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间火炕房修完了,除了在田里育苗的几个老人,大伙都投入到了建设自家的劳动之中,徐中磊知道的就有七八幢小平房正在建设之中。但是像村长、国盛叔、还有余娭毑这样的老弱,就还住在板材房里,但是好歹还用木材搭了几间床又做了几把椅子作平时休息、烤火的用处。
见到没人盯着他了,徐中磊就想先把自己围墙也搭起来,于是自己也去水塘里挖出几担子陈年淤泥,当作水泥把掉下来的砖块重新砌上去。
既然要分,要各自建房,徐志平也做了主,把干燥了的两大房粮食按照老人、孩子、成年人数着人头分下去,又留了三四百斤,锁在厨房里,作后备粮食。具体分配章程是村里一致同意的,按老人一份,孩子一份,青壮年一份半分配,徐中磊也分到了六个装着谷子的大麻袋,一共769斤,他把谷子收进地下室,之后他也不经常去工地那边了,就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开工。
大部队住在马路边的一个大空旷地里,徐中磊记得那是当年村里修路的时候直接用推土机推掉的一座小山,山里的土,变成了修路的地基填掉了途径马路的几条小河,所以那个地方地势开阔,实在是住人的好地方。那个地方离徐中磊家有个一里的样子,顺着宿营地的大马路往北走上两百米,再左拐进山里的道路,上上下下翻山越岭走个三百多米才能看见徐中磊家倒塌的围墙,不得不说,他家实在算得上是隐蔽。就是那个连着公路的小路,都是方便大货车进门,特意用推土机推出来的。
他家倒塌的围墙面对着山路,徐中磊顺着围墙的地基正在往上垒砖呢,就看见隐隐约约有个人顺着山路往他家的方向来。
那人身材高大,穿着混搭的黑棉袄和棉裤,驻着竹棍一瘸一拐往他家走。
徐中磊心里猜,这人就是他村里的,那衣服废墟里扒出来洗了洗的,但是这身形来的不是徐志平就是程昱铭,果然那人一瘸一拐走进了一看,就是程昱铭,这混搭又土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还好,程昱铭背脊挺直,眼神炯然,就算娃娃脸也是英气逼人。
“小程?你怎么来了,伤还没好怎么出来了?进来休息一下。”徐中磊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招呼人。
程昱铭顺着他的手往下一靠,嘴里还说:“石头哥,我来你家看看。”
徐中磊搀着程昱铭往房间里走,把程昱铭放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程昱铭“嘶嘶”喘气,皱着眉头抿着嘴唇,脸色青白,看起来疼得不得了。
徐中磊跟程昱铭还算是聊得来,虽然只比程昱铭大了一岁,但有点把程昱铭看成自家继弟的意思,人是他救的,自然关系更好一些。
程昱铭睁开眼睛,喝了一口递过来的热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挺直的背微微往前倾,那是非常严肃的姿势。
“石头哥,当时你问过我,来这边执行什么任务。当时不好说,我想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气氛非常严肃,徐中磊拍了拍身上的灰,抽了一把竹椅出来,坐在程昱铭的对面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十二月底接到的任务,跨省找人,抓回我们广安分局的看守所。具体事情我不清楚,只知道报案人是一家公司,叫做什么设计公司,嫌疑人涉嫌职务侵占和传播谣言。”程昱铭看了徐中磊一眼,微笑了。
“对,就是你,徐中磊,我们的上级指的就是你的名字。”
徐中磊脑子一轰,我靠,前东家说自己上面有关系,原来是真的!这么屁大点事,居然还跨省追过来了。
“我qngb!老子犯了什么法!”
“石头哥你别急啊,我继续说。一个小队长带队,加上我还有另外一名同事,一路没有休息接到任务就往这边赶,没想到半夜地震了,一块大石头堵在拐角的地方,我开着车一时间刹不住直接撞上了那块大石头。当时我就直接失去了意识,后来呢,隐隐约约醒了好几回,再后来就是被你救出来了。”
“你现在要抓我回去?就这么和我说了?不怕我逃了?”徐中磊尖锐地问。
程昱铭包容地安慰道:“石头哥,你说现在,我们那个看守所能活着几个都不知道呢,我要是真想把你抓回去,那也没地方放啊!”
