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烧灼的火燃遍漫山遍野, 到现在都没有熄灭,四面火海凌云, 祝淮顺着一路的痕迹寻去, 内心慌乱不止。

    吹在脸上的风也是热的,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祝淮面上不显, 步伐却更快更急。

    缭乱的火星在卷上他衣角的片刻,就会被冰冷的灵气吞灭。

    他穿过一片焦黑的荆棘林,看见前方有一滩血,心脏顿时漏了一拍。

    灵识蔓延出去, 四处仍旧没有谢赦的踪迹,想来是受了伤后又去了别的地方。

    看着那血迹,祝淮的心如被针扎, 泛着细细密密地疼。

    他头一次如此慌张。如果谢赦出了什么事情, 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找遍了所有地方,连灵识都觅不到谢赦究竟在何处, 火海之中, 唯独他一个人四处奔忙。

    到底在哪,到底在哪?

    祝淮握紧手里的锁冰铃,死死皱着眉。

    正当祝淮颓然之际, 恶宴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本尊知道他在哪儿。”

    祝淮激动道:“真的么, 他在哪?”

    他对恶宴的能力深信不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把绿石头拿出来, 迫切道:“我徒弟没事儿吧?”

    恶宴:“本尊能感应到他在哪,至于他现在怎么样了本尊哪知道,反正没死。”

    没死就很好了,再重的伤,反正有容尊在,应当也不会有大碍。

    恶宴:“往前三步,左转,再走五步。就是这儿了。”

    祝淮看着空空如也的土地:“你逗我呢??”

    “就在这儿,本尊岂会骗你?他很聪明,知道启用空间阵法藏身进去,否则焰翼兽一定会把他撕成碎片。”

    空间阵法是一种靠画阵临时建立起来的空间,与化神期的幻境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有时间限制,且不可挪移。

    虽比不上幻境,但作用也非常之大,所以难度极高,也并不是人人都能学会。

    难怪用灵识也找不到谢赦,这种空间阵法独立于现世之外,很难用灵识探测到。

    祝淮知道破阵之法,召出乱雪,捏了个诀,便直刺入地。

    一声如玉盘碎裂的声音之后,眼前白光一闪,祝淮微微眯起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谢赦。

    在谢赦出现的瞬间,八方妖火席卷而来,汹涌的火舌如扭送的龙头,热浪滚滚。祝淮抬手一挡,一道银色屏障将之阻隔在外。

    祝淮赶紧走前去,谢赦已陷入昏迷。

    谢赦穿着黑衣,无法明显看到身上的血迹,背后的衣物被撕扯开,露出大片狰狞的伤口,是被火灼伤的痕迹,还在不断地往外冒血。

    他的脸色泛着失血的惨白,嘴唇也白着,汗湿的发贴在额前颊边,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覆在眼下,微微颤动,仍然美得触目惊心。

    祝淮擦去他唇角的血迹,握住他的手,用灵识内视他的身体状况。

    谢赦伤得不轻,但比他想象的要好一点,祝淮松了口气,先给他输送灵力。

    直到他的呼吸终于慢慢平稳,祝淮心里悬着的石头也终于放下。

    没事了,赦儿不会有事了。

    祝淮说不出的轻松,松开谢赦的手时才发现手心已经有了微微的汗意。

    衣服被撕成这样不能穿了,祝淮思虑再三,打算给他换一身衣服。

    剥去层层外衫与里衫,看见谢赦身体时,祝淮深吸了一口凉气。

    谢赦的身上,居然密密麻麻遍布着伤痕。

    有些已经好了,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疤痕,有些却还结着痂,因为剧烈的战斗再次崩裂,渗出鲜血,还有刚刚添上的新伤,覆盖在旧伤上,令人不忍直视。

    浑身上下,竟是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祝淮的瞳孔颤了颤,那一瞬间,心痛得无以复加。

    像是有一把生了锈的刀,在他的心上极慢极慢,又深深地刻下一刀又一刀,那种钝痛,是他这辈子所尝过最苦涩的味道。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他感觉到眼角有点湿润,抬手一擦,才发觉自己竟然忍不住落了泪。

    他有些发怔,想起这些年谢赦快到不可思议的变化。

    他一个人走过无数刀山火海,受遍天下所有最苦之难,将温柔倾与祝淮,更从未对祝淮说过一声疼,好像这是他生来应受之罪。

    可他本不必如此。

    他本可以就这么一帆风顺的走下去,好好修炼,稳步前进。可祝淮明白他如此拼命的原因。

    他想变得更强,站在所有人之上,给祝淮一个强大无敌的后背。

    他快做到了。

    *

    谢赦伤得不轻,背后的伤处尤其严重,为此祝淮不得不将他背起带回去。

    祝淮把他背在身后,没走几步,感觉到他在慢慢往下滑,便往上颠了颠,却不知碰到了他哪里的伤口,耳边传来谢赦一声闷哼。

    祝淮心一紧,更小心了。

    谢赦没有意识,抱不住自己,祝淮便只能微微弯着腰,不让他往下滑。

    龙神山已经被火烧成了灰烬,祝淮走前,在此山设立一个拦截结界,确保这里的火种不会被风吹到其他地方,一起遭殃。

    祝淮召出乱雪,正欲踏上御剑飞行,突然感觉到一双手臂圈上了脖颈,背上那人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

    “……师尊?”

