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个人静默对峙的时候, 舒淼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是秦初星打来的,关于热搜的事情。他低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长呼了一口气。
他这位表姐也不愧是名媛,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先澄清了两个人之间是有血缘的姐弟关系, 把黑热搜换成了正面热搜, 又联动一波营销号,把舒淼扭转成一个深受狗仔之害的无辜小明星, 而且, 还是一个来头不小的小明星。
自从上次周思源的事发生以后,很多路人对他的看法都改变了一些, 这次突然反转的八卦剧情, 更是让他在网络上的风评逐渐变好。
“事情解决了?”向知也看他表情好了一点,自己也随之放松了一些。
“嗯。”
向知也又试探道:“不要生气了, 好不好?”
“我真的有点累了,现在不想说这些。”舒淼没有看他, 垂着眸子低声说道,“我去睡个午觉。”
向知也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到套间里的卧室,把他按着坐在了床上:“你休息吧, 我不打扰你, 行李箱里有我的睡衣,你可以换上。”
舒淼轻声笑了一下,觉得向知也是打定主意不让他离开了,问道:“我不能出这个门了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向知也往前走了一步, 抬起手想牵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了:“我知道我刚刚有点过分,我会慢慢改掉,你给我一些时间。”
“......算了。”舒淼感到有些疲倦,微微摇了摇头,“我们各自冷静一下。”
“我不要......”向知也不知道他说的「各自冷静」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慌张,一句挽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推走,关在了门外。
向知也从来没有那么心烦意乱过。
他在卧室外的客厅踱来踱去,一只烟接着一支烟地抽着,没过一会儿烟灰缸底就堆满了烟蒂。过了很久,他冷静下来,让酒店送了一瓶酒上来,开始坐在沙发上思考一些事情。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某些熟悉的痛感仿佛又找上了他。
在以前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里,那种快要被吞噬的感觉让他熟悉得仿佛熟悉吃饭喝水一样。让他追悔莫及的同时又生出一丝危险的摧毁欲。
他不敢细想自己到底想要摧毁什么。
不过,他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和别人有过多的接触,是他的错吗?舒淼可爱又开朗,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去,傻乎乎的被人占了便宜也不知道。
他想把舒淼保护好,有错吗?
更何况他已经失去了舒淼一次,绝对不会再失去舒淼第二次。当初是舒淼自己答应的要和他在一起,是他心甘情愿落入了自己的牢笼之中,自己拒绝过了,也警告过了。
心中被浓雾笼罩的巨兽开始咆哮,殿堂摇摇欲坠,坍塌了一个角。
向知也轻轻地推开门,走到床边看着舒淼熟睡的侧颜,心中隐痛更甚。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上,给他熟睡的面孔镀上一层金色,像一朵漂亮又娇艳的玫瑰花。他抬起手,最后又缓缓地放下了。
巨兽咆哮着想要把玫瑰花摘下来。
可能是今天为了赶飞机起的太早,又录了大半天节目,舒淼这一觉睡到了晚上,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了。他活动了活动脖子,拿起床头的矿泉水灌了几口,想起方才和向知也吵的那一架。
仿佛有颗刺梗在他心头。
他知道向知也很爱他,也知道他强烈的占有欲是因为爱,可这种密不透风的爱,让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舒淼想起向知也那个有些狠戾的眼神,还有情急时说出来的话,心里感到有些难受。
他决定好好和向知也谈一谈,把话铺开了谈。
舒淼又平复了一下心绪,推开门走了出去。客厅里的香烟味道散的差不多了,没开灯,只有沙发旁边的落地灯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向知也的手边摆了一瓶开过的酒,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愣愣地发着呆。
看到舒淼走了出来,向知也的眼睛亮了一瞬,像是被点燃的焰火:“你醒了?头还痛吗?”
舒淼摇摇头,坐在他旁边抱着自己的膝盖,又垫了一个沙发靠枕上去。他斟酌了半天才开口:“向知也,我们要聊聊吗?”
“聊什么?”
舒淼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红酒,端起来一口闷了进去,向知也看到他这样,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走不让他再继续喝:“别喝了,容易醉。”
舒淼擦了擦被红酒浸润过的嘴唇:“聊一聊今天的事吧。”
舒淼开口了——酒庄怂人胆,酒也壮伤心人的胆。他不愿意把事情藏在心里,所以趁自己还没醉之前,最好先把想说的一口气说完。
“向知也,你喜欢我吗?”
向知也看着他,眸子在晦暗的客厅里闪着光:“喜欢。”
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喜欢了,他想把舒淼拉过来抱着,却被舒淼不着痕迹避开了。
舒淼又问他:“那你信任我吗?”
