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解脱

    一人一妖相依偎着坐下，蝴蝶精身为妖怪，自幼生存于黑暗，奇怪的是十束多多良身为人类，面临着黑暗，他背靠着蝴蝶精居然也不觉得害怕，无端端有一股安心，可能以长谷川洋一的身份经历过一切让他明白很多时候人心比妖怪要可怕的多。

    沉默着静静陪伴彼此在黑暗里，蝴蝶精没有选择离开，十束多多良出奇的也没有，或许是他们之间气氛太过于契合，十束多多良不忍心打破，然而美好总是短暂，十束多多良深知他不可能无休止的停留在这里。

    “你真的不走吗”十束多多良问道，他站起身来，面色上一派宁静，刚才不短的时间足够他收拾好思绪，恢复素有的淡然，“我要走了，我们再见吧。”

    蝴蝶精默默松开她拉扯着的衣角，放开了十束多多良，仰头望着她，纵然她知晓十束多多良离开是迟早的事情，他仍然没想到十束多多良脑子反应的这么快，她由衷的赞叹道，“你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出去的办法，你真的是一个很有天赋的阴阳师，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改变。”

    蝴蝶精对十束多多良抱有很大的好感，像十束多多良这样溟心澄净的阴阳师她几乎没有见过，如果不是十束多多良心性善良坚定，初心不负，对妖怪毫无偏见，他早就沉溺于长谷川洋一的噩梦中无法自拔，更不用说在黑暗中找到蝴蝶精，拿到出阵的关键钥匙。

    蝴蝶精黯然的说道，“你已经想起自己是谁了吗？”

    整个梦境是由管狐蝴蝶精长谷川洋一共同构建的，这其中管狐是整个梦境的基石，蝴蝶精串联梦境，长谷川洋一是整个梦境的经历者，外来的闯入者进入梦境后，他们会迷失自己，在他们遗忘原本的身份，以为自己是长谷川洋一的那一刻，他们就会与长谷川洋一的命运相连，真正陷入梦境无法脱身。

    十束多多良无声的点点头，想要突破梦境只要想起自己本身的身份，认清自己至始至终都只是管狐长谷川洋一之间的局外人，那么梦境对他的束缚自然会消失无踪，这个阵术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算计的不过是人心罢了，只是很少有人能至始至终的心境澄明，不会在黑暗里，不会在蝴蝶精的引诱下，丧失思考，失去理智，在无边的孤寂和没有希望中寻找那一丝生机。

    蝴蝶精轻轻的颤抖起来，手上的响铃发出不规则的抖动声，她忍不住啜泣，她知道十束多多良出去后会做什么，“我挡不住你，”她倏然抬头，像十束多多良征求一个回答，“你会杀了管狐叔叔吗？”

    她眉眼间俱是恳求，让十束多多良不忍看，转过了头，十束多多良捏紧手指，答非所问，“它杀了太多的人，已经彻底沉沦仇恨无法脱身，欠下的业债如果不偿还，继续下去，管狐的结局只有成为魔被其他阴阳师杀死，我不能保证其他人会想我一样站在它的角度思考，阴阳师对沦入魔道握有人命的妖怪从来没有容情过，它会灰飞烟灭。”

    蝴蝶精眼泪啪嗒啪哒的落下，她知道十束多多良说的都是真的，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的绝望，她急切的说，“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知道在人类眼里，管狐叔叔罪大恶极，可是他都是被逼的，造成今天这个局面，难道人类不该为他们的贪得无厌和忘恩负义付出代价吗？”

    “问题是人类付出的代价早就超过了，”十束多多良严厉的说道，看见蝴蝶精怔然不语，他放柔了语气，“长谷川洋一的下场是他活该，他那么对待管狐，截去了不属于他的运势，迟早会遭到反噬。可是其他人是无辜的，这些年管狐下手的对象早就不限于长谷川洋一和他的家人，还包括了很多误入或者探索这个宅子的无辜者，还有很大一部分阴阳师因为持身不正也栽在了这里，不管其他人心性再不佳，可他们罪不至死。”

    他知道蝴蝶精心里不好受，对她有恩情的长辈只有受死一条路，她无法接受是正常的，站在妖怪的角度，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对于人类而言，妖怪是异类，在妖怪眼里，人类又何尝不是，可能在蝴蝶精看来，死几个人类也只是人类的咎由自取。可是世间万物都不可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世间自有公平，打破平衡的那个不论是人或妖，都不被世界所容纳。

