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的话就一个中心思想:这个皇帝是假冒的!
全场没一个不胆颤心惊的,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惶恐之色, 一群带刀侍卫适时冲进大殿,百十号亲贵显族王公大臣, 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小皇帝和摄政王等人围拢起来。
王瓒和冯彧紧张地看向师荼, 只见他微微抬手,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张太后犹如常胜将军一般站起身, 在众人仰视中,继续宣布元霄的罪行。
“哀家一直觉得奇怪, 为什么皇帝会大开城门请玄风军入城;为什么皇帝处处维护西平王,明知他是乱臣贼子还要封他为摄政王;为了什么无视孝义纲常处处跟哀家作对。现在, 哀家终于明白了, 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皇帝,你是师荼安插在皇宫的一枚棋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元霄身上,元霄无比愤怒, “所以, 母后是故意用花生来试探朕?”
“不错, 哀家就是故意的!”
张太后有几分洋洋得意, 她在元霄这里栽的跟头太多了,这回终于掰回来, 而且还是以将元霄彻底打垮的方式掰回来,她岂能不得意?
“那母后有没有想过, 这么多年的事情过去了,宫中都十七年未见花生了,朕当时只是个三岁的孩童, 如何能记这么多年?”
“就算你忘记了,但身体总该有反应吧?这一炷香都过去了,不见你有任何异常,你还想狡辩什么?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你跟师荼又是何关系?或许哀家会看在你是被人利用的份上饶你一命!”
张太后这次下定主意要将这伙乱臣贼子彻底打死,绝对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然而就在此时,王文启大惊,“陛下,您的脸……”
所有人这才发现,小皇帝脸上已经起了红斑,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张太后也脸色骤变,“你——”
元霄愤怒到极致:“母后,到底是谁图谋不轨?你明知道朕不能碰花生,竟然还故意用花生试探,你到底存何居心?”
小皇帝声音已经变了样儿,像喉咙梗了个东西,她的呼吸肉眼可见地加重……
“快传御医!”
常桂一声喊,整个大殿顿时乱了套。
“怎么、怎么可能?”张太后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他一定是装的!对,就是装的!快叫太医,太医一定看得出来……”
然而徐良成就在殿内,立刻上前探视,跟花生过敏症状一模一样。临淄王脸色倏地一冷,他知道,张太后这颗最大的棋子,废了。
“摄政王为匡扶超纲,杀入上都,要清君侧,你害怕得带着你们张家那一群祸国殃民的党羽逃来南山,还带走了本该是朕的私兵的北衙禁军,岂上都百姓京畿百官于不顾!”
“北衙禁军,那是天子之兵!就算你是太后,你也没资格调动,但你就是调动了?朕难道不该怀疑你的用心?”
“朕为何要打开城门?难道为了你的罪孽,硬着头皮枉送百官性命?”
“朕为何封师荼为摄政王?难道让你和张家人继续把持朝政?”
元霄义愤填膺,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沙哑越低沉,呼吸越沉重。
徐良成急得满头大汗,“陛下,你不能动怒,会加重病情,危及性命啊!”
“朕就要说!今日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说清楚,朕死不瞑目!”
“张太后,原本朕以为你跪在明德门外认罪,是有心悔改,结果呢,你却让张家把持户部,不给朝廷一分一毫,黄河河堤不得修,淮水水患不得治,若非摄政王四处筹谋,得让多少百姓遭殃?”
“还有你们——”元霄指着那些皇室宗亲,“你们听信谣言,怀疑朕对摄政王有私心,朕为何不能有私心?你们作为朕血脉亲人,在朕最需要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在江山社稷最需要你们出力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朕今日若死了,这皇位让给摄政王坐,你们根本没资格说一句闲话!”
“陛下——”
这句话太特么有威慑力了,皇室宗亲跪了一地。
这口怒火发泄完,元霄脸色突然变得青紫,这是窒息征兆,她眼前一黑,身体一晃,终于晕死过去,幸而师荼先人一步将她接进怀里。
“谢瑶!”
师荼急得大喊,眼珠子都冒出了红光,煞气几乎浸染了整个大殿。
现在,除了谢瑶他谁都不信,头一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叫了谢瑶的全名。
所有太医让开,谢瑶握住元霄的手,陡然想起了前日元霄让她配的药,她掏出随身带的解毒济,给元霄灌下,但并未见气色,谢瑶紧皱眉头,什么也不说,“先回寝殿!”
