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之豌的名字,取得有点小。
四月间,她就满二十二了。上到媒体粉丝,下到同事朋友,还口口声声“豌豆妹妹”,集万千宠爱的调调儿,能把狗熊和蜜蜂同时溺死在蜜糖里。
black-viva团综出道,“甜美轻熟”的造作小妖精路线,疯狂戳中大众G点。同期综艺千篇一律,新人人设撞车严重,闹得百团凋零,她们流量蹿升。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很事儿逼,并且天天撕逼的女子天团。
什么豌豆妹妹。
岑之豌听得扎心,她挺想要个女朋友,毕竟同性婚姻法正式颁布两年了。
妹妹长,妹妹短。
就好像,她这个人年仅三岁,呆萌萝莉,幼稚的一批批,以后怎么找老婆。
要知道,现在妹妹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姐姐。
妹妹不顶用了,会孤独终生。
人设害我。
就连今天在火锅店相亲,岑之豌她妈,非要陪着,使得岑之豌无形之中,又短了一截。
相亲对象是楚幼清。
楚影后不笑含情,遗世独立,出道十一年,辉煌无绝期,二十九岁终于知道要寻一位伴侣,共度余生。
岑之豌如同滚进了桌上的鸳鸯双拼锅,辣油缥缈,仙气萦绕,只想闭上眼睛。
两周前,金蔷薇电影大赏。
她和一波新晋当红流量,主演了一部国民级IP仙侠偶像片,情怀满分。
该片被影评人和观众骂得一头狗血不说,岑之豌居然获得了“年度最佳女主角”入围提名,最后,全民电子通道总票数出炉,她成功进入要和楚幼清一决胜负的终审环节!
两家经纪人在后台大打出手,幸好各自营销公司都很厉害,消息暂时没传到台面上去。
评委会绞尽脑汁,“年度最佳女主角”依旧颁给楚影后,实至名归。
岑之豌这边,勇夺“年度最佳新锐女主角”。
一项桂冠,你一半,我一半,所有人都有面子,都很happy。
除了岑之豌。
她的相亲,彻底黄了。
或许说,她还抱着一点点的幻想,也可能,楚影后有那么一丢丢地喜欢自己?不然何必现身?
直到奚金枝女士,就是楚影后的老妈,一边往涮锅里倒菜,一边说了一大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女儿哪能不结婚”的话,岑之豌死了心。
原来,贵为影后,还是逃不过“催婚”二字。
岑之豌低着头,不说话,又去看生菜叶子起起伏伏。
岑之豌是个流量,但岑之豌的妈,是三级警督,市公安局一把手。老妈气场大,平时岑晓秋在场,岑之豌能少说两句,就少说两句。
岑晓秋从片警做起,一路荣升高位。当年,她怀着岑之豌,坐在警车里,吃午餐盒饭。
几声枪响,漏网之鱼奔逃到荒林外的春埂上,岑晓秋大着肚子赶不急,只能一脚油门下去,冲进一片绿油油的豌豆秧,田头追到田尾。
那天,连绵的细雨,莫名破了晓。
然后,岑晓秋就要生了,惊动了羊水……
这件事,只要在外面赶场吃饭,她们母女同桌,总有人扎堆喝彩,要岑局谈谈当时的盛况。
岑之豌听多了腻歪,也知道她妈其实不爱老说,但相亲的时候,似乎应该说上一说。虽然岑之豌漂漂亮亮的,没有因为出生时的果决,产生一丁点生理上的毛病,也不算早产,可结婚毕竟是大事,以后还要一起生孩子,总要让人家知根知底才好。
岑之豌难得期待老妈的助攻,结果,岑晓秋一声没吭,也不动筷子,明摆着,同样是被逼参加这场相亲。
于是,一桌子的话,全让楚影后的妈给说了。
岑之豌听了半天,听出点名堂。
当年奚金枝在缅甸边境经营产业,岑晓秋作为边警,帮奚金枝摆平过无数事端。
如今,她们一个生意红红火火,一个事业蒸蒸日上,奚金枝就打起了岑局女儿的主意。
奚金枝将岑之豌夸得天花乱坠,连岑之豌都不知道,原来小时候,自己还去过缅甸边境,还乔扮成送槟榔的小女童,给奚金枝公司递送过消息?
