铺满满脸的恐惧渐渐演变成打量。
“你好。”把男人的变化全部收进眼里的零号朝着对方打招呼,语调轻快,完全的不谙世事:“这边好黑,我迷路了叔叔。”少年仰着头乖巧的看着男人,两把锋利的刀收进鞘里被宽大的羽织挡住,没露出一点影子。
男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零号,这个半夜敲门来的少年和这个村庄格格不入,的确是外来的旅客。他眉头皱了皱,那张苍白的脸上闪过思虑。门口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大小,眼神纯真无忧无虑,脸上还带着细嫩的软肉。
是最纯真无暇的年纪。
也是一个有着很长未来的年纪。
“滚!!!”
男人表情一下子凶狠了起来,他把脸从门缝移开,作势就要把门给合上。
零号没料到这人突然变脸,被吼了一声。他眼瞧着好不容易敲开的门就要在眼前合上,脚尖猛地别进了门缝里,手也一把捞住了即将就要合上的门。
男人关门的动作被硬生生阻止了。
他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手把住木门的少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没有想到这个还没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家伙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被对方抓住的门像是一块固定在地面里的石壁,任凭他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
“先生,可以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男人缓缓的松开了想要关门的手,他的腰间被一把刀抵住了。月亮悄悄地移开了这块土地,原本朦朦胧胧的景象再一次陷入一片黑暗。男人的眼睛在黑暗里只能看到一双泛着寒意的蓝眸和握着森冷兵器的,白皙的手指。
“真的很抱歉先生,您也别太紧张。”少年的声音温柔清朗,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我不杀人的,只是您身上的水腥气让我很好奇而已。”
“我想要参观一下您的家,可以吗?”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极了入室抢劫的强盗,零号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完事以后我会给您赔偿金的。”
一滴汗水缓缓地顺着男人的额角留下,他艰难地吞下口水,慢慢的向后退去:“你跟我来。”
意外的,男人并不是特别害怕。
像是有所依靠一般。
并且笃定那个依靠肯定能够救他于水火之中。
零号的眼底划过沉重。
他收回抵在男人腰间的蝴-蝶-刀,在男人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晃,一瞬间日轮刀出窍搭在了男人的喉间:“不要跟我耍花样哦,先生。”
“我不会的。”日轮刀的寒芒是黑暗也抹消不掉的,倒不如说黑暗让这把日轮刀更加寒凉。男人刚刚放松一半的身体又徒然僵住,他颤颤巍巍的向后退着,双手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举起来作出投降状,一时间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是他还不是特别的害怕。
零号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即使不是鬼也藏了点什么让他依仗着的,无所畏惧的东西。
少年佣兵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差了,他嘴角划开的弧度人情味有淡了些,抵在男人喉间的日轮刀晃了晃,冷光从少年握着的刀柄划过,聚集到了刀尖。
“乖一点哦。”少年轻声道。
男人却没有注意到零号的神态变化,他几乎是惊惧的看着零号手里拿着的日轮刀,泛着银光的刀身上锋利肃杀的‘恶鬼灭杀’充斥了他的瞳孔。
男人的瞳孔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不过在他颤抖的目光移到握着刀的小少年那张犹带稚嫩的面孔上时,又冷静了下来。
不过是个毛还没有长齐的孩子而已。
*
他们穿过了男人居住的狭小玄关后,进入的却是一个荒芜的小院子。
杂草丛生,腐烂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空间内。
零号视线一扫,就注意到院子正中心的那口石井。腐烂的味道从那口石井里散发出来,弥漫的到处都是。
“括也,那个男人你抬回来了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井里穿出,温婉悦耳,像大家闺秀。
男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他无视了挟持着他的零号,不顾顶在脖颈处的日轮刀,就突兀的加快速度向着井走去。
零号一惊,猛地收回抵在男人脖颈间的刀,皱着眉看着男人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口井。
“爱子,我一会去收拾。”男人的声音温柔稳重,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我给你带了饭后甜点。”
男人趴在井边,目光如水,就连那惨白无血色的脸都温柔起来。
“括也......你真是的.......”井里的人声音娇羞起来,一双素白的手攀在了井边,一个娇小的长发身影葱井里爬了出来。
空气里的腥臭味瞬间加剧。
男人却像是闻不到一样,伸手摸了摸女人湿漉漉的长发。
长发间露出苍白无血色的脸上也带着笑。
“爱子,那个孩子是我给你带来的零食。”男人温声细语:“但是他带了一把刻着恶鬼灭杀的刀。”
男人的话音刚落,脸上原本带着笑意的女人身体一僵,苍白僵硬的脸望向零号,眼中是抑制不住的阴狠,挡在额前的长发根本盖不住其中残虐的威胁。
可是在女人看清零号的时候,表情缓和了些。她歪头把脸埋在男人的肩膀上,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贪婪的扫视着对面稚嫩的少年。
“括也真是给我带来了一个小麻烦呢。”女人嘟囔道,盯着零号的那只眼睛却迸发出浓烈的贪婪:“括也不是不让人家吃小孩子嘛?”
