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游轮(四)

    指尖轻拈,打磨圆润的棋子便被拾起,又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微的碰撞声。

    少年眸光微敛,嘴角紧抿,沉思半晌,最终还是放下手中执子。

    “死局。”

    此局无解,也算是平局。

    没等坐在对面的人作出反应,他便自顾自收起了面前棋盘上的棋子。他手指白皙,指节与掌心交界处却有着一层薄茧。手腕微动,棋盘上散落的棋子便全部落入了棋盒内。

    “多谢指教。”

    黑泽明弯了弯眼眸,仿佛没有看到少年对他不理不睬的模样。

    这里是游轮内的棋牌室。为营造静谧的博弈环境,棋牌室内都设有小隔间。正如黑泽明他们现在所处的隔间。

    少年手上一顿,抬眼看着他。看起来极为年轻的脸庞上是一片淡漠的表情。眼眸左橙右赤,竟是罕见的异色瞳。他微微歪了歪头,赤色发丝微动,瞳中闪过一丝寒芒。

    “承让。”他开口道,语气淡漠还带些不善。

    “下次要易容的话,记得把目标人物的性格了解得再透彻些。赤司家的人可都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急功近利。”黑泽明耸耸肩。

    面前的人,正是日本三大财阀之一,赤司家的少爷,赤司征十郎。只不过......这是坐在面前的人借用的身份罢了。

    “啧,嘴上还是那么不依不饶。好久不见了,老家伙。”他半眯了眼,明明还是原来的声音,语气和周身的气场却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借用赤司家的身份只怕是费了你不少功夫吧,毕竟你可是难得亲自来趟日本。”黑泽明嘴角微扬,双手交叠撑着下巴。

    他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否认。

    “反倒是你,明知这是我设下的局,还敢来。”

    “这不是......来确认一件事。”

    话音未落,黑泽明手中便出现了一把枪支。他站直身子,泛着金属光泽的枪管直直对着面前的少年,子弹早已上膛,似乎只要轻扣扳机,一切都将结束。

    然而,与此同时,这个装饰雅静的隔间内被出现了四五个脸戴白色面具的侍者。各个侍者都装备精良,手中同样拿着枪支对准站起的黑泽明。而那个少年则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原位,似乎对额前的枪支毫不在意。

    “当初将他带走的人,就是你吧。”

    战沙飞扬,火光连天。樱花飘落,燃成尘埃。

    唯一在乎的人消失不见,生死未卜。

    本以为是轮回转世,却因发现是真身而惊喜不已。

    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这么多年来,黑泽明的心中一直有个猜想。只不过,他不愿相信那便是事实。

    波兰战场,那群人性完全泯灭的家伙的集中营可不少。

    “看你的样子,你应当早就猜到了。”他冷笑着,“当初把他带走,不过是看中了他在战场上的综合素质,不忍心就这么当作废子浪费在战场上罢了。只不过......实验失败,本该被舍弃在世界上某个角落的他竟然还会再次遇到你。”

    他挥了挥手,身边的侍者便收回了手中的枪支,在一旁乖乖待命。

    “我这次亲自前来见你,自然不是为了这些陈年旧事而与你争辩。我有更重要的......”

    “怎么了?”走在前方的琴酒突然转身问到。

    就在刚刚黑泽明从棋牌室出来后,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原本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有事瞒着他的样子。

    琴酒一直等在棋牌室外。他知道黑泽明应该是去见什么人了,只不过看样子,黑泽明并不想告诉他。

    先生......再熟悉不过的称呼却在此刻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不知何时起,琴酒习惯了直呼那人的名,“先生”二字不再是支配他为组织献上一切的存在。

    “你有事瞒着我。”

    明明心中还在思考着,手上的动作却更快。琴酒将黑泽明按在墙边,双手撑在他的肩侧。琴酒的唇紧抿成一条细线,只见得黑泽明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

    “乖一点。”

    黑泽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伸手揉了揉琴酒的发顶。但琴酒依旧紧紧盯着他,眼神中有着些许不满。

    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但他也同时为琴酒那准确到有些可怕的直觉而感到......莫名的怀念?