师荼抱起小皇帝就走,谢瑜紧跟上去,冯彧想跟的,但他忍了又忍,脚步挪了回来,这个烂摊子,他还得替小皇帝和摄政王收拾。
秦放,最是刻板守礼,终于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拔剑出鞘,一剑劈断张太后面前的案几,“把张太后,张庆明,张家所有党羽全都给我抓起来!”
“秦、秦放,你敢,哀家、哀家是太后……”
秦放双目喷火:“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都活不了!本将,言出必行!”
张琼华毕竟是元齐太后,哪能真让一个外姓武将给劈了?
不止皇室宗亲要出来求情,连王文启一干老臣也得出来调和。
最终,张太后被禁足涵缘佛堂,进殿的带刀侍卫全被下天牢,张庆明也被关在一座宫殿,等待小皇帝度过危险再行发落。
现在,所有人面临着一个大问题,如果小皇帝救不回来,这皇位该给谁坐?
寿宴大殿,其他人群散去,但殿内这些王公大臣皇室宗亲却一个没敢走,他们都在等待和观望。
等待小皇帝病情结果,看她是活下来还是真的就咽了气。
观望事态发展,按小皇帝方才的意思,这皇位给师荼坐,简直名正言顺得很,但这可就是真正的改朝换代了,皇室宗亲谁都不能准,保皇派心里那道关卡也有点过不去。
王文启叹气,其实,他私心里还是偏向师荼的,与其让那些不知道底细人品的宗室子弟坐皇位,还不如让师荼上位呢,毕竟,这位杀伐果断,心存仁善,能文能武,是真正的帝王上上选。
再看拥着私兵的萧恭和王瓒,王瓒不必说,他是绝对拥护师荼的,萧恭也明显是偏向师荼一方的,所以其实,这个皇位根本没什么悬念。
“王丞相……”东山王带着几位王爷渴求地看着王文启,希望他能站在保皇派的立场主持大局。
王文启摆摆手,“诸位王爷还是祈求上天保佑皇上能逃过这一劫吧……”
小皇帝若真没了,元齐江山是保不住的,更名换姓是必然。
因为实在是连他都不想辅佐这些缩头乌龟一样的皇室宗亲。
王瓒那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脑子里全是小皇帝肿着那张已经堪称丑陋的脸,义愤填膺指责张氏,指责皇室宗亲的模样。
她说的所有话,几乎都围绕着师荼转,用她最后的生命告诉所有人,师荼才当得上天下之主。
她是那么义无反顾,甚至称得上是肆无忌惮,就跟师荼当日在皇室宗亲面前护她,不惜放弃皇位一个样。
羡慕、嫉妒,还有心疼,和懊恼。
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俗人,为世俗所累,为名利所牵,配不上他们赤子热血的俗人!
可是,他真的也好想要这样的人生,有这样一个人能够不顾世俗眼光维护自己,即便与天下为敌也要与自己并肩……
“镇北侯,别喝醉了。”
萧恭走过来,提醒他。
现在是关键时期,他们必须保持清醒,不能让宵小之徒有机可乘。
王瓒转头,冯彧和桓煊都已经不见踪影,指不定在哪个角落清剿张太后的余孽去了。
十万北衙禁军就在城外,离南山不远,如果那十万禁军要来强行逼宫,也不是不可能。
王瓒捏碎酒杯起身,“麻烦萧都护在这里守着,我去外面。”
元霄寝殿外,候了一群皇室宗亲的嫡系子弟。
元涉急匆匆赶来,元泓看到他,便将他往外赶。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元泓要将元涉往外赶,元涉却只管看着里面,焦急询问:“皇上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他醒了吗?”
元泓眯眯眼,“皇上安危何时轮到你来关心了?莫非你对皇位也存了什么心思?”
元涉猛地冷静下来,看到外面候着的这么多宗族子弟,他忽然明白他们在这里的用意。
他们在等,等皇上驾崩前的回光返照,能给他们登上皇位的契机……
人心竟然险恶至此!
皇上骂得对,这些皇室宗亲,在江山社稷需要他们时,他们从来撒手不管,可在有利可图时,却比谁都跑得快!
