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西海有龙女8

    润玉难得打破原则,主动监视一个女仙。

    他觉得有些羞耻,不过为了此方世界的安全,为了大义,纵是羞耻他也忍了。

    为防漏掉什么重要线索,润玉写了本《敖仙子观察笔记》——知道自己误会了宋希音的身份后,他把称呼换回了规规矩矩的“敖仙子”——他很有分寸,字里行间没有透露出任何敖寸心不是此界中人的信息,毕竟……他也无法保证这本笔记一定不会落到别人手中。

    ……

    “璇玑宫地处偏僻,我的工作又是昼伏夜出,少与天界众仙往来,将将落笔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今夕何年。好在因为敖仙子缺了很多东西,我下人间为她采买时,听凡人说今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不妨就当今日是正月十五吧,以人间历记日。

    回天宫时我给敖仙子带了盏花灯,敖仙子很高兴,让我唤她寸心,还说我们是朋友。她如此单纯,倒让我觉得自己对她的防备过于卑劣了。”

    “正月十六,敖仙子……寸心似乎有些胆小,从昨日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到了别的世界后,除了休息时,她都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边,连我布置星宿时也要跟着,我觉得若不是因为男女有别,她恐怕会提出与我同寝,真伤脑筋。

    布置完星宿回璇玑宫时,我灵机一动,想把宠物魇兽介绍给寸心认识,这样一来她有了伴,也许就不会这么依赖我了。谁知寸心看到魇兽的第一反应竟是——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从哪里捉了头鹿给我吃啊?我最擅长烤鹿肉了,不过这头鹿有些小了,可能不够吃,而且它的颜色好奇怪,竟是蓝色的,是变异了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时候我似乎听到魇兽发出了恐惧的猪叫声。我默默抱住了魇兽,告诉寸心,这是我的宠物,不是她的食物。

    寸心尴尬地笑了笑,改口说自己是在开玩笑,并不饿,但我知道她饿了,想起昨日采买时还买了些人间的食材,便带她去厨房做了碗阳春面,寸心吃得很开心。

    真奇怪,认识她的第二天,我突然想相信她。”

    “正月十七,魇兽吓到了,躲着寸心走,寸心依旧做我的挂饰,贴身不离。”

    “正月十八,在我的安慰下,魇兽决定给寸心一个机会,他们进行了友好的交流,和好了。不过寸心对魇兽不感兴趣,还是跟着我。”

    “正月十九,这天布置完星宿后,寸心有些没精神,我觉得她可能是想家了,于是带她去虹桥边泡尾巴。

    这是我最喜欢的活动。

    以前我总是一个人泡,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尾巴粗鄙丑陋,不想让别人看到,可是寸心跟我一样是龙,我想她应该不会嫌弃我。

    果然,寸心夸我的尾巴很好看,我没回话,因为我的耳朵红了。以前只有锦觅夸过我的尾巴,可我知道她不是出自本心,不过随口一说,还把它错认成鱼尾。寸心却是真心的,我能看到她夸赞时眼底的光,比天上的星辰还美。

    我想告诉寸心,她的尾巴比我的好看的多。

    真糟糕,认识寸心的第五天,我想背叛这个世界站在她那一边,如果她真的会危害六界,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给她递刀。”

    “正月二十,寸心还是黏着我,不过我却不觉得烦,有了她,连清冷寂寥的璇玑宫也变得热闹了。”

    “正月二十一,我在七政殿处理公文,在这儿,我见到了今年新分过来的仙侍邝露。我怎么把她给忘了?恰好寸心无聊,我便让邝露给寸心说说六界的势力划分。

    等我处理完公文,发现寸心和邝露正嘀嘀咕咕不知在聊什么,邝露脸有些红,我看了眼寸心,她很正常,便没多问,让邝露备了茶具送到虹桥边,自己则带着寸心去泡尾巴,这已经是日常活动了。

    寸心现在又恢复了不知道自己来到异界时的活泼,或者说本性,泡着泡着竟然化作原型下水畅游。

    我也有些意动,不过这时我听到了邝露的脚步声,便收回了尾巴,又让寸心变回来,她不依,非要玩。我不确定邝露是不是天后安排过来的间谍,怕寸心暴露龙身惹来麻烦,只好抱着她强行让她恢复了人身。

    被邝露看到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处理。”

    “正月二十二,邝露对我表了忠心,我不相信,但很奇怪,她开始对寸心传达善意,是天后有什么阴谋吗?”

    “正月二十三,泡尾巴。”

    “正月二十五,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寸心终于答应出去走走了,但我反而有些不放心了,怕她遇到危险。

    这时邝露自告奋勇,要陪寸心一起去,我答应了。邝露的身份我查出来了,是太巳真人的女儿,真可疑,太巳真人的女儿到璇玑宫当仙侍做什么?不过无论如何她不是天后的间谍就好。

    而且,通过她这两天的表现,很忠心,忠心就可用,我打算观察一下,如果可靠,就让她服侍寸心。

    认识寸心的第十一天,我彻底倒戈了,而且不想后悔。”

    “正月二十九,寸心对邝露似乎有一点芥蒂,愿意和她交好,却不愿意深交,贴身服侍更是不答应,我便放弃了这个打算。也对,太巳真人的女儿,让她服侍寸心,只会给寸心惹来麻烦。

    而且寸心一个人也玩得很好,她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跟我说。我发现,寸心看起来娇纵娇气,但骨子里是真的胆小,她被一朵花吓了回来。

    ‘你是真的吗?’她问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寸心回答我:‘刚才我在路边看到一朵花,彩色的,开得很绚烂,我想带给你看,便伸手去摘,谁知那花我一碰就化成飞灰了……我吓了一跳,又试着去摘别的花,结果都是假的,是幻境!润玉,我在幻境里,你也是假的吗?’