    他长叹一口气,终究是没说什么。

    在这之后,一直到用过晚餐回到房间,黑泽明都没再说过一句话。琴酒也耐住性子,没再多问。

    深夜,海风呼啸。原本平静的海面掀起一阵波澜,皎洁的月光被厚云遮蔽,消失不见。孤独的游轮如同找寻不见方向的大鱼,在这片海域航行。唯有游轮外装饰的灯光在这片黑暗中增添几分明亮。

    借着窗外朦胧的灯光,黑泽明举起手中的药盒,里面装了一粒蓝白色的胶囊。只需将胶囊中的药粉溶解后注射使用,便能发挥药效。

    他看了眼身后,琴酒早已熟睡。

    这次做得有些狠了,往常总是在心中把握分寸的黑泽明却在今日如同失控。

    刚进房间时,黑泽明便迫不及待地吻上了琴酒。他很喜欢琴酒的反应,在纠缠中感知着彼此的温度。熟悉得久远,好像漫长的等待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被推上床时,琴酒还有些愣怔,却也下意识地配合着他。

    他欺身而上,俯身看着抬脸看着自己的琴酒。银白色的发丝垂在肩后,只落下几缕。他伸手抚上旁人眼中冷峻高傲的脸庞,轻触有着墨绿色眼瞳的眼角。

    吻深深地印在光滑炙热的皮肤,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对方炽热的气息。

    肌肉绷紧又放松,放松又再次绷紧,本就显白的肤色逐渐染上明亮的绯色。

    音调逐渐脱离控制,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眼睫颤动。平时看起来凶狠的五官在此刻温软得一塌糊涂。

    “Gin......黑泽阵......”

    黑泽明总是喜欢叫他的代号,却极少叫他的名字。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翻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字典,取名为“黑泽明”和“黑泽阵”。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答应他,等到战争结束,他们就去神奈川看海,去那里过他们的小日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

    如今,那个人就在他面前。

    只是,他不记得了。

    不记得过往的他还是他吗?黑泽明一直在挣扎,却始终陷于迷茫。

    因为黑泽明服用的那个型号的药物,过往的所有事情,所有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一起经历的所有过往,全部都存在他的记忆中。

    一个再也记不起,一个永远也忘不了。

    “咔哒!”

    药盒被指节捏碎,接着划过一道抛物线飞出窗外。

    “琴酒......”

    他看着已经惫倦的琴酒略显茫然地睁开双眼望着他,再一次吻了上去。

    那么,面前人忘记的一切,都由他来记起。

    所有的过往,都由他来铭记。

    黑泽明不再追寻着只存在于记忆中的的那个他,因为那早已成为过往云烟中的幻影。即便能够再次相见,他们也再也不是那曾经在战场上的他们了。

    一切都不会重演。

    “唔......嗯?”被亲得迷迷糊糊的琴酒主动伸手揽上黑泽明。

    “回去后,我就带你离开组织。我们去找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好好过我们的小日子,怎么样?”

    “好。”

    “那么......我们再来一次,嗯?”

    黑泽明亲了亲他敏感的耳侧,接着便不容拒绝地想再一次欺身而上。

    被捉弄的琴酒立即坐起,却不料动作幅度过大,惹得腰间一阵酸涩。

    “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撤了。”黑泽明笑眯眯地顶着琴酒秒变凶狠的视线,起身换衣。

    海面上海风依旧在呼啸,所有面带白色面具的侍者跟随者赤发少年悄悄登上了一艘快艇。

    “黑泽明......这个老家伙和以前相比倒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不过,想来他也不会真的给他家小情人吃那个药吧。”陌生的声音沙哑异常,听起来就是苍老的老年人才有的声线,和他现在这副少年模样实在不搭。

    此次前来他倒也没什么损失,既然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那么,安插在这艘游轮上的棋子也可以舍弃了。

    他冷笑着,和快艇消失在昏色的海面。

    夜色愈发浓郁,雷云开始聚集,隐约还有雷声响起。

    “凶手——就是她!利普特先生!”毛利小五郎坐在甲板边,低垂着头似乎沉浸于自己的推理,语气却异常坚定。

    “啊?这怎么可能!利普特先生怎么会是凶手!”