“皇上他不会有事,你们在这里候着也没用!”
元涉忽然高声说,这句话却触碰了所有人的禁忌。
有几个好事的,互丢了一个眼色,走过来,不由分说拖了他出去,堵在角落里,一顿胖揍。
元涉没叫一句疼,反而冷笑,“你们根本不配当皇上的血亲!更不配拥有皇位坐拥天下!”
这句话,只换来更狠辣的拳打脚踢。
身上越疼,元涉笑得越大声,“你们根本不配!不配!”
“元涉,你在找死!”
对方下手更重了,直到几颗黄豆粒打在这几个行凶者脸上,四周张望却又不见人,他们才心虚地离开。
元涉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墙上,秋辞从躲藏的地方走过来,仔细观察他。
“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太医?”
“你是谁?”
“秋辞。”
“皇上叫你保护我的?”
“嗯,皇上说我可以当御前侍卫,但现在还不够格,可以先保护你练练手。”
元涉忽然看向秋辞,秋辞是个老实人,挠挠后脑勺,回想自己刚才的话,赶紧解释说:“皇上没有看轻逍遥王的意思,皇上他是……”
“我不用保护,教我武功!”他不要成为皇上的累赘,在这种生死危机关头,还让他的人来保护他。
他只想变强,强大到像今天这样的危机,他也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作战,而不是跟那些无能的皇室宗亲一样,只想着浑水摸鱼,来捡便宜!
秋辞:“……好。”
元涉的身世,他从秦放和桓煊那里都听过,五岁就继承了逍遥王的爵位,而这个前提时,五岁死了上一个逍遥王。
从此,他便被临淄王养在府中,不许习武,大概是为了好控制,可以任由其他人打骂还还不了手。
虽然他贵为皇亲,但他的遭遇其实比他这个乞丐出身的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可能更悲惨。
“秋辞,你能带我进去见皇上么?”
秋辞摇头,“进不去的,摄政王发了火,除了长公主谁都不许迈进去一步。”
元涉蓦地一凛,凭什么师荼不让见就不见?
师荼算什么人?
“我们在这里等着吧,有摄政王在,皇上不会有事的。”秋辞心思单纯,他信任摄政王,便觉得他能扛过一切艰难险阻。
元涉看了看他,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水,靠在墙上,这一等便是三天三夜。
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户部尚书张庆明被王文启为首的宰相集团罢免,张太后被皇室宗亲以弑君论罪,只是最终如何处置还要等小皇帝醒来,亲自定夺。
最意外的是,北衙禁军里,有几名将领带了三万余人试图攻上南山造反,被临淄王探得先机,帮助桓煊和秦放,一举将对方伏击,北衙禁军中张氏党羽被彻底清除。
带兵打头阵的王瓒很是郁闷,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是师荼那个劳什子玩意来立军功展现声威的时候么?
结果,那个混蛋,就跟长在龙榻前似的,一步都不肯挪动!
这一战,临淄王元祺立首功,谁都知道他背叛了张太后,“弃暗投明”,虽然立功,却让人不齿。
在第一天小皇帝没咽成气后,所有皇室宗亲都意识到,这回小皇帝可能是真的死不掉的,所以都老实规矩了很多,加上有几位带私兵的大佬坐镇,谁还敢造次?
只是小皇帝死不了,那就更要表忠诚了,于是,元霄寝殿外,皇室宗亲每一家都在轮流守候,时不时抹几滴眼泪,表达一下对小皇帝的关心。
元涉跟秋辞趴在屋顶上,一直观望着里面。
第三天,元霄的终于有醒来迹象,一直守候在病榻旁的师荼紧张又激动地跳起来,就看到她眼珠子在眼皮下面滚动了好几圈,睫毛抖了抖,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那一刹那,师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忘记了跳动。
“陛下,你终于醒了?”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眼泪从眼眶滴落下来,将他憔悴不堪的脸,衬托得有些狼狈,甚至有点……丑。
颜控党元霄,声音还哑着,都没忍住吐槽一下他此刻的模样:“师荼,你怎么突然变得这般难看?”
