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闹哄哄的,不时还有拖动桌椅发出的滋滋声,似乎每个人都在说话,都在动,只有钟念是静止的。
他眼里的江传雨似乎也是静止的,翩翩君子,皓如皎月,便是肩上扛了把椅子,也丝毫无损他的雅致。
不过下一秒,他身边出现的另一个身影,让钟念瞬间回神。
是鼎鼎大名的校花,年级前五,外貌比家世更惊人。
这样的人走在雨神身边,怎么看怎么般配,周围有不少同学都在围观,拿手机拍照的也不在少数,一个个笑得跟月季花儿似的。
是挺养眼的,一对璧人。
钟念酸溜溜地想,尤其看到他俩走向1考场时,更酸了。
孙茂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还在热情召唤:
“念儿,快上来啊,14考场,听见了吗?14!倒数第二……哦不,第三个考场!”
妈的白痴。
钟念灰头土脸地垂下脑袋,在一片嘻嘻哈哈声中,拖着步子去废物圈集合。
江传雨循声望去时,只看到一个惨淡的背影。
*
楼下都在认认真真地清空教室,排桌椅、贴考号;
楼上的倒好,课桌歪七扭八地散落着,正事没人干,拿着扫帚追来打去,行为完全符合智商。
钟念一踏进14考场的教室,就被满屋扬起的灰尘呛得咳起来,孙茂丢了把扫帚给他,兴高采烈地往后面跑:
“快,邵明奇已经被他们堵住了,过来增强火力!”
角落里,有人把扫帚舞成了螺旋桨,跟七八个男生对抗,双方都拿出了赶猪进圈的气势,活生生把教室霍霍成了猪圈。
钟念待不下去了,转身走出教室,反身靠着走廊栏杆,懒散地四处打量。
顶楼就三个考场,全年级的废物集散地,大部分都是不参加高考的二世祖,这会儿正经布置考场的没几个,打游戏的,谈恋爱的,打电话吵架的,比比皆是。
跟楼下边扫地边背单词的气氛比起来,这上面就跟茶楼似的,闲聊漫无边际。
“明年打算上哪儿念大学?”
“念个屁。等我成年了马上标记Omega,为国增产。”
“这次摸底谁能借我抄,要是我前进50名,我妈答应给我买辆小跑车!”
钟念转身叹气,这外面也一点不比里面清净啊!
天近黄昏,夕阳西垂,把教学楼斜斜地分成两半,一暗一明。
好像楼上和楼下的两种人生。
不学无术、坐吃山空的富二代 VS 严于律己、认真踏实的社会精英
很遗憾,他是第一种。
不仅是精神上的废物,还是个连身体都无法控制的O。
钟念吸了吸鼻子,又想哭了。
“嘿嘿,快来看修罗场!”
有人兴奋地叫了一声,“江传雨跟林霄争着给校花献殷勤!”
“哪儿呢哪儿呢!”
“我要康我要康!”
“学校贴吧,正在直播!”
听见‘贴吧’二字,钟念连手机都懒得打开,那上面就没个靠谱的。
“钟念!”
孙茂握着手机从教室里冲出来,嘿嘿笑着朝他跑来。
“雨神跟林霄又上贴吧了,还有校花!幸好这次你没在,不然又要沦为最丑背景板了!”
最丑背景板。
钟念的脸,黑成锅底了。
妈的,知道了,我不配!
不用上赶着来告诉我!
先前盼着来学校的急迫和期待,掉进了泥泞的现实,还被人踩了几脚。
“聚在外面干嘛,考场都收拾好了?”
清清冷冷的嗓音,并不响亮,但立刻让整条走廊安静下来。
江传雨拿着一叠学号贴纸,眼神扫过身边教室,眉心微蹙,
“7点前必须整理完,晚上准时上自习。”
众人垂头,作鸟兽散。
顶A发话,有时比年级主任还要有用。
只有钟念没动,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双手插兜直起腰,冲江传雨挤出一个笑。
“雨神。”
他站在阴影里,跟江传雨隔了一段距离,便是这样,江传雨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情绪很差。
叶子都蔫了的那种。
几天不见,发生了什么?
江传雨挑眉:“没复习好?”
复习对年级倒数一百有意义吗?
钟念摇头。
江传雨又问:“病了?”
如果脑残也是病的话。
钟念还是摇头。
江传雨眼神一闪,“跟女朋友吵架了?”
我倒是想,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不晓得有没有女O能看上。
钟念叹了口气,笑比哭还难看。
“没事,我去布置考场了。”
看来就是这个原因了。
江传雨目送他走回教室,拿东西的手指骤然收紧,关节泛白。
秋风在井字回廊里打着转儿,把Alpha们不经意散出的信息素搅和在一起,寒铁、泥腥、深海,什么味道都有。
独独缺了那个带点微甜的木质香。
*
桌椅很快摆好,江传雨走进教室,开始往一个个桌上贴考号。
钟念虽然陷在‘我是废物’的自怨自艾里,还是乖乖走过去帮忙。
“雨神,分我一半吧。”
江传雨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贴纸递过去,交接时,指尖自然相触。
钟念对此毫无知觉,接过来就机械地撕掉背胶,啪地拍上桌面。
不知是不是被钟念的低气压影响了,江传雨蓦地皱了下眉,心头泛起怪异感。
明天就要考试,但教室里的学渣无所畏惧,干完活又叽叽喳喳地聊起了天,还抓着江传雨问问题。
“雨神,你怎么就把T大给拒了呢?”
“对啊,那可是T大也!我在校门口照个相都贼激动。”
江传雨回头,冲他们笑了笑:“我保送了,谁来争状元?”
