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锥生零

    提前接到好友会在今日到访通知的锥生零早早赶到黑主学院门口，与他一起同行的还有一位娇小秀气的棕色短发少女。

    黑主优姬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棕红色明亮的大眼里闪烁着好奇：“真难得看见零你这么积极的态度呢，不论对任何事，零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我还以为这辈子不会看见你有这么一天，和其他少年一样，充满热情。”优姬微笑着望着锥生零，很替他高兴。在旁人看来，零依旧是那么冷漠，可她能看到零眼底的期待。

    同样身为黑主灰阎的养子，零和她是不同的，他们都曾遭遇吸血鬼的迫害，过后都被收养，按理他们应当是最亲近的家人，可零总是把自己与外界冷漠的隔离开，既不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拒绝别人了解他。

    她可以看出第一次见面，零很排斥她，玖兰枢大人救了她，她无法像零一样单纯敌视吸血鬼。这或许是零一直迟迟无法对他打开心扉的原因，毕竟零全家丧命在吸血鬼手里。她与吸血鬼的亲近让零厌恶。

    如果不是有一天晚上，零体内血毒发作，她起夜察觉到零的自我厌恶，努力用身体挡住零自残的举动，或许他们此生没有真正破冰的一天。

    锥生零到后才发觉自己的迫切，稍微整理了一下因赶时间起皱的衣物，深呼一口气，暗笑自己的不淡定，太高兴了吧，即使知道多多良来黑主学院是为了工作，他也无法克制心中的喜悦，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同龄友人，锥生家与吸血鬼一族不死不休的纠缠让他注定无法与其他普通人一样正常的交友生活，作为锥生君唯一幸存者，吸血鬼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他的朋友，无论谁接近他，只会招致厄运，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他的朋友何其无辜，只因为认识他这个朋友，人生就要蒙上被吸血鬼威胁的阴影。

    锥生零很了解自己的命运，抚摸着颈口的咬痕，他的未来早已注定，他会在血毒的侵蚀下逐步沦为只知道吸血的levelE怪物，他不甘心，可人生就是这样，它不会因为自己的无辜而多一份宽容。

    锥生零一直都克制，吸血的欲望时时刻刻灼烧着他，他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他是人类，永远都是，他绝不放任自己吸食人类血液，那是他最后底线。

    血液淀剂缓解作用在逐步削弱，已经无法为他带来多少助益，在没有其他解决方法之前，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自己丧失理智前尽可能杀死吸血鬼们，如果在最后期限到来自尽前，能够手刃杀害他们一家的凶手绯樱闲，那就是老头对他最大的恩赐，他这一生不断在失去，失去父母，失去唯一的伴生兄弟锥生一缕。

    他的师父夜刈十牙和养父黑主灰阎对他都很好，失去家人后，他们给予他冰封内心一丝温暖，他们是锥生零接触过的人中，最厉害最有手段的人。他们可以轻而易举杀死吸血鬼，哪怕是levelB以上纯种吸血鬼贵族，身为最强猎人的他们依然有一战之力，然而他们同样对他体内流窜的血毒束手无策，只能使用死亡十字血色蔷薇印记压制，无法彻底根除。

    被人告知他的生命陷入倒计时并不好受，永远在担心他下一刻会不会堕化成无法自主的levelE，内心巨大的恐惧并非来自生命的流逝，而是自己终有一天会成为自己最厌憎的对象，如果有那么一天，他宁愿自绝也不会失去锥生一族的傲骨。

    锥生零心中藏着巨大的压力和隐忧，沉默的性格让他无法诉诸于口，让他人陪着自己担心，他只能故作无事，冷淡克制的度过每一天。不论是师父还是养父，他都不愿意长时间与他们待在一起，注定要别离，那还是不要有太多接触，感情越深，最后死别会越痛。除了怕被看穿，师父他们在他背后隐秘的目光在时时提醒着他岌岌可危的生命。

    他固执的把其他人隔离在自己的世界外，既是自保，也是在保护他在乎的人，无声的温柔。

    第一个看穿锥生零强硬外壳下柔软内在，发现他对自己的厌恶是优姬，他本不该放任优姬，可他毕竟只是凡人，他也渴望着温暖。优姬不单是他的亲人，优姬是希望，是他心中的净土，当初他无力保护家人，现在他会永远保护优姬，不会让她被吸血鬼伤害一分一毫。

    复仇，保护优姬，与吸血鬼战斗到死，这本是锥生零为自己定下的人生。我们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如闪电般无法抗拒的来到我们的生命，插足我们本应注定的命运。