程昱铭说了好一通话,徐中磊才从愤怒到要爆发,一股气从丹田直升天灵盖的状态之中,勉强缓过来。
“石头哥,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我们那个地区有好几十家大大小小的企业,每年都爆发出了非常多的事件。我记得的,首先发现一家巨无霸公司的产品出现了质量问题的网络博主,就以寻衅滋事罪进来了大半年;一个与一家超级大公司产生了合同纠葛的员工最后在我们看守所里呆了两百多天。”程昱铭叹了口气,继续说。
“实际上呢,你的前公司不是巨无霸,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呼风唤雨的,就是我们领导当时不知道怎么了,直接指示我们跨省抓人,大概是年末了,领导也想冲业绩?”
“这个不说,其实呢,就算你进了咱们看守所一般只要不被公司们抓住把柄,住个几月也能出来了。”程昱铭朝他欠揍地笑,气得徐中磊差点往他脸上捶上几大黑拳。
“我都告诉你了,肯定不会抓人,石头哥你能说说,你是怎么得罪你前公司了?”
徐中磊就把自己说过了很多遍的故事,再说了一遍。
“按我看到的案例,不是什么大事,你那公司就想警告你一下,进了看守所几十天就能出来了,检察院还是公正的。”
徐中磊快被这人的语气逗笑了:“没什么大事你干嘛不把你自己关进去呢?我看你就是资本家的走狗!汉奸!”
程昱铭见势不妙,连忙用手挡一下自己腿上的伤口,但还是被徐中磊的脚踹个正着。
“痛呐大哥!关我什么事!人家大公司的法务部多厉害,他们提出诉状,我们不可能不接案子吧?找到了证据,嫌疑人我们不可能不找吧?大公司法务部不停地上诉,看守所不可能直接放人吧?原告和被告都能找律师的呐,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啊!”
徐中磊听了他的话,气得更厉害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是法律资源并不是人人平等的,他觉得无可奈何,“热情”地按着程昱铭的胸部“安慰”道:“你可真是个好警察!”
“别别别,哥哥哥,你这算是袭警,小心我把你抓进局子里去!”
徐中磊给自己也倒了杯热水,慢慢喝下去,觉得自己散了郁气,继续问:“你这伤现在都只能走几步吧?这么费劲找我干嘛呢?”
“我问了国盛叔你家的路,就过来了。”
程昱铭开始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了。
“什么时候我过去你再和我说这事啊,我又不会打你,现在可怜兮兮过来是闹哪样?”
“石头哥,村里分了粮食之后,各家就各管自家事了,就是春娟姐都找了人要几个人一起建房子,老是躺在床上没意思,我就自己过来找你了。”程昱铭说,“我看到你在砌围墙?我给你搭把手呗!”
程昱铭一说粮食,徐中磊就明白了,看来程昱铭肯定受了些排挤。当时分粮食的时候,程昱铭不是村里人,自然是一粒米都分不到的,再说他一直都在床上养着伤,没有参与到村里的集体劳动之中,所以比较小气的村里人心里不平衡:你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躺着就能分东西了?再说,程昱铭不像蒋叔老婆和刘姐,虽然也没有做事,但好歹也算是村里人。程昱铭一直在板材房呆着来来去去的,不知道受了多少闲话,现在是受不了了?
“那你现在跟着谁吃饭呢?”粮食都分好了,个人归个人的,不用说也知道程昱铭难受了。
“现在还是春娟姐做饭呢,大伙把粮食给春娟姐让她帮着做,春娟姐就会用她自己粮食顺手给我做一点。”
“那你吃完了春娟姐的份,到时候她怎么办呢?我再问问你,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呢?吃百家饭,还是回广安?”徐中磊也跟着忧心起来了,后面那个选项,简直没有可能。
“石头哥,我们都知道,虽然我的家,我的职业,我的亲人都在哪里,但是回不去了。吃百家饭?我一个有手有脚的人民警察,大人了!做得出那种事情吗?要是有可能,我还想把曾医生的药钱还了,把我最近吃饭也还给村里,还有春娟姐。现在还想把我的两个战友埋了。”
“你有什么打算?准备做什么?”程昱铭说话非常诚恳,看着一身正气直逼徐中磊的眼睛。
小纸跑过来,扑在徐中磊身上,示意摸头,徐中磊熟练地撸小纸的地中海狗头,一边看着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挣扎的程昱铭。
这俩要是不笑,那还真是有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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