    她看起来很难过,我哭笑不得地安慰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是真的,你也没在幻境里。’

    ‘可那花……’她看起来有些纠结,似乎想相信又不敢相信我的话,我只好对她讲述了一段往事:‘父帝和先花神有些矛盾,自从四千年前先花神神陨后,天界便寸草不生,如今花团锦簇的样子都是父帝用七色云彩幻化出来的,能看不能摸,否则便化为飞烟了。所以花是假的,但也只有花是假的,我是真的。’

    寸心信了,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我问,为什么我是真的会让她觉得好,寸心回说:‘因为润玉是很好的人,如果是假的我会很失望。’

    我突然也觉得失望,不明缘由的失望,寸心在夸我,但我却觉得这句话不是我想听的,我想听什么?”

    “正月三十,泡尾巴。”

    “正月三十一,泡尾巴。”

    “二月二日,寸心提出要和我一起到人间游玩,我平素清闲,便没有拒绝她的要求,我们看了山和大海,还有二月新开的桃花。

    寸心摘了朵粉色的桃花戴在耳边,问我好不好看,我赞她人比花娇,她却突然翻了脸,径自走在前面不理会我,我不明白哪里惹了她不快。

    好在她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跟我说起之前看过的桃花,‘以后我住的地方,一定要有十里桃林。你想啊,那么多桃花一起绽放,花瓣如云,远看就像一团粉色的烟雾,那该是多梦幻的场景啊……嗯,决定了,以后谁给我种十里桃花,我就嫁给他!’

    寸心嘻嘻哈哈地笑着,看起来像是随口一说,我却觉得她的提议不错,也许可以在水上居试一试,桃树还能设置迷阵。”

    “二月四日,我安排人种了桃树,好在花界没有插手人间花草的生长,施展仙术后桃树顺利发了芽。”

    “二月五日,泡尾巴。”

    “二月六日,泡尾巴……这样不好,我有点习惯和寸心一起泡尾巴了,这实在不合规矩,她虽然和我一样是龙,但是是女仙,也许我应该避嫌。”

    “二月七日,我和寸心提了自己的想法,被寸心拒绝了。

    她说:‘池塘又不是浴桶,我们在一起泡尾巴怎么了?既没有亲密的行为,也不是赤诚相对。话说回来,润玉你好奇怪,我们也不是第一天一起泡尾巴,为什么突然要避嫌?’

    是啊,为什么呢?

    我想不明白,狼狈地避开寸心的视线。”

    “二月八日,寸心不满我昨日意欲疏远的行为,坚持拉我去天河泡尾巴。”

    “二月十日,有仙送了我一瓶美酒,寸心知道后坚持要喝,可她酒量不佳,喝完已经昏昏欲睡,我本想把她抱回璇玑宫,谁知她半路醒了,闹着要去布星台看星星,可白日里哪来的星星?

    我只好拿出一面铜镜,让寸心往里面看,哄她:‘你看这镜子,看到你的眼睛了吗?星星在你的眼睛里。’

    ‘你说谎!’

    寸心鼓着脸颊不高兴,我以为她识破了我的谎言,有些尴尬。也是,星星在眼睛里这种低劣的假话怎么可能有人当真呢?我正想改口,寸心却伸手捧住了我的脸,眉眼弯弯,‘星星、星星明明……在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休要骗我。’

    我愣住了,因为那一刻我真的在寸心眼里看到了灿若繁星的美丽。

    就在这时,寸心突然睡着了,倒在我怀里。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觉得寸心睡得太不是时候……我隐约间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但我还不清楚。”

    “二月十一日,寸心醒了,忘了昨日发生的事情,突然没心思处理公文。”

    “二月十三日,我调整好心情,正准备处理这两日堆积的公文,寸心突然过来找我,我看出她有些不高兴,问她怎么了,可是被欺负了。

    她告诉我,‘我遇见一个疯疯癫癫的红衣少年,他言语调戏我,说我长得好看,和他的侄子凤娃相配,要介绍我给他认识,我不依,他还不让我走,要送我红线。我问了邝露,她说那人是月下仙人,你们这个世界的月下仙人怎么这么胡闹?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红线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送呢?’

    叔父要把寸心介绍给旭凤?

    我被这个消息惊住了,但还是安抚寸心,告诉她:‘月下仙人爱好给人送红线,不过他的红线对神仙无效,你不必放在心上。’

    寸心抿着唇含糊应了一声表示信了,却不愿再出去,拿了茶具说要给我泡茶。

    我笑着看她,内心却一片冰凉。

    我一直知道自己不受人喜欢,甚至连看起来对我和旭凤一视同仁的叔父,也是喜欢旭凤更甚于我,但我没想到叔父竟想把寸心从我身边抢走。

    为什么最好的都要给旭凤呢?为什么连我仅剩的一点温暖都不愿留给我?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

    这一刻,我恍然大悟。

    认识寸心的第三十天,我终于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

    不,是一见钟情。

    那些有如擂鼓的心跳,愤然而起的杀意,突如其来的信任,至死不悔的认同,都是因为我喜欢她,但是她还没有喜欢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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