“信任。”
舒淼突然感到一些委屈,他想起之前向知也说的那些话,又想起在机场的时候,向知也逆着光的背影,不知道局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平稳呼吸,组织好语言再次开口:“可你下午不是那么说的。”
“淼淼,我知道我做的有些过。我不想失去你,我也不想你离开我。”向知也知道他暂时不需要自己的触碰,只好忍住,“你说过的,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没错,但我也需要有其他的朋友。”舒淼的声音有点哽咽,他抽了抽鼻子,“每次看到你因为我和其他人走得近了一点,就不理我,我真的很难过。”
“你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易地不理我呢?”
“我都没有做错什么,你还要冷落我,每次都是我哄你。”他向来直白,不管开心还是难过,都会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我感觉自己有点辛苦。”
向知也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
“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怕失去你。”
“可是你这样,也会失去我啊。”在昏黄的灯光下,可以看到舒淼的下唇被咬得发白,眼圈却红红的,睫毛被泪水晕湿,一绺一绺沉沉地垂着。
他很讨厌做出这个结论,可又不得不开口,这让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在经历什么难挨的事——
“等有一天我累了,不想再主动了,你就会失去我。”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铅色的厚重云层铺满了整个穹顶,空气又闷又热,带着山雨欲来前特有的潮湿,将客厅里的烟气酒气混合成一种令人伤心的味道。
“舒淼。”向知也看着他,眸中的神色彻底沉了下去,凛冽的冷意慢慢浮现
“你把这句话收回去,我当做没有听到过。”
“我说错了吗?”舒淼的鼻音更加浓重,呜咽声混在里面,他被这种命令搞得有些逆反,“我是布偶娃娃吗?我是你养的小动物吗?”
他并没有得到向知也任何关于改变的承诺,只有一句近乎命令式的要求,这让他更加难过。脑袋一热,他把自己委屈的心思说了出来。
“你根本不在乎我吧,你只在乎你自己高不高兴。”
向知也又看了他一眼,神情更加冷峻。
“你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我只想把话说明白。”
“你想说明白?好,那我和你说明白。”
向知也唇角挂上一抹嘲讽:“没错,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和别人一起玩,不想看到你把胳膊搭在别人身上,不想看到你冲别人笑的那么开心。”
“你知道别人对你什么心思吗?就你他妈的像个白痴一样傻兮兮贴上去,给个好脸色就跟别人跑了,被人骗了卖了都不知道。”
他被舒淼的话气的够呛,把自己晦暗的心思都说了出来——什么叫不在乎他,舒淼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在乎他?
“你在丽思卡尔顿那天,如果我当时不在呢?”
舒淼听他这么说,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向知也会提起这件事,睁大了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
向知也知道自己不该旧事重提,丽思卡尔顿那次完全不起舒淼的错,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说了出来。
“我......”
舒淼打断了他的话,自嘲地笑了笑,隐隐作痛的头因为情绪波动痛感更加明显:“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向知也?”
“给块糖就跟别人走吗?还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
窗外终于开始下了雨。
滂沱大雨穿过密布的云层倾势而落,疾风裹挟着雨滴漫天狂舞,又像成千上万颗小小陨石飞流直下。
在又急又冲的雨幕声里,两个人的对话走到了一个山穷水尽的地步,纷纷静默不语。舒淼感觉自己出现了轻微的耳鸣,只好阖上眼揉着自己的眉心。
在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某些场景——关于不和、冷战和争吵。仿佛这些事情他以前都经历过,或者,他经历过让自己更加伤心的故事。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突然泄了气:“算了,我们冷静一下吧。”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没有回头看向知也,朝身后摆了摆手。
“我回房间了,我们冷静一下。”
向知也听到他这么说,也站了起来,长腿一跨挡在他身前。他莫名生出一种快要失去舒淼的恐惧,就像上一次一样,重蹈覆辙的可能性让他无比恐慌。
舒淼没有抬头和向知也对视,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让他有些眩晕。他把自己的下唇咬的发白,没有什么力气再和他周旋。他伸出手,扶住了向知也的肩膀。
“让一下。”
向知也没动。
舒淼开始耳鸣,高赫兹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嗡鸣,就像有一条细线从他的一只耳朵穿到另外一只耳朵:“我要回自己的房间。”
“抱歉,我......”向知也看出他有点不对劲,感觉自己的话说重了,有些手足无措。
“不用再道歉了,我听烦了。”舒淼打断他,“就这样吧。”
向知也走上前去虚虚地环住他,像在握着手指间将要流失的细沙。他开始后悔,开始自责,他急于抓住一些什么,便问道——“你会和我分手吗?”
