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祝淮预感不太对时,紫微开口:“陪我下半个月棋。”
祝淮沉默片刻:“你不如让我砍柴。”
上次祝淮陪紫微下过一次,全程都在折磨中度过。
紫微下棋磨蹭且还爱悔棋,祝淮数次都快赢他了,紫微就得提出重下,气得他头晕眼花。
到这时,祝淮才终于明白紫微为什么要把自己带来库房,定是想在自己看上他的某件宝贝后,以此要挟自己陪他下棋,真是用心险恶!
估计是燕归来也被折磨够了,紫微找不到棋友,这才出此阴招。
可没办法,拿人手短,祝淮只能忍痛答应了。
拿了紫微的锁冰铃,祝淮每天都去重阳殿陪紫微下棋,下到后来祝淮实在受不了了,棋子一扔,说什么都不玩了。
紫微皱眉:“不讲信用。”
祝淮:“求你了,我们别下棋了,你让我给你唱歌跳舞都比这个好。”
紫微哼了一声,不满道:“和为师下棋有这么无趣?”
祝淮疯狂点头,紫微只好把棋子一放:“那行吧,不下了,咱们师徒也很久没有坐下好好说说话了。”
“的确是这么回事。”祝淮巴不得聊聊天。
师徒二人随便说了几句,祝淮突然提起容尊:“我前几天收到容兄的信件,他还让我帮忙问候你一下。”
紫微道:“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到小容这孩子了。他如今在风灵谷么?”
紫微和容尊都是风灵谷中的人,所以容尊才能够和祝淮相识。
祝淮:“他在外游历,顺便寻找师妹的下落。”
提到宁盐,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落冰点。
紫微默了半晌,不屑一顾:“有什么好找的,多少岁的人了,岂能说失踪就失踪。”
祝淮瞧着他,却笑道:“我可是都听掌门说了,你早就让他派人去寻师妹。”
紫微脸一僵,抬手挡了挡略尴尬的神情:“……他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已经很多年了,我们连师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师尊,你也该原谅她了吧?”祝淮试探道。
紫微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什么原谅不原谅,说到底,对你们,我何曾真的狠下心过。”
祝淮:“所以你才把宁九放到身边,也是想弥补师妹吧。”
紫微叹口气:“宁九这孩子,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惦记他的爹娘。”
他顿了顿:“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未曾对你说。”
“师尊请讲。”
“还记得你与宁盐入我门下那年,我让你们在一盏灯上滴血的事情么。”
祝淮点头。
紫微:“属于宁盐的那盏,五年前就已经灭了。”
祝淮猛地瞪大眼睛:“灭了?”
紫微:“是。”
紫微让他们滴血的灯,是传说中六魄灯盏。
人体有七魄,人死,除一魄守其骸骨,馀六魄皆沦散。若属于宁盐的那盏灭了,那就说明宁盐已不在人世。
紫微:“所以我让小燕子找的不是宁盐的人,而是她的尸身。”
哪怕只是带回来她的一捧灰,他都要埋在清源山上。
殿外传来啪嗒一声,紫微皱着眉问了声谁,祝淮起身去查看,见是宁九呆呆地站在原地,脚边是一块他刚刚雕刻好的塑像。
塑像的轮廓,有他爹娘,有祝淮,有师姐师兄,还有紫微。
祝淮愣了下,走近他几步。
小家伙的眼底蓄满泪水,倒退几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祝淮看着他跑远的小身影,觉得他大抵是要难过好一阵了。
***
宁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日没出来,任谁都无法接近那扇门。
宋弦意很担忧,请祝淮去安慰安慰他,祝淮摇摇头:“没用的。”
听到这样的消息,不论是谁都会受不了,祝淮让他冷静,是希望他能更快地振作起来。
谢赦每日都会将饭食放在他的窗台,一天下来一口未动,但他仍然每天做每天送,雷打不动。
宁九房里始终没有动静,紫微那头也派人问过好几次。
五天后,便是祝淮都看不下去了,直接破开他的房门,将他从角落拉了出来。
五天没打理,宁九脸色青白,头发衣裳凌乱不堪,长久不见光,他站在阳光下,被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祝淮看着他:“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是对是错?”