岑之豌有点飘飘然,明眸如点漆,轻轻转了小半圈,确实顾盼生辉,随即,心口一沉。
除了入座时,惜字如金地打招呼,楚影后至始至终,没开尊口说过一句话。
不感兴趣,不为所动。
火锅店也是奚金枝挑的。这位阿姨翡翠玛瑙,名牌加身,四十多岁,保养超好。面貌上一看,就是非常精明的生意人,富贵华丽。想来,丈母娘对这次相亲也不报什么希望,要不然,干吗约在火锅店呢,虽然是全市最高档的火锅店,但吃的也还是火锅呀。
岑之豌想走人,双手搓了搓腿上纤巧的西装裤线,情绪里一点不沮丧,这不可能。
楚影后乃千万生灵“梦中情人”的化身,这种顶尖颜值,加上矜持冷淡的性子,可望不可及,她不食人间烟火。
那帮狗的经纪人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可娱乐圈就是竞争。总共那么点资源,就是你争我夺,前浪死在沙滩,后浪也可能死在前浪身上……
岑之豌又觉得没什么可道歉的,真心显得假了。
楚幼清不动声色,或许连声抱歉都不想听。
楚影后真美貌,岑之豌忍了半天,终忍不住,拿一双乌溜溜画样似的眼儿,小心翼翼地去瞄女神降临人间之景象。
还不是普通瞄,而是专业瞄。
岑之豌大学学的摄影,她以为自己在看一件艺术品,越看越走心,像要完成高分佳作那般,用眼角眉梢,用全副的热情,去勾勒楚幼清的轮廓。
一个女人,如果天生丽质,并且岁月的雕琢只沉淀在内心,而不是外表,那她不笑含情的眼眸,早就超出了贫乏言语的描述范围。
岑之豌从来照相机不离身,差点就去翻动坤包。她觉得今天楚影后,美得与众不同,升起了好多的烟火气。
而影后她妈,更觉得岑之豌这边肯定有戏,毕竟眼神都舔上了。奚金枝只等女儿一句话。不过,楚幼清自落座,没说过一个字,也没看过岑之豌一眼,奚金枝还是想给岑局的女儿一个机会,“幼清,你们不是还一起拿过奖吗?那个什么金蔷薇大赏?你看小豌多有出息,这才入行多久。”
岑之豌噎了噎,低下头,继续观察火锅底料。
岑之豌她妈也在关键的时候出手了,岑晓秋极其严肃地说:“我从来都不支持岑之豌进演艺圈。”
岑之豌心道,妈,你还不如不说话。所以,在娱乐圈里找老婆,是强了岑局所难?
奚金枝不好说什么,今后还是想扒靠着岑局,再次问楚影后,直白又急切,“女儿,你怎么说呀?你看上人家没有?”
楚幼清:“我可以。”
岑晓秋站起来就走了,奚金枝明显欢喜异常,压下满腹雀跃,追着岑局安抚。
留岑之豌一个人愣怔于楚影后的回答,以及火锅汤底,已然烧干的轻小爆裂声,噼啪作响。
楚幼清起身,绕过大理石桌台,缓步走到岑之豌近前。
“你不愿意?”
她当真美艳不可方物,却声线冷柔,清华如故,似夏夜凉风。
仿佛岑之豌说“不”,就会即刻远去一般,决不拖泥带水。
光是移步而来,岑之豌就差点窒息了,心口扑腾。
“我也是可以的吧。”岑之豌抖抖潋滟的薄唇。
楚幼清按铃,服务员会过来给火锅里加点原汤,接下来,都是公事,“下午去民政局领证,三点,别迟到了。我只有半个小时。”
岑之豌点点头。
楚幼清:“住我家。”
这好像又不是公事了。
岑之豌怔了怔,又点点头。
楚幼清玉指沾了坤包,准备走了。
岑之豌内心难安,憋到发慌:“嗯……”想说话。
楚幼清便回身,淡淡然,等她。
岑之豌忽然没什么可问的,楚影后要应付家里,就草草结婚了?
岑之豌想说,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冲动是魔鬼。
岑之豌笑了笑:“三点。民政局。”
楚幼清轻应一声,走出包间,只听岑之豌对服务生道,“你好,来盘大号的雪花牛肉。”
静谧的廊间,楚幼清独自站了两秒,孑孑而立,鸿影殊美,一瞬间若得若失,但似很快想通透了什么,坚定起来,再就毫无顿挫,直径离去。
一墙之隔,岑之豌只是想压压惊。
两大盘雪花牛肉推入锅中,香气四溢,唇齿生姿。
岑之豌微微喘息,缓而轻的。
她此刻数得出自己呼吸的节奏。
八分之六拍。
一如昨晚经纪人发来的那首小情歌。
强,弱,弱,次强,弱,弱。
越来越弱……
不好!
有点想断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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