男人一下一下的捋顺着女人的发丝,声音却冷硬起来:“我叫过他滚。”
“哇。”零号脸上的表情全部消失,他装模作样的发出一声惊叹,湛蓝的眸子看向拥在一起的男女没有一丝温度:“贞子姐姐和佐伯叔叔乱搞的话,伽椰子姐姐会过来杀你们的哦!”
“什么?”名叫爱子的女鬼没反应过来。
零号却在一瞬间冲了出去。
双-刀出窍,在他和女鬼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背中重重的敲击在男人脸上:“给我滚回屋子去!”
男人被零号一|刀抽飞,摔在了战场之外。他不顾身体上的疼痛,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就看见那个被自己带回来的少年挥刀砍飞了爱子的胳膊。
“——不!!!”
男人撕心裂肺的惊叫着。
战斗在一起的两人却谁也没分给他目光。
零号借着冲势在地上翻滚一圈,轻盈的跃起。他凝眉注视着那个被自己一刀砍下胳膊的女鬼惨叫着从井里爬出。女鬼的下半段身子竟是全部腐烂的,那股臭味也是从这腐烂的半段身子里散发出来的。
女鬼趴伏在地上,血丝充斥着她的眼球,原本温婉的表情被狰狞取代。
那断掉的半个胳膊几个呼吸间就再生完毕。
她不能移动。
零号发现了这点后,勾起嘴角,一点也不正派的趁着女鬼没有支起上半身时再度冲了上去。
花之呼吸·二之型·红花衣
银色的刀光分散成两道自上而下的斩向趴伏在地的女鬼。在斩击将至的时候,零号再一次感觉到了那一直没有解决的,出刀滞凝的问题,原本流畅的攻击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斩击像女鬼脖子的刀锋偏了一寸,砍在了女鬼的肩膀上。
“啧!”零号调息着絮乱了一瞬间的呼吸法,皮靴重重的踏在了女鬼的脸上,翻身一跃落在了女鬼的身后。
他落地后没有停止攻势,蝴|蝶|刀在身侧一甩,这个人借力再一次冲了上去,零号在接近女鬼身后的时候,立刻发觉对方的胸腔有不寻常的剧烈跳动。他心里一紧,向后撤刀,却还是晚了一步。
女鬼趴在地上,脸上的笑狰狞而阴狠,她扯开自己的衣襟,血红色的藤条带着飓风,极射开来。
“血鬼术·血藤!”
距离女鬼近处的零号根本避无可避,只能挥刀砍断刺向致命处的藤条,一边发动了花之呼吸,尽力向后撤去。
血藤刺入皮肤之后,顺着血管向着身体内部的器官钻去。
零号咬着牙,斩断了一根刺向他眼睛的血藤,卸力任由自己跌落,在坠地的一瞬间,扯住正在顺着肩膀向心脏钻去的一根血藤,咬紧牙关猛地扯了出来,闷哼声被他的牙关锁了进去,没漏出一声。
被少年狠心撤出的血藤上还带着碎肉。
零号嫌弃的瞥了一眼,随手丢在了一边。他看向趴伏在地上,血藤四散的女鬼,扯出没有温度的笑:“你就是拿它吃的内脏吗?”
