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季已经走了一半时,窝在床褥里的赛菲尔醒来了。鉴于宝石不需要呼吸,所以整个大厅里连呼吸声都没有,静悄悄的。光照稀缺的室内环境让睡了许久的蓝色宝石有一些迷糊,她爬起身,结果被自己的长袖子绊了一跤,差点一头砸到身边的莲花刚玉身上。
…已经到春天了么?
顶着因为失眠而失智的脑袋,赛菲尔晃晃悠悠地穿过大厅。在路上,她甚至不小心地踢到了躺在面前的锆石,害得他手臂有一些开裂,但是好在没有断掉。没等她拉开大门,门外便传来了南极石的声音。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冬眠室…有人醒来了。”
是谁?除了南极石之外,还有谁醒着么?
“好——!话说,我是不是听到谁被撞碎了?”
稍稍反应了片刻,赛菲尔想起了这是谁的声音。与此同时,她面前的那扇大门也被南极石从外面拉开。稀少到可怜的光从门缝里洒进来,它们叫赛菲尔精神了一些,聊胜于无。
而看到站在门内的人是熟悉的蓝宝石时,南极石也拉平了蹙起的眉头。
“是你啊,赛菲尔。”向着对方打了一声招呼,南极石又说,“真少见,你居然也会梦游。刚才的声音是你撞到谁了么?”
“碰到了,吧?”赛菲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宝石的手掌和头磕在一起发出的那种‘哐、哐’的声音有一些吓人。“我突然就睡不着了…你们这是?”
说着,赛菲尔转过头,看向了正站在边上的磷叶石。薄荷绿的宝石人难得冷静,没有像是往常那样扑过来抱着她大腿表达思念。她站在边上,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蓝色的宝石。
“…!???”赛菲尔瞪大了眼睛,从南极石身边跑过,小心地隔着袖子捧起磷叶石的残臂。“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见了?”
回答她的是南极石,苍银的宝石人关好大厅厚重的门,说:“是浮冰,她之前掉进了海里,双臂被浮冰折断夺走…抱歉,我没能找回来。”
南极石脸色不大好。
“是我的错啦…”磷叶石挥了挥自己只剩那么一点的大臂,薄荷绿的不规则断面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那个…赛菲尔?不用太担心啦!”
磷叶石的语气让赛菲尔顿住了,而南极石也在沉默中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劲。
“你,不会是忘记了她吧?”南极石问道。
“不…怎么说呢,记得是记得,但是有些模模糊糊的。”说着,磷叶石挥着残臂比划了两下。“好像知道很多,但是又不太容易一下子想起来。”
“…如果法斯你完全忘记了我,我才会觉得惊讶呢。毕竟我们经常在一起,你总不能一下子忘掉了几百年份得记忆。”干巴巴地说完这句话,赛菲尔用指尖摩擦了几下磷叶石的手臂,然后用轻快地语气询问道,“你们是准备去绪之滨找修补材料吗,稍等我一会儿,我换一身衣服和你们一起去。”
“如果你还很累的话,我和法斯一起去也可以。这场雪还会再下一会儿,月人不会来的。”南极石毫无自觉的在边上插着旗帜。
“没关系,我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
嘴里说着轻松的话,但是在转过身之后,塞菲尔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的唇角垮了下来,带笑的眼尾也变得僵硬。南极石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担忧,从对方的表情里,塞菲尔能猜到自己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
她朝着南极石摇摇头,又再度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脸。
塞菲尔褪下披在身上的睡裙,重新穿上了丧服一般的冬装。她拎着长刀,望着窗外几乎一望无边的雪原,稍稍有一些出神。那不断飘落的雪花很静,落在地上时没有任何声音,所以也没办法打断塞菲尔心里的危险的想法。
“如果法斯没有去海里就好了……如果,我那个时候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塞菲尔喃喃道。“就算是碎,也应该碎在眼前才行。”
没关系的,法斯只是遗忘了一部分记忆而已。他还没有全部遗忘,一切都还能够回到以前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想让自己能感觉更好一些,更加轻松一些。可是塞菲尔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会觉得在自己的心底深处依旧有什么东西在翻搅着。它们在小声地啜泣着,并且嚣张地说道,‘不论是什么时候,你永远都只会失去’。
你不配拥有。
整理好心情,等塞菲尔再度出现在南极石与磷叶石面前时,她看起来已经摆脱了这种情感困扰了。反而是磷叶石,她在听南极石简单地讲过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之后,表现得有那么一些显得可爱的讨好。
“硬度九大人!我下次会更小心一些的,再也不会忘记啦!”磷叶石说道,“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上,塞菲尔大人不计磷叶石过,原谅我吧!”
