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半,距离北川大学北校区最奢侈的二人间校舍熄灯还有十分钟。
位于2号女生宿舍四楼最角落的444宿舍,宿舍的两位成员正在争分夺秒地挑灯夜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学生们都一个心照不宣的认识:没有什么科目是通宵一个晚上搞不定的,如果有,那就通宵两个晚上。
于是,距离期末考的最后一个晚上,二人齐齐坐在书桌前,恨不得将脑袋削尖了插进课本里疯狂学习。
但实际上,长久不学习忽然玩命的读书方式对大部分人收效甚微。
比如对白寿眉。
白寿眉不知道其他人在学习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一定要准备干净整洁的笔记本、下水流利且手感极佳的签字笔、可能会用到的所有文具,然后非常形式主义地端坐在干净整齐的书桌前,用创作书法的缓慢速度端正地做着笔记。
做笔记的过程中,发现写错字时,撕掉重写;发现某个字写得太丑时,撕掉重写;发现排版有问题时,撕掉重写;发现……也没发现什么,就是觉得整个页面不满意,撕掉重写。
到最后,在崭新的本子被撕掉无数页却发现笔记毫无进展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压根就没学过书法,怎么可能写出好看的字?
于是,学习再也无法进展下去,她丢了手中的笔,举着做满blingbling指甲的手,掏出挂满了玉桂狗饰品的最新款iPhone,打开淘-宝,输入:字帖。
印入眼帘各式各样的字帖介绍看得她眼花缭乱,排名第一的爆款六本只要二十九块九还包邮让人无比心动,她火速下单。
买完字帖后,白寿眉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革命壮举似的,她一身轻松,也不打算学习了,心安理得地撑着下巴开始刷朋友圈。
对于一个家里虽然没有矿、可在均价三万的地段有十四套百平米的房子要继承的地地道道的拆三代来说,自己一夜暴富的人生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就算不工作也能活得逍遥自在。
所以,学习这种事,对她和她的家人来说,想学那是业余爱好培养情操,不学也没人逼她养家糊口。
再说了,她可是以高考文科577分考上了北川大学中文系,如今硕士又考到考古系,本科期间还担任过校拉拉队小分队的队长,她还是挺厉害的嘛?
明明可以靠着美颜盛世和当包租婆收房租过日子,却靠了脑子读了所不错的大学还出尽了风光。
不管别人对她什么看法,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优秀了。
那么期末考偶尔划个水,想必教授也不会太在意,对吧?
白寿眉刷完朋友圈又开始刷校园八卦公众号,发现最近学校里流传的女生集体失踪案件有了进展,顿时兴奋了起来:“千两千两,失踪案有进展了,你看了吗?”
被她称作“千两”的人,是住在她对面绑着麻花辫的女孩,全名玄千两,一个看起来身娇音柔易推倒的姑娘。
这位姑娘显然是个技术宅。
桌子下方摆着笨重的超大号组装机,上方两台至少三十二寸的显示器,一个打开着steam游戏的愿望单,一个打开着Adobe audition,空中到处都是各种设备的电线。
而这位姑娘本人正抱着IPad看动画,看到高潮忍不住望着天花板道:“小白,你说我到底要作为平凡的人活到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才能统治世界?”
白寿眉顿时翻白眼,看来这家伙压根没听自己说话。
眼前的这位中二病晚期的女孩是她的闺蜜,和自己这个放养长大的暴发户不同,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文化家庭出身。虽然不是那种大富大贵人家的大小姐,但也是小门小户家的掌中玉,家里世世代代都是些医生教授科研学者之类的读书人。
不过吧,这种圣贤书读多了的中产家庭,总是没有豪门的经济却有豪门的傲气,一个个心高气傲得不行。
据说千两三岁就被丢进双语幼儿园,五岁学钢琴、七岁上奥数、九岁学散打……从小被父母花式填鸭十八般技能,不知道的还以为千两的全名叫“千两·坦格利安”,家里其实留了个王位要给女儿继承。
从长辈那里继承的对优秀的执着和自身对生活何不食肉糜的单纯,造就了今天的这个天天喊着“我想统治世界”的中二病晚期患者。
白寿眉叹气:“大哥,我还以为你复习呢,原来你是在看动画啊?这时候中二病发作是等着明天裸考等着挂科?”