“……”
一阵阴风吹过,师荼感觉自己好像石化了。
满腹的心思,满心的感情就这样被小皇帝一句话给击得烟消云散。
他默默取来一面镜子,毫不客气地放到元霄面前,“陛下先看看自己的尊容,再看自己可有资格评判他人容貌。”
一张猪头脸映入眼帘,她漂亮的大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元霄失声大叫,终于把外面候着的谢瑶谢瑜乃至冯彧等人给召唤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小皇帝用被子蒙住头,“阿姐,你们出去,朕这模样不能给你们看。”
谢瑶简直哭笑不得,“陛下,这两日,你再丑的模样我们都看过了。”
元霄石化。
“王爷,你哭了?”桓煊极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响起,气氛顿时凝滞。
摄政王竟然哭了?
其他人知道不该去看的,但就是没忍住视线就要往师荼脸上瞄,师荼脸黑得犹如锅底,噌地起身,往外殿走去。
“咳咳,那个,我要给皇上检查一下,你们都先退出去。常桂,给熬点清淡的粥来。”
“一直熬着,奴婢这就去端!”
打发了所有人,谢瑶这才握住元霄的手,心中感慨万千。
“陛下若再不醒,这个南山怕是要被他们几个给炸了!”
“对不起,阿姐。”
“你啊——”谢瑶眼睛也有点红,忍了忍,又问道:“陛下那日叫我配置那种药,就是为了这个用途?”
元霄有点怂:“那日朕看到张太后的糕点单子,上面有花生酥,朕就猜到她有一招,但朕的病早就好了,如果不犯病,她必然无事生非胡搅蛮缠,所以……”
“所以,你不惜冒险也要吃那花生酥?”
谢瑶眼中有责备之色,元霄委屈了,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如果不如此行事,又如何能借机扳倒张家?”
她是故意的!
张太后敢跟她使这个诈,她就敢借机让她万劫不复!
“可陛下知道不知道,你的病并没有完全好……”
“什么?”
元霄懵了,她根本就不对花生过敏啊?
怎么突然就过敏了?这是个什么设定?
“本来那日给陛下配制的药最多只是让人昏迷几个时辰就没事,服下解药可以很快醒转,可陛下发病却发得又快又狠,你可知道,我好怕自己把你救不回来……”
谢瑶忍了几日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直到此刻,她才敢透露自己的不自信和惶恐害怕。
元霄动容,轻轻拍打她的背脊,“阿姐,对不起……”
小皇帝已无大碍,门外的皇室宗亲被驱散,师荼三日来第一回见到天光,恍若隔世。
“呵,终于舍得出来了!”王瓒气不打一处来。
“这几日,辛苦你了。”师荼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有王瓒等人在,他丝毫不担心。
王瓒闷哼一声,转身就走。
元霄又在病榻上养了两日,身上这才算好利索,只是脸上还有些红肿,一天夜里,大概是睡了几日实在是睡不着了,她干脆找了件黑色相对厚实的袍子跑去泡温泉。
这汤泉行宫汤池上百口,她所住附近自然是最好的。
今日月朗星稀正是赏星观月的好日子,元霄特地捡了口露天温泉,刚要泡进去就见到一个人,仔细一看,不是别人还是最不待见她的王瓒。
王瓒也看见了她,这些日子积压的各种怨气怒气郁气一股脑儿全都被激发上来了。
“你敢下来,我弄死你!”
哟!
你个镇北侯还跟劳资一个皇帝耍横是吧?
元霄本来是要跑的,听得这话反而不走了,一步跨进温泉池,无辜荡漾了一池春水,王瓒心中热血唰地开始在身体里奔腾,“你——”
“秦放!”
秦放立马出现,拔剑出鞘,抬手间便能取人性命。
王瓒:……
元霄优哉游哉地拨弄着水花:“镇北候,我们来谈谈人生吧?”
谁要跟你个小皇帝谈人生啊?
王瓒起身就要走,秦放却将剑递近了几分。
王瓒危险地眯起眼,“莫非秦将军想跟我动手?”