“不知道。”
不是不会,是不知道。
向知也非要在舒淼嘴里得出答案似的,再一次问:“你会和我分手吗?”
舒淼的脸色渐渐苍白,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觉得一定是自己这两天没有休息好,不想再计较什么:“这么谈恋爱挺没意思的。”
他挣脱了向知也的怀抱,两只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有些紊乱。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十分不解——脑海里不受控地涌入许许多多的回忆,眼前的人影开始变得模糊,和记忆里的人影渐渐重合。
他听见耳朵里传来的向知也模糊的声音,已经分不清是脑海里的回忆,还是如今的现实。
“舒淼,你别想离开我。”
涌上的记忆如同上升的烟花,一桩桩终于堆积在夜空中炸裂,像一场无声的盛大祭典。舒淼眼前的跑马灯越转越快,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只好紧紧抓住向知也的肩膀。
向知也发觉了他的不对劲,把人拥在怀里一遍遍抚摸脊背安抚他:“淼淼,对不起,对不起......”
“淼淼,你要喝水吗?先休息一下。向知也心中很慌,不住地给他道歉,“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么说。”
他把舒淼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又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喂他喝了小半杯。舒淼扶着杯子,勉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闭上眼睛倚在沙发上。
向知也的声音在耳边逐渐远去,他只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跳动的声音。涌上来的记忆如同在电脑里存档读档,一点点回到原本属于它们的位置。
过了不知道多久,舒淼睁开了双眼。
他拿起水杯,慢慢喝掉了剩下半杯水,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向知也的眼睛,又问了一遍白天的那个问题。
“向知也,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向知也看着他的眼睛。舒淼的目光像一条怎么也扯不开的缎带,蒙上了他的眼睛,堵住了他的嘴巴,死死缠绕在他的身上让他无所遁形,无法逃脱。
他嗓子发紧,心中已经了然发生了什么,滚了滚喉结,机械地开口道:“是。”
舒淼把刚苏醒时自己挂在项链上的戒指从衣服里拽出来,又摘下来放在桌子上。金属和玻璃的撞击声发出一声脆响,在这个寂静的客厅里异常清晰。
“我们订过婚?”
“淼淼,你听我......”向知也知道自己预计的最坏结果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你不要生气,医生说你情绪波动不可以太大。”
“我们订过婚吗?”舒淼仿佛没听到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向知也知道,这场对话在舒淼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前不会结束,为了避免舒淼情绪再次大起大落,只好如实回答。
“订过。”
“汤圆是我的小孩?”
“是。”
向知也简单回答了几个字,周身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逝,无论是方才过火的质问,还是不知所措的慌乱,在听到舒淼这几个可以称得上是平静的疑问里,全都消失不见了。
舒淼点点头,又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到最关键的问题:“我们早就分手了?”
“不是,我......”在听到「分手」两个字,向知也突然又慌乱起来,想和他解释什么。
“我们是不是......”舒淼有些疲倦,换了一种方式问他,“客观上,分开了?”
向知也说不出话,点了点头。
舒淼笑了笑——很奇怪,平时他是最喜欢哭鼻子的,动不动就眼圈发红,如今恢复了那些记忆反而没有什么想要掉眼泪的冲动。
他淡淡地看了向知也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次向知也没再拦他。
舒淼打开门,步子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算是快步跑了起来,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有一次被烫伤,眼看着热水泼到了自己的手上,过了几秒——也许更短,才感受到手背火辣辣的刺痛。
他的心脏就像被烫伤一样,刚才面对向知也的时候还算平静,现在逃回自己的房间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钝痛。
窗外的雨还一直在下,大滴的雨点砸在玻璃上,让整个房间不至于显得那么空旷。舒淼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头有点发晕,也有点责备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多喝几杯,直接喝断片才好。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眶终于盛不住汹涌而来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淌下来,无声地从脸颊一直顺着脖子滑落到锁骨之下。他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发出呜咽声,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精疲力竭,拉着毯子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窗外的雨太大了,整个世界被笼罩在潮湿的雨幕里,变得既模糊又喧闹。在这个昏暗的长夜里,没有了月亮温柔的凝视,他的宇宙飞船被陨石碎片险些击溃。
舒淼做了一个梦。
确切地说,他不知道这是梦,还是记忆的再一次侵袭。
往日之事犹如潮水般向他涌来,记忆飞快地回溯着,回到他们订婚,回到他不小心怀上汤圆,回到他还在舒家的时候。
最后回到三年前,他和向知也一切纠葛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不算很虐的一章_(:з」∠)_
恢复记忆啦,接下来整一段先(订)婚后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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