“医科狗现在复习怎么可能来得及……我当然有制胜法宝啦!”玄千两毫无所谓地从怀里掏出她的秘密武器——一副蓝牙耳机。
“你又作弊?这次可是你男……前……陈梵巡考啊!”白寿眉一句话断了三次才说完。
北川大学每次期末考都会安排学生会成员辅助监考,医学院纪律部这次派出的巡考是副部长陈梵,玄千两才分了不到一个半个月的前任。
相传陈梵是医学院男生中颜值的“扛把子”,话少多金成绩好,而且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连她这个学考古的都有所耳闻。
可偏偏玄千两这个不识货的和人家好了一个多月主动提了分手,他们分手的原因至今都是医学院一大未解之谜。
“放心,我从大一开始就靠这一手,一般人想不到,就算能想到,也做不到。”玄千两晃了晃耳机,一脸得意的坏笑。
还别说,玄千两的这套作弊方式还真的从来没翻过车。
考前将一百多页的知识点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朗读录音,再用音频编辑软件将朗读速度快放压缩,直至四五分钟就能播放完一遍为止,然后将音频文件导入手机中,考前选择单曲循环播放,考试期间戴上蓝牙耳机用披肩发遮住就行。
如果学校开了信号屏蔽器也不怕,因为大部分屏蔽器所发出的干扰波并不会干扰到蓝牙信号;如果老师要求上缴手机更不怕,好一点的蓝牙耳机离开手机二十米也依旧能收听到声音;老师如果下了杀手锏要进行金属勘测检查也有应对方式,女孩子家嘛,身上总会有一些金属配件,譬如塑性文胸的钢圈,把耳机藏在那里就行了,普通的期末考没有老师愿意大动干戈查作弊。
等通过了检查的大关,就是被父母摁着脑袋学过速记和速读的玄千两的发挥空间了。
白寿眉曾出于好奇试过这个作弊方法,结果戴上耳机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耳边有个黑人妹子在没完没了地唱RAP,她一个字还没写完一个知识点就晃了过去,等考试结束了也没听清几道题。
可玄千两却能在半个小时内迅速答完一张卷子,并且这个方法从大一用到研一屡试不爽。
于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再鸡肋的课外补习班,都有它的用武之地……
可是,常在河边走,总要撞到鬼。
第二天下午,当玄千两梳着温顺的披肩发在卷子上笔墨横飞时,一个人影挡住了她身侧的光。
玄千两侧头,陈梵的脸印入她的眼帘。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帅得人神共愤,特别是那双眼睛,漂亮得像是里面藏着星辰大海。哪怕穿着纪律部那身保险公司推销人员必备套装——白衬衣和黑西裤,也能在一众监考中脱颖而出。
“怎么,陈梵,那个学生有什么问题吗?”负责这间教室的监考老师正拿手机忙着刷抖音,抬头随口问了句。
“正在检查。”陈梵应付了老师,对着玄千两人畜无害地浅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今天晚上九点,东区女生宿舍楼下见。”
“啊?”玄千两一脸懵。
“你会来,对吧?”陈梵抿唇浅笑着,抬手,用食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玄千两皱眉:“……”
这小子,拿作弊威胁自己。
所以说,谈恋爱的时候,别有的没的都告诉对象,比如你最得意的作弊方式。
玄千两含恨咬牙:“知道了。”
——
晚上九点,玄千两绑了两个土气的村姑辫,穿了套洗衣服时染花了的T恤短裤和有些脏的帆布鞋就去了东区,她可不想让陈梵觉得自己为了见区区前男友还特地收拾打扮了一番。
陈梵也穿得简单,白T配板鞋,早就在小花坛边等着了。见她来,打了声招呼,就朝校舍里面走。
两人一前一后,玄千两和陈梵保持了大约五米的距离,有些警惕地看着前方:“你带我来这种鬼地方,该不会是因为分手的事想报复我吧?”