秦放面无表情,经过这次事件,不管小皇帝做什么,他都要“助纣为虐”,不然对不起自己提心吊胆那么多天,少吃的那几口毛肚鸭肠。
“镇北侯,我不想跟你动手。”但那剑却分毫不让。
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老实点。
眼看双方这是要杠上了,元霄又毫不要脸地出来打圆场,仿佛开始召唤秦放过来的不是她一般。
“镇北侯稍安勿躁,朕就是想跟你谈谈师荼的事。”
挥挥手,让秦放退下,她才说,“朕好南风,又不举,这皇位迟早要交托于人,而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师荼。”
“……”王瓒没料到小皇帝如此坦诚。
“那日在锦华宫,师荼那些话不过是缓兵之计,镇北侯切莫当真。”
“莫当真?”王瓒突然升起一口怨气,“陛下不当真,可知他却是当真的!”
“怎么可能?”元霄反而惊讶了,“他没道理这样做啊?”
卧槽,所以,小皇帝,你连他对你什么居心都不知道?那他为你做到这地步算什么?
王瓒终于没忍住,直接从水里钻出来,拿了衣服离开。
元霄只是瞧着这身材挺好……
又过了几日,元霄终于连脸都好全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上都,召开了大朝会,当众宣布了张太后和张家的罪行。
虽然张太后狡辩用花生谋害皇帝是无心之失,但北衙军中张家心腹起兵造反确实板上钉钉的事实。
张家密谋造反,谋害天子,按律当诛。
张太后知道这次张家逃不过了,在大朝会前见了张庆民一面,说:“掌控户部,或许能保全你父子二人。”
大朝会前一天晚上,户部侍郎,包括罗占在内,突然暴毙家中,还有几名主事官吏也没能幸免。
户部资料包括全国人口户籍,铸币各地赋税情况以及户部所辖的各路矿产等资料,全都尽收张庆民手中。
朝廷上下太知道个中厉害了,如果把张庆明逼急了,将户部所有档案资料焚烧一空,届时崩溃的不止是经济体系,各地税负也将杂乱无章,秩序大乱。
王文启不得不主动找到张庆明谈合,“交出户部,我可以劝陛下放张家一条生路。”
谁知道,张庆明不仅不买账,反而牛气拽上天,放出话来,“就算我将户部交出来,这个尚书位置,你们有谁敢来坐?”
“我敢!”
就在所有人都在考虑进入户部到底是福大还是祸多的时候,最没存在感的年仅十五岁的逍遥王元涉跪到了元霄面前。
“你想当户部尚书?”
元霄太惊讶了,毕竟这孩子,在原著中,就只活了几章而已,而且,主要是他年纪比谢瑜还小。
“也未必是尚书,只要陛下让我入户部替您分忧解难就行。”
小小少年郎眼中充满炙热,“陛下若是不信任元涉,元涉可以……”
“不是不信任。”元霄摆摆手,“而是太危险,你还只是个孩子!”
“陛下,臣不小了,这个年纪都可以当爹了。”
元涉急需要一个地方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施展自己的抱负。户部正好是个炼金的地方,他必须抓住机会,不然就永远只能当临淄王府寄人篱下的小傀儡,被所有人瞧不起。
元霄能感受到他的急迫心情,但是……
“这件事,我要与摄政王和王丞相商量一下……”
元涉眼中一阵失落,元霄都有些不忍看了,起身,摸摸他发顶,“别急,阿涉,朕不是要拒绝你,朕只是要跟他们商量出一个稳妥的方法,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你是逍遥王啊,逍遥王一脉就只剩下你了,你爹娘去得突然,你不能再有闪失,明白么?”
元涉心头大动,十来年了,头一回,有人告诉他,逍遥王,竟然是这么值得珍而重之的存在。
那个下人都能随意欺凌的存在,各个王侯世子视如蝼蚁的存在,在高高在上的皇帝眼里,竟然是该好好筹谋保护的宝贝。
元涉紧紧握住了元霄一只手,久久无法抬头,“陛下……”
“好了,都男子汉了,别哭。朕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户部的事别急,先到朕的宫学来。有些东西可以先学学,掌管户部也是用得到的。”比如阿拉伯数字,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计数方法。
大朝会,终于给了张家一个结果。
张太后废为庶人,于感业寺修行,为皇室为天下祈福,并废除因张太后寿辰而命名的万寿节。
张庆明幽禁张家别院明辉园,终身不得踏出一步。
召柳彦入朝,重整户部,元涉为户部侍郎,协助柳彦。
临淄王有功,奖赏黄金万两。
加封镇北侯为镇北王,食邑千户……
秦放、桓煊等护驾有功都给了嘉赏,元霄笑眯眯地坐在龙椅上看皇室宗亲。
“朕看了这么长的封赏名单,除了临淄王,没有一个是皇室宗亲的……朕昏迷那些日子,诸位都在做什么?”