    十束多多良轻抚着蝴蝶精抖动的耳翼，对她保证，“今生它无望成佛，死去也是一种解脱，我可为他净化超度，想办法在地狱黑白鬼使面前为它说情，减轻它上背负的诅咒，让它早入轮回重新开始。”

    管狐是长谷川洋一亲手制作出来的妖魔，早期长谷川洋一为了获得力量，对管狐的供奉让管狐从一开始和长谷川洋一之间分庭抗礼到整个操控梦境。魔道以吸食血液骨肉来壮大自己的力量，比起真正不杀生按部就班的吸取天地灵力锤炼自身，走捷径获得力量的速度自然是快的多。

    管狐心性在日复一日怨恨的侵蚀下，早就彻底沉沦魔道。如果说刚开始在大宅中，管狐沉睡在竹筒里，选择的是前者打算依靠自己取得得道成神之路，在成为长谷川洋一阵眼，开启阴阳逆转术法杀害人命后，他就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这么多年血腥的侵袭，管狐的理智已经被洗刷殆尽，唯余下对人类的怨恨支撑着它，它已经走在自我毁灭的道路无法回头，十束多多良唯一对它能做的事情就是制止它，让它入轮回重新开始。

    “真的吗？”蝴蝶精眼睛骤然明亮起来，知道管狐叔叔还有重新再开始的机会无疑让她对十束多多良放心许多，“你真的认识黑白鬼使吗？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和地府有关系，你可以为管狐叔叔在地府说情真是太好了。”

    管狐的生机尚存让蝴蝶精恢复了本来的活泼，蝴蝶精激动的不知所措，同样都是妖怪，地府一脉涉及生死轮回，地位超然，任何人妖死后都会魂归地府，地府赏罚公平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网开一面，管狐叔叔的罪业很深，照章办事，管狐叔叔可能要在地府赎罪很长时间，但有了十束多多良的求情，黑白鬼使在判官面前为管狐说一声，罪业虽不能减少，念在管狐命运波折，无辜遭到不幸，起码让管狐可以少受点折磨，早日进入轮回。

    十束多多良看了眼兴奋不已的蝴蝶精，蝴蝶精崇拜的望着十束多多良，好像他跟地府认识是多大荣幸一般。他颓丧的垮下了肩膀，嘴唇撇了撇。

    可以的话，他还真不想认识那帮人，说起他跟地府的孽缘，要追逐到他刚搬入町缘界44号老宅的那一天，十束多多良很是懊恼，他当初对阴阳术一无所知，如果他稍有点常识，他根本不会搬进那个宅子，不要说宅子租金便宜，倒贴他钱他都不会进去。现在后悔也晚了。

    并盛町本来就是和八原一样，灵力充沛，结界薄弱之地，町缘界44号位于并盛町，地理位置特殊，从上空俯视，它刚好被四个十字路口夹在中间，不管从哪个方位来看，都与十字路口对冲，十字路口四四方方本就有阴阳交接地之称，逢四大不吉，他那个宅子号位44号就算了，连方位都位于四个十字之中，连起来都是四个四，阴到了极致，之前建宅的人也不知是碍于什么原因，在宅子中处处可见术法图案，布置聚气阵，整个宅子被阴气包裹，不见鬼才怪。

    长年累月的阴气蚀磨，连十束多多良都不知道他家后院的水井居然和地府的一处通道连接在了一起，之前花开院家阴阳师出手，将水井四周摆以墨石以八卦镇压封印，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封印的力量被阴气日复一日的侵蚀，逐渐削弱，天知道，十束多多良昏昏沉沉被叫醒，半梦半醒间看见黑白鬼使站在他床头，吓得心脏差点调停，直接去地府报道。

    后来得知是乌龙一场，原来是地府察觉封印动摇，需要有阴阳师再度加固封印，论理，十束多多良原本和封印无关，可他既然住进了那个宅子，本身身份特殊，不是对阴阳道一无所知的普通人，那么这口大锅自然就落到了十束多多良的头上。

    十束多多良死鱼眼犯困的打着哈欠，随着黑白鬼使的逐一告知，十束多多良枯坐在床上欲哭无泪，任谁被人从睡梦中惊醒，平白无故一桩算不得好的事情落到头上都会不开心，他推辞说年龄还小，对封印无从下手，可地府需要他做的也不是封印而是持续不断的给封印加持灵力，让那个封印不至于崩溃，无从拒绝的十束多多良咬牙答应了，要不是他租金一交就是一年，他真恨不得跑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鬼宅子有妖怪就算了，居然真的有鬼啊，甚至就连地府都找上门，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平静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