“内脏是人体最柔软鲜嫩的部位,非常适合女性养身体呢。”爱子一脸娇俏,她撒娇似的埋怨道:“可惜括也不让我吃孩子,小孩子可要比那些又臭又硬的男人好吃多了。”
她完全没有把对面那个孩子放在眼里。
剧烈的疼痛不断侵蚀着零号的大脑,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疼痛隐下,不断地和对面的女鬼聊天,一边思考着对策:“你的括也哥哥也是又臭又硬的男人哦。”
“括也才不是呢!”女鬼原本散了一点的阴狠再一次浓重了起来。
“好好好,他不是男人。”零号笑着,晃晃悠悠站起身子,日轮刀在身前划过一道弧度。他眯着眼睛看向因为他的话语震怒的女鬼,在血藤铺天盖地的刺过来的时候,还有心情想别的。
谁也没有注意,少年手里拎着的那把刀正悄无声息的染上紫色。
云是什么呢?
零号猛地把刀横过来,日轮刀在前,□□在后。
眸子里映着的是被血色分割的支离破碎的蓝。
被歌颂为不被任何事物束缚,被传颂为贯彻己道的浮云
零号没有管身上那些背血藤钻出来的窟窿,鲜血随着他剧烈的动作喷涌而出,飞溅在零号少了血色的脸颊上。
他一记滑铲窜到目瞪口呆的男人身边,一脚将男人踹飞出攻击领域。零号脸上飞溅的血液在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他挥刀砍断最先到来的那一根藤蔓,对着蜷缩在地的男人嘲讽道:“不要以为我是冷血无情的杀害她哦,她是罪有应得。”
“狂妄!”爱子声音已经变得尖利了起来,她居然完全无视了卧倒在一边的男人,也不顾及男人是否会被卷进攻击之中,血色的藤蔓再一次席卷而来。
对,鬼就是无情无义的生物,这位括也先生在鬼的眼里不过也是一个储备粮,可怜的括也先生真是真心喂了狗哦。
零号瞥了一眼同样被血鬼术攻击范围覆盖的男人,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的挡在了男人身前。
云的特性是增殖,一朵云可以四散开形成覆盖整个天空的云层。
零号深吸一口气,湛色的眸子里除了铺天盖地的血藤再无其他。
银色的刀|锋上若有若无的紫在零号跃起的一刹那覆盖了整个刀身。
“云之呼吸·一之型......”
在空中滞空了一秒的零号低喃着,血藤在刺中他的那一秒,紫色的火焰燎上藤尖。下一瞬间漫天盖地的血藤蔓被紫色的火焰吞噬。
冰冷的刀锋似乎也带上了火焰的温度。
爱子的视线被紫色充盈,她看见了自己腐烂了的,被一把□□固定住,丑陋至极那半个身子。
云之呼吸,一之型,繁炎
零号的身影出现在爱子的身后,他面无表情的拔出随着一之型使用,在漫天紫炎的掩护下投掷出去的蝴|蝶|刀,低下头冷冷的注视着脸上还带着茫然的爱子。
“我......被砍头了?”爱子的头从额角开始化作飞灰,她不可置信的,怨恨的盯着零号,发出刺痛耳膜的尖叫声:“为什么! ! !为什么要来破坏我和括也的爱情! ! !”
身后被零号保护的严严实实的男人也反应了过来,他惨叫着推开全身是血的零号,扑倒在地搂住开始消散的那颗脑袋,满脸都是泪水,哀嚎着女鬼的名字。
零号踉跄了几步,他深深的注视着抱在一起的人,嗤笑一声:“你要报仇吗?括也先生?”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