宁九沉默不语,耷拉着脑袋。
宋弦意心疼地想拉着他去擦洗,被谢赦拦住,示意她再等等。
“如你想这样下去,你就离开清源山,回银兰山也好,去任何地方都行,”祝淮冷声道,“要是你想给你母亲报仇,你就给我好好修炼,待有朝一日手刃仇人,总好过你现在这样千百倍。”
听了他的话,宁九空洞的眼神才终于多了点光彩。
他抬头看祝淮,触到祝淮心疼也关怀的眼神,这才忍不住哇哇大哭地扑进他怀里。
“师尊……我想我娘亲,她肯定不会死的!”宁九哭道,“她答应会接我回家,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祝淮轻轻拍他的背,温声道:“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说着,他抬头,与谢赦四目相对。
谢赦不语,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暖意。
宁九在祝淮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被谢赦带去清洗,又进了食。
只是自那以后,宁九的性格似乎安静不少。
祝淮说不上这究竟好不好,只是他越发努力的开始修炼,连最爱的那个新纸鸢,也被他珍重地存放起来。
就连紫微都说宁九有了些许变化,学习的勤奋劲儿比以前强了百倍。
紫微感慨道:“你究竟怎么劝他的,让我也学一学。”
祝淮:“哦,我说如果他不好好学习,就送来你这陪你下棋。”
紫微:“……”
宁九肯学,紫微当然乐见其成,最开始让他和谢赦一起挑水砍柴,也都是为了磨练他们的意志和肉/身。
现在宁九不撒娇偷懒了,紫微干脆就拿出了以前教导徒弟的狠劲,让他每日都在水深火热的修炼中度过。
宁九偶尔还是会朝祝淮诉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祝淮把他的眼泪擦掉:“你这么想想,现在流的汗都是以后别人流的血,是不是就特别有动力了?”
宁九问:“真的吗?”
祝淮:“真的,不信你问你二师兄,我是不是从来不撒谎。”
谢赦接收到师尊的暗示,也道:“嗯,师尊说的都是真的。”
宁九重重点头,又修炼去了。
考核大会结束后,清源山弟子们又恢复以往平静的生活。
谢赦也从最初的筑基中级班,升上了筑基高级班。
谢赦一如往常捧着书进教室时,发觉室内的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他皱了皱眉,没太在意,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如今谢赦可是清源山实打实的名人,谁都知道霜雪尊的一双徒弟刚入清源山不久,就入主了考核大会的前五名。
更何况他能用召仙阵召唤出霜雪尊假影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了全山,现在他在其他筑基期弟子的眼里,就是顶厉害的高手,能和他们的大师兄相提并论的那种。
此时他们看着走进教室的谢赦,虽然激动,却都不太敢上前去搭话。
其实谢赦刚与他们在一起学习时,还有一些弟子试图和他搭话,希望和他搞好关系,以后也能得到霜雪尊的照拂。
可一次两次下来,他们发现谢赦就是一块硬石头,谁和他说话都是淡淡的,再多说几句也就那个程度,更不可能和他成为朋友。
他礼貌且冷淡,叫人挑不出错处,久而久之,还真就没人再去尝试靠近他。
谢赦早已习惯独来独往,所以并不在意有没有朋友,每日下学就回谪仙台,甚至连清源山四周都没认真逛过。
可他的关注度实在太高,直到他落座很久,还是有人时不时地偷瞄自己。
就算谢赦努力忽视,也还是会觉得不大自在。
他皱了皱眉正要说话,一个人凑到他的跟前。
这人正是不久前曾提醒过谢赦不要痴心妄想当霜雪尊徒弟的那名弟子,唤作卓子羊,也是这里唯一敢和谢赦说上几句话的人。
他对谢赦道:“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大家伙都把你当神人看呢,你说说,那召仙阵那么难,我估计就连金丹期的人都召不出仙人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竟然还和霜雪尊一模一样!太厉害了,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榜样,我肯定坚定地朝你看齐……”
谢赦头疼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要上课了,你还是回座位去吧。”
卓子羊还想再吹波彩虹屁,闻言挠挠头:“好,不过还有件事,我实在推脱不掉,可我不太好意思对你说,我觉得不太好,可是……”
眼看他还要纠结下去,谢赦道:“不必,你直说。”
卓子羊低下头,从储物袋里拿出几封信件和小玩意儿来,一边拿还一边说:“有些人拜托我,给你还有你的师姐送东西,唉,都是师弟师妹我也不好拒绝,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你要是不收也没关系,我拿去还给他们。”
谢赦:“……”
卓子羊想起师弟师妹们把东西交给自己时殷切又害羞的神情,又不忍心地加了一句:“不过要是不麻烦的话,你就收一收,这些信不看也罢,放着吃灰也成,别叫人家失望。”
谢赦看也不看:“我不收,你拿回去吧。”
卓子羊闻言点点头,并不强求,又一件一件地放回去,小声地嘀嘀咕咕:“说实在的,那些师妹可喜欢你了,临走前含羞带怯地让我一定要送到,可惜要让她们失望了。”
收着收着,他咦了一声,拿起一封信看着右下角的落款,道:“原来有几封不止是给你的,霜雪尊也有好多呢。”
“咔嚓”一声,谢赦手里的笔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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