    正如锥生零所想，他从未期待过朋友，十束多多良，他是他的救命恩人，在那个暗巷中他被多多良救下一命起，他的人生就走向了另一个岔道。

    人生轨迹漫长不可捉摸，手掌上的命运曲线蜿蜒交错，我们不知道下一刻自己会遇到谁。但衰老后回想起来，总有一个人惊艳你的生命。

    在遇到多多良之前，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强大至此。不止是外在武力超群，内心同样坚不可摧。把自己逼得入死角的，像猫捉老鼠一样戏弄的levelB，在多多良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这种直接碾压式的实力差距，让锥生零心血沸腾，心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渴望，多多良像是一道雷光，劈开他在迷雾中跌跌撞撞茫然无所依的人生。让他意识到他的人生不能止步于与吸血鬼不死不休的纠葛里，哪怕注定要在淤泥中腐烂，他也想拼一把，彻底斩断过往悲戚的命运，让自己苍白的生命开出绚烂的花。

    当你的眼光长久注视着深渊，深渊凝望着你，他太过于在意吸血鬼对他造成的影响，他的人生被吸血鬼扭曲太多，他不愿意把所有的精力全部留给憎恨的物种，他们不配。他的人生本就是他自己的，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追求新生。

    多多良为锥生零打开一道大门，他是锥生零新结交的朋友，他是变数，不仅为他贫瘠的生命增添了光彩，也让他看到他把自己困于囹圄中，外面的世界是何等精彩，当他眼界局限在自身时，无力关心世界有多广阔，在他见识过其他力量体系后，他亦不会把眼前的困难放在心上。

    面对局面的束手无策只能证明自身的无能，他不会这么弱小下去。哪怕是让他恨到骨子里的吸血鬼，在很多人眼里，根本称不上棘手。

    当初被咬后，锥生零虽努力挣扎着活过每一天，可他内心深处多多少少有些认命，或许这就是锥生一族无法善终的诅咒，注定亡于吸血鬼之手，因猎杀吸血鬼而欣盛亦因吸血鬼而衰亡，生生世世无法摆脱吸血鬼的束缚。

    因为认命，所以他逼迫自己冷酷无情，他压榨着自己的生命，只为增强实力，为猎杀吸血鬼，为复仇多一份希望，他的生命只为杀死吸血鬼而燃烧，除此之外，一片荒芜，锥生零曾想过，如果不是父母拼死保护他脱险，他的生命不止属于他，他早就迫不及待拥抱死亡，他行于荒野，踽踽独行，疲惫不堪。

    死亡并不可怕，或许死亡对他是一份解脱，起码他可以再见到父母和弟弟一缕。

    自那次暗巷离别后，十束多多良与锥生零没有再见面，多多良给锥生零留下了联络方式，即使没见面，他们并未因为距离冲淡彼此的友谊。相反，隔着网络上，他们能更加深入的交谈，不要担心面对面的难以启齿。多多良最擅长把握人心，锥生零在他面前稚嫩的堪比幼崽。他觉得有趣，锥生零和他认识的任何一位朋友都不同，仅仅几句他就感受到锥生零内心始终存在的渴望，自我厌恶自我毁灭，即便外表坚强，内在柔软的他快被自己背负的仇恨压垮，如同饱食血液绽放开着的玫瑰，一层层看似灿烂，内里被虫蛀的千疮百孔，转瞬凋零，徒留一地惨烈。

    多多良从没有见过这样内心比水晶还脆弱的少年，不论是夏目也好，纲吉也好，无一不是内心强大，或许他们没有遭遇锥生零这样无法忘却的仇恨，但他们遭遇过的恶意从来没有少过，可不论怎样，夏目和纲吉都撑过来了。内心或有伤痕，可他们只会任时光将自己打磨的更加温暖。

    只有锥生零，任由伤疤一层层累积，不去触及，不曾触碰的伤口是深埋的雷区，最后只会炸掉自己。

    十束多多良自认不是多管闲事的好人，可他对幼崽还是留有几分怜惜，锥生零这样下去不行，他毫不客气利用锥生零对自己的崇拜，见缝插针给他灌了几碗心灵鸡汤。

    养孩子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别以为物质丰富衣食无忧就没事了，还要关照孩子的内心啊。要不是零这孩子天性善良，早就被内心的仇恨扭曲了本性。十束多多良暗自摇头，对黑主灰阎和夜刈十牙多了几分不满，所以说糙汉子养孩子就是不行，只知道打打杀杀。

    多多良的开解到底还是有作用的，锥生零每和多多良接触多一分，他内心的自我厌恶就少一分，多多良年纪不大，遍尝世界冷暖，或许是见得太多，他的每一个步调浸透着从容。跟这样的人相处，锥生零每一刻都在意识到自己在宽广的世界面前，只是渺小的沧海一粟，他的困苦源于内心的无法解脱，吸血鬼不应成为他无法攀越的高峰，他该学会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