话音落,一堆人跪下,“臣等无能!”
尼玛除了以朕昏迷为由钳制了张太后,好像就只让你们那些子子孙孙拉帮结派争着等朕噎气抢皇位是不是?
虽然吧,这是皇室常态,但元霄还是觉得寒心。
摆摆手,“都起来吧,你们离开封地也很久了,明日朕在宫中为诸位践行。”
众人面面相觑,小皇帝这是要赶他们走啊,一场大劫,他们什么好处都还没捞到呢!
但小皇帝要赶人,他们谁敢留?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已经入宫学的那些子子孙孙也被一并赶走了,可见小皇帝有多嫌弃他们。
十余日前,他们原本还是能仗着皇室宗亲的身份,对小皇帝偏宠摄政王指手画脚的,今天,他们连反驳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翌日,元霄摆下火锅宴,热情招呼皇室宗亲吃饭。
“朕就这么活过来了,都觉得对不起你们,来来来,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开局一句话,所有人又噗通跪一地,除了临淄王元祺和世子元泓,以及逍遥王元涉。
元泓是非常得意的,没想到,这么大的风波,他老爹竟然凭借自己过人的洞察力转危为安,还受到奖赏。
只是,元涉凭什么就入了小皇帝法眼,竟入了户部为职。
临淄王也把元涉多看了几眼,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小麻雀竟然就这样飞走了?
元涉眼观鼻鼻观心,只对小皇帝的举动感兴趣,其他人在他眼里就如浮云,不管这些人曾经给他多少屈辱和伤痛。
“哎呀,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朕没怪你们,快起来快起来。”
众人被一一扶起,纷纷抹汗入座。
酒过三巡,元霄突然说,“阿涉,听说最近你跟着秦放他们在练武,练得如何了?演示给朕看看。”
既然要演示,没个对手怎么看得出效果?
元霄直接点了之前揍过元涉的人出列,众人哪有不知小皇帝是在故意给元涉撑腰啊,他们未必打不过元涉,但是不敢还手啊。
收拾完几个,最后轮到元泓。
“泓世子,你要不跟跟阿舍比划比划?”
端看看这称呼,就内外有别,一个直呼某某世子,一个直呼阿涉。元泓看看挨了揍的几人,哪里敢出来。
临淄王却似笑非笑地看向元涉说:“泓儿,难得皇上有兴趣看你们切磋,你就去跟逍遥王比划比划。”顿了一下又道,“逍遥王身娇体弱,下手轻点。”
元泓绝对是狗仗人势那种性格,有临淄王撑腰,顿时英猛无比。反倒是元涉,跟元泓过招,他竟然成了那个打不还手的人。
临淄王得意地看向元霄,元霄变了脸色。
“好了,别打了!”
元泓哪里会听她的,压根没有收手的意思,直到临淄王觉得差不多了说了一句,“逍遥王都不还手,该是累了,泓儿,别乘人之危。”
元泓这才住手。
再看被劈头盖脸一顿揍的元涉,鼻子嘴角都有些微淤青,元霄憋气憋得心口疼。
临淄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元霄,“陛下若觉得还不尽兴,臣愿意献丑。”
谁特么要看你个老男人练武啊?
“临淄王不用如此客气,饭菜都凉了,快些吃吧。”
暖锅的饭菜会凉么?
元涉乖乖低头吃饭,没有喊一声疼。而其他皇室宗亲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见小皇帝吃瘪的样子,更不要说让他们站出来帮小皇帝怼临淄王一句了。
元霄真是被这些“血脉亲人”给气笑了,“朕觉得不够味儿,多加点料!”
常桂心明眼亮得很,一个眼色,各桌侍候的都开始往锅里碗里加辣椒。
看着这些人使劲灌水解辣的模样,元霄心里那口郁气才稍稍消散几分。
这一餐简直是皇室宗亲吃得最心惊胆战的一餐,终于吃完了,元霄又说:“诸位叔伯都要回去了,朕穷,没什么可送你们的,