    祝淮咽了咽口水:“是我。”

    身后之人似乎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还带着些许喑哑:“真好啊。”

    他的发丝挠着自己的脖子,祝淮有点痒,但更高兴谢赦醒了过来,声线里漫上一丝笑意:“别怕,为师来带你回家。”

    “嗯。”谢赦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紧,靠在他的肩上。

    雪雾幽兰的香气萦绕鼻尖,谢赦惶惑不安的心终于被慢慢抚平。

    温暖如涓涓细流,传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原来师尊的背,是这么的宽厚安全。

    他低声道:“见到师尊……我很开心。”

    祝淮轻声道:“我也很开心。”

    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开心。谢赦闭上眼。

    在危险当中,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唯有祝淮,惦念的也只有祝淮。

    本以为自己此番有去无回,在被焰翼兽摁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心里没有畏惧,只有愧疚。

    要是他死了,师尊定会为他伤心,像师尊这么纯善的人,兴许还会伤心很久。

    可时间终究会抚平一切,要是哪一天师尊不再为他难过,甚至终有一天会将他抛诸脑后,到那时,他才算真的死了吧。

    想到这里,谢赦又不甘心了。

    他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让师尊的目光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师尊凭什么这么轻易地把他忘记!

    受伤让此时的他变得无比脆弱和敏感,他没来由地开始委屈。

    他往祝淮胸口上砸了一拳。

    压根没什么力度。

    祝淮一愣:“我又弄疼你了?”

    打完后谢赦便不说话了,祝淮感觉到肩上多了些重量,是他又把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好像给祝淮那一拳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到连睁开眼看看师尊的力气都没了,意识似乎也在渐渐涣散。

    他不知自己是在说梦话,还是在朦胧间自言自语,一股脑地嘀咕嘀咕,祝淮全都听在耳里。

    他说,小时候对门家的秦虎子,他爹经常背着他上街,买糖吃,买小木偶,他站在门里 ,羡慕地看着秦虎子。

    可他并不羡慕他手里的糖和小木偶,他只是羡慕,秦虎子有一个背着他,稳稳的,走过泥地,迈过河水的人。

    他说,当初在银兰山时,祝淮也曾背过宁九,他也在心底偷偷地羡慕过。

    谢赦埋进祝淮的颈窝,眼角的晶莹洇湿了他的肩膀。

    说了太多话,他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没有听完祝淮最后的那一句承诺。

    “不必羡慕他人,从今往后……”

    ***

    谢赦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干净温暖的地方。

    刚一睁眼,他还有些恍惚,盯着头顶的帘帐看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还活着。

    他慢慢地坐起来,发现枕边躺着那枚小巧的银铃铛。

    他拿起来,置于眼前,摩挲上面古朴的花纹:“师尊……”

    略微喑哑的嗓音出口,门突然被推开了,他眼眸一亮,在看到进来的人是宁九后,又瞬间归于平静。

    他道:“你来了。”

    宁九的脚步稍稍一顿,而后慢慢地靠近床边,像块木头似的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谢赦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开口,感觉身上的伤口都有些疼了,便道:“何事,直说。”

    “师兄,我……”宁九低下头,面上露出一丝愧色:“谢谢你,当时救了我。”

    “应该的。”谢赦的语气无分毫起伏,宁九却从中听出了暖意:“身为师兄,本就该保护师弟。”

    宁九的头更低了,简直要埋进地里面,谢赦看他一眼:“做什么畏畏缩缩的……师尊呢?”

    “师尊被师祖叫去了。”

    谢赦:“师祖出关了?”

    宁九点头:“是,刚出关。”

    “知道了。”谢赦抬手揉了揉眉角,眉梢有些倦怠,宁九识趣儿地道:“那师兄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嗯。”

    不知又过了多久,久到谢赦几乎又要睡过去时,祝淮回来了。

    这回谢赦知道是他,没人会在深更半夜还来他房里。但他故意不起来,侧躺着身子,面朝里,还把眼睛给闭上了,等着祝淮走过来。

    祝淮心里念着紫微刚刚和自己说的事,并未发觉谢赦已经醒了。

    屋内一片漆黑,祝淮也懒得点灯了,凭借他在黑夜里也如履平地的视觉,准确地走到了床边。

    谢赦久久听不见动静,还在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不对,便感觉到一侧的床板往下微微一沉,随即一个温暖的身躯从后面拥了上来,还探了手过来,上摸下摸,才终于抓住了他藏在被子里的手。

    摸得他脑中一片混乱,喉结上下滚动。

    祝淮小声地自语道:“嗯,已经不发冷了。”

    祝淮握他手是为了看看谢赦冷不冷,顺带还探查了一番他的身体情况,比之前好多了,顿时放下心。

    他正欲收回手,平躺回去时,旁边的人突然翻了个身,不仅反握住他的手,转而把他也给压在身下。

    黑夜里,谢赦的眼眸泛着幽幽的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身下的人儿瞧,一刻都不肯放过。

    谢赦两手撑在祝淮的头边,垂下的发丝有些蜿蜒在他的脸侧,有些搭在他的眉眼。

    月色从窗外倾泻而入,一地银白微色,衬着他眼底如星如月般的光芒,还带着些许茫然和惊异。

    祝淮还发愣呢,这人怎么说醒就醒,便听见谢赦低沉着嗓音道:“师尊,往后什么,我想再听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祝淮:不必羡慕他人,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爹

    谢赦:互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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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所周知,霜雪尊最喜欢在徒弟受伤的时候和徒弟睡觉(狗头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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