“觉得我会报复你还来?”陈梵继续在前面走着。
玄千两沉默了一会儿,老实回答:“反正你打不过我。”
陈梵顿时被逗乐了:“对啊,反正我打不过你,怎么敢报复你。”
玄千两没再说话。
陈梵是真得打不过自己,别看他人高马大,但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有时候瓶盖都拧不开。
所以,在两人还是情侣彼此缠绵的时候,看起来身娇体柔的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将陈梵推倒狠狠欺负。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分手了呢?
视线拉远了些,玄千两想起了研一开学那会儿,新生欢迎会上,她和陈梵一见钟情。
但两人当时都很矜持,虽然暧昧,却没有一个人主动跨出那一步。
陈梵为什么矜持她懒得去想,但自己矜持的理由很简单:作为一只天生薄情的颜狗,吸取之前历任男友交往着交往着就没了感觉的经验,玄千两不想破坏现在刚刚好的关系,免得几个月后朋友都没得做。
可是,坚持了足足五个月,玄千两的少女心还没熄灭,她终于下定决心拔草这个男人,主动跑去告白。
陈梵一开始是拒绝的,矜持了大概三个月,第二学期终于冰山融化,二人的感情如同天雷地火般进展迅速,一个月后就到了“深入交流”的地步。
读硕士的人年纪很广,小则二十出头,大则三十有娃,都算是经历过一些是是非非的社会人,在“性”面前不会再像个孩子一样羞涩。
合格的成年人敢于直面自己波涛汹涌的欲望,也能为自己快餐式的爱情担得起责任。
那些日子,两人白天高效快乐学习,夜里翻云覆雨配合一直都非常默契。
到此为止,他们之间的的关系都是没有问题的。
直到那件事……
……
“千两,你知道半年前这个宿舍区101宿舍消失案件吗?”这时,陈梵的发言打断了玄千两的回忆。
“听说过。”玄千两应着,“现在都成学校非官方公众号的八卦怪谈了,小白天天当故事看,不过我们老师说了,是那些女生相约离家出走,可能是被什么邪教蛊惑了,警察已经在介入调查……”
“学校把真相压了下来,对外甚至对失踪的女生家长也是这么说的。”陈梵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仅仅是女生消失的话,为什么要废除好端端的校舍?”
“……”
“不是宿舍里的所有人消失了,而是整间宿舍都消失了,因为学校无法解释这样灵异的现象,所以政府亲自把事情直接压了下来。”说话间,陈梵已经停下了脚步。
东区女生宿舍是整个学校最老旧的宿舍楼,整栋楼都是八人间。
宿舍的走廊相比新盖的四人间和二人间极其狭窄,因为废除后无人打理的关系,到处落满了灰尘。
这里的宿舍门还用的是复古的插锁木门,风一吹,整栋楼来回跌宕着尖锐的“咯吱”声,配着因为接触不良时暗时亮的走廊灯,这样的场景让人在酷热的夏季里也会感受到一丝寒意。
“这里就是111宿舍的旧址。”陈梵看着眼前的一片空地。
玄千两随后而来,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房间。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地面上厚厚的沙石上,它们泛着诡异的红光。
“那是什么?”玄千两本能地后退一步。
“血砂,科里亚沙漠的特产。”陈梵答,“空间交换的时候,从那个世界带来的产物。”
“啊?”玄千两一脸懵,陈梵又开始说她听不懂的话了。
“千两。”陈梵忽然扭头,认真看着她,“6月6日下午的那场公开课,你绝对不能去参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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