三个宝石在昏暗的雪天里走过一整片平原,在他们身后留下一条条长长的痕迹。南极石常年在冬季工作,她的日常就是与雪花相伴。因此她走路时将背挺得笔直,丝毫不见摇晃。鉴于磷叶石失去了一对手臂,所以没有办法很好地保持平衡,南极石干脆同意了她跟在自己身后,踩着自己留下的印子前进。
雪越下越小,但是好在她们抵达绪之滨时天上的雪还没有停。南极石挥舞着她那刀刃宽得像是锯子一般的刀,用带起的刀风吹散了沙地上的那一层薄雪。在雪下面,他们找到了近期形成的红宝石,也找到了许多柔软的合金。
“这些红宝石可以埋起来,等开春时拿给金红石。”塞菲尔摸了摸那些红宝石,有一些觉得可惜。每一代的红宝石与蓝宝石关系都很好,只可惜在她这一代,塞菲尔没能找到与她相伴而生的兄弟——露比。“如果它们能成型就好了。”
如果是在平时,磷叶石应该早就大喊大叫起来,抱怨着小伙伴的花心。可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的她此时却蹲在塞菲尔边上,脸上也是相同的遗憾。
“是啊,明明还差一点点就能完全成型了,好可惜。”
南极石为磷叶石接上了一根弯弯曲曲的合金,它们虽然很重也很容易变形,但是磷叶石体内的微小生物却意外地喜爱它。
……或者有一些过于喜爱了?因为它们不仅自发地与磷叶石的身体连接起来,甚至还钻进他的身体里,像是一团炸开的水母一样膨了起来。看着那些咕噜咕噜流淌着地合金,塞菲尔举起刀,试探着用刀柄敲了两下。
“噫,这个感觉好奇怪!”磷叶石看着那块被敲扁的合金,大声叫唤了起来,“明明它现在是我的手来着,但是我感觉不到它!”
“果然还是有一些不搭么……”眼瞧着磷叶石快被合金裹起来,南极石皱着眉头后退了两步。“砍了吧。”
“总之救救我啊啊啊!我是不是马上被裹起来了!?”
“一瞬间就好了,法斯,一瞬间。我会拿出砍月人的态度的。”塞菲尔保证。
“救我啊!!”
也是在这个时候,天上的雪停了。
大捧的阳光从空中落下来,洒在塞菲尔的身上,让有一些疲惫的蓝色宝石精神一震,但是却不能让她觉得有多么开心。因为此时到来的不只是阳光,还有那些月人。这一次从月亮上降下来的月人很多,那巨大的黑云上站着的杂的数量甚至能比得上往常的五倍。不仅如此,在这样数量的杂之后,还跟着一个新式的‘器’。
说到这里,塞菲尔不得不感谢之前那段时间里来自圆粒金刚石的教导。最起码到了现在,塞菲尔能够迅速地在‘器’出其不意地袭击下反映过来,并且反过来把它砍个粉碎。
有惊无险,除了南极石的手臂因为骤然放晴的温度而有一些碎裂之外,塞菲尔的身体甚至没有被擦伤多少。
“最大的问题还是磷叶石。”说着,南极石走到了已经安静下来的合金箱子边上,用刀敲了几下。
“战斗已经结束了么?”磷叶石听到了声音,大声说道,“我出不去,帮帮我吧,南极石大人,硬度九大人!”
“我知道,正在这么做。”南极石试着想要扭开那些合金的栅栏,但是效果不大。“塞菲尔,你来试试。你的硬度大,应该可以折断它。”
“嗯,法斯,你稍微往里面躲一些。”说着,塞菲尔摘下自己的手套。可是也是在同一时间,敏锐的宝石人注意到了正在迅速接近的破空声。
是弓箭,月人的弓箭。
“安特库!”
连想都没有想,塞菲尔连忙扑过去,用自己相对坚硬的身体遮住了更脆弱的南极石。她想不起来自己会不会被击碎,满脑子只剩下要保护好眼前人的执念。
南极石被坚硬的蓝宝石撞碎了双腿,撞得向前摔过去,一头撞在了柔软的合金上面。与此同时,那些从高空中飞过来的箭也落在了塞菲尔身上。她的颈后、脊背、大腿都被击中,并且留下了长且深的裂缝。
身体的碎裂让塞菲尔的意识有一些模糊,她只能尽力地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遮住倒在合金上的南极石。这样的动作让她颈后的裂痕进一步扩大,甚至从后颈蔓延到她喉咙的位置,只要有谁再用力地推一下,赛菲尔的头就会与她的身体分家。
“南极石!塞菲尔!”
被关在合金里的磷叶石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她看着那些裂痕一路扩大到蓝色宝石人的脸上,随着赛菲尔的动作,正不断地有细小的宝石碎块从她脸上掉落。磷叶石用力地咬紧了牙关,想要张开裹住自己的合金,将自己的同伴包进来,保护起来。
她做到了,可是被合金包起来的只有南极石,而情况看起来更加糟糕的塞菲尔却露出了笑容,向后退了一步。
“不……不要,塞菲尔。”
塞菲尔已经说不出话了,那些不断在攻城略地的裂缝甚至爬到她的额头,使她的一颗眼珠掉下来,嘀哩咕噜地在沙地上滚了几圈。
她无声地说:‘这样就好,法斯。’
于是磷叶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过身,用最从容地姿态去面对那些月人。
长矛击碎了摇摇欲坠的蓝色宝石,让那深海一般绚丽的宝石炸成了烟花。乳黄色的月人像是在舞蹈一般捧着盘子,将塞菲尔的碎片一片不落地盛在上面。
好可惜啊。
在被击碎的前一刻,塞菲尔在心里想到。
如果我能剩下哪怕一条腿就好了,那样的话,也许帕帕拉恰哥哥就能够醒来了。
不知道法斯需不需要手臂,如果是我的手臂,一定是愿意被接到他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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