“卧槽!666~~~~~~~”
“雨神不愧是神啊!!!”
“太无情了!太碾压了!太A了!!”
孙茂一通鬼哭狼嚎之后,双手捧腮,花痴兮兮地问:
“雨神雨神,能给我补课吗?我全科垃圾,补什么都行。”
“我也要我也要!”
“雨神你开个补习班算了。”
江传雨懒得跟他们磨嘴皮子,眉峰轻扬,“可以,不过我要求很高。”
“好啊好啊,价钱你定!”
“卧槽,给钱就能嫖……呃不,就能上雨神的课吗?我要我要!”
“滚!你已经出卖了你龌龊的心思!你根本不是想学习!”
给钱,就能让雨神补课?
……给钱?
钟念倏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住江传雨。
江传雨已经被那帮人吵得头疼了,贴上最后一个学号后直起腰,唇角一挑,
“我说的要求,是信息素能压过我。”
全员噤声。
顶A的便宜,岂是尔等弱鸡能随便占的?
刚才在楼下,江传雨要了三个考场的学号贴,贴完这个还有俩考场。
钟念见他转身出门,身形一动,想要追上去,蓦地被孙茂拉住了。
“念哥,你看你看,我同学家的布偶下崽了!”
“我不看,你放开!”
“嘿,上次你不说想要一个吗?这次生了六个呢!”
“我不要!……它们为什么闭着眼?”
“才出生没几天啊,猫要一周以后才能睁眼。”
“它们什么都看不到……那么小,只能面对漆黑的世界……”
“你怎么了?……我日,你在哭?”
“……没有。”
钟念擦着眼角,抽抽搭搭地走开了。
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团浆糊的脑子又无法理智思考,做什么都是混混沌沌的。
好在这种情况,在当晚迎来了终结。
当钟念捏着一朵从小区里捡来的玫瑰,哽咽地问钟晴‘为什么花都会谢,不能长长久久’时,
钟晴的阈值超界了。
她硬塞了两颗药给他,再将其撵回房:“滚去睡觉,什么话也别说。”
第二天清晨,钟晴刚坐到餐桌边,钟念下楼了。
穿戴整齐,人五人六,还没坐下就先拿了杯牛奶一口气喝掉。
钟晴含笑打量着他:“不哭了?”
钟念挑眉:“男人流血不流泪,谁会哭!”
钟晴长手一捞,把餐桌上那朵蔫巴巴的玫瑰怼到钟念面前。
钟念俊脸一红,难堪地移开眼,“哪儿来的破花,赶紧扔掉。”
知道他彻底恢复正常了,钟晴松了口气,在出门前,递给他一个东西。
钟念拒绝:“这什么?”
钟晴硬塞:“Apple Watch。”
钟念把表盘翻了个身,指着后面的logo:
“你当我傻?这明明是个梨!”
钟晴执意给他戴上:“功能一样的,这个还能测你的体温和血压。”
钟念皱眉:“丑死了,不要!”
钟晴瞪了他一眼,“你随时会发|情,体温一升它就会报警,我也会马上收到消息。”
钟念怔了怔,默默扣好表带。
钟晴看着他提议:“要不别去上学了,反正你也没认真学过。”
钟念气结:“学渣就不配受教育了?我今天还要摸底考!”
钟晴撇了撇嘴,无言转身。
钟念在她身后挥起愤怒的拳头:“我会进步的!立刻、马上!”
这话不管钟晴信不信,钟念自己是坚信的,因为他有一个绝妙的计划。
前两天流的泪(呸,并没有)虽然夸张了些,但心疼是真,担忧也是真。
现在清醒了,就是行动的时候了!
*
跟无事一身轻的钟念不同,江传雨的状态在往下掉。
昨晚没怎么睡着,今天一整天都心绪不宁,甚至产生过罢考的念头。
上午强撑了过去,下午对着数学试卷,他一个字都不想写,勉强坐到一个小时,交完卷立刻去了校医室。
校医听完江传雨的自述,小心翼翼地问:“自我厌恶,这不就是……你确定自己没发病?”
“感觉不一样。”
江传雨肯定地说:“跟以前不同,像是被人硬塞进脑子里,隔岸观花的感觉。”
这种形容让校医摸不着头脑,他一边查资料,一边随口问:
“上次你说被谁的信息素影响,现在好些了吗?”
信息素,影响?
江传雨猛地想起昨天下午钟念那副毫无生气的样子,以及递贴纸给他时,那一瞬的异样。
他再次确认:“医生,您说信息素的影响是相互的?”
校医点头:“对,你能影响谁,谁必然也能影响你,但在程度上会有不同。”
“高匹配度的AO完成标记后,甚至还能通过信息素共享情绪和五感,这是Beta情侣想都不敢想的。”
江传雨垂下双眼,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看指甲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泛出莹润的光。
那指尖,曾触碰过钟念。
没等校医给出结论,江传雨就离开了,径直回到教学楼。
刚踏进高三年级走廊,就有人远远地叫了一声“雨神”。
钟念从另一头飞奔而来,停在他面前,扬起笑,
“雨神江湖救急,能不能帮我补课?我按市价付钱!”
江传雨微怔:“你要参加高考?”
“参加!但我现在这个成绩,屁都摸不到,我跟别的大佬没任何交情,只能麻烦你了!”
说着,钟念双手合十,朝江传雨拜了拜。
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额前鼻尖还有细汗,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双眼亮晶晶的,不知刚才又在和谁疯打。
江传雨从那双剔透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接着,他听到自己带笑的回答——
“好。”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