    “就是!我怎么可能是凶手!”利普特先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哼,真相只有一个!没错,就是利普特在登船后与主办方见面,起了争执。于是,他利用某种药物杀害了主办方。而就在他寻找隐藏死者的地点时,前往主办方房间的船长提前发现了坐在椅子上的死者。为避免暴露自己,于是他用同样的方法杀害了船长。”

    “什么?船长早就被杀害了!他不是......”

    “那只是他的障眼法罢了!柯南!”

    “在!”

    话音刚落,柯南就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手中高举着一个黑色的装置,还有另一个装满了胶囊的药盒。

    这些都是他从被锁起的船长室中发现的。

    一个是超强型信号屏蔽仪,能够屏蔽整艘游轮的信号。另一个则是船长的药盒,里面装有治疗腿伤的药物。

    接下来,柯南补充毛利小五郎的话,将推理详细地告诉在场所有人。

    他在主办方的房间发现了三杯茶,其中两杯有喝过的痕迹。已知除去玲子小姐,就只有利普特先生见过主办方。但他后来悄悄试探过玲子小姐,她从未喝过这种茶。

    因为玲子小姐较早登船,那时候的主办方还是活着的。所以后来才上船的利普特先生有重大的怀疑。而他的不在场证明也有极其含糊的地方。

    至于柯南他们登船时见到的船长,不过是利普特先生假扮的。那时候的船长明明已经见到了他们却视而不见。既然他向毛利小五郎发出了邀请函,那么应当能认出他才对。

    并且在柯南他们见到他时,他走向宴会厅的速度很快,不符他有着腿伤的特征。既然这时的船长是被人假扮的,自然没人见到船长从宴会厅离开的场景了。

    说到此处,利普特先生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他后退了几步,仍在挣扎着大喊:“那么你说的药物呢!那种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是什么药物!”

    说来也巧,柯南以前碰巧也服用过这种药物,虽然幸运了点活了下来,但这种药物的致死率还是极高的。

    他取出从主办方房间找到的几个暗红色胶囊的碎片。刚找到时柯南还震惊了许久,但很快就发现这并不是黑衣组织的手笔。

    “这些究竟是什么药物,还得等到返航后由警方来解决。”

    “不......明明是那吝啬的主办方,还有那到处请侦探调查我的船长该死!”他绝望地呐喊。

    那个船长和他其实早就认识,但是那家伙总是在他找主办方借钱时坏自己的好事,还老是找侦探调查自己!

    “利普特先生,你也是真的狠得下心啊......主办方已经同意借钱给你了,你还下得了手。还有无辜的船长,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委托侦探?那是因为......他极有可能是你多年前流落到日本的叔叔!”

    柯南又取出幸村精市他们帮助自己找到的线索。一张汇款证明,几封家书,和船长的日记。

    “不......这不可能!我根本没收到钱!还有,他怎么可能是我叔叔......”

    利普特先生愣在了原地。接着,他发了疯似的,突然从口袋取出一把枪支对准柯南!

    枪支?他从哪里拿来的!要知道,想通过这艘游轮的安检,这可绝对带不上来!

    “你给我住嘴!”

    “砰!”

    指尖扣动了扳机,额间多了个血洞的利普特先生却缓缓倒了下去。

    这把枪支......是经过改装的枪支。扣动扳机后,子弹只会反方向射出!

    柯南直直僵在原地,似乎被这猝不及防的结局吓呆了。

    这起案件,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极具戏剧性的结局却依旧留下了重重疑点......那笔巨款,究竟去了哪儿?那种药物,究竟是什么?还有那把枪支,究竟......

    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大概只有死去的主办方才知道吧。

    信号恢复正常的游轮终于联系上了外界,很快警方赶来。

    众人也在这时才发现游轮上的那些奇怪的侍者都消失不见。

    还有黑泽明和琴酒......

    回归日常的柯南自那次事件以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们的身影。但他知道,他需要面对的黑衣组织,依旧存在。

    那么,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呢。

    那当然是......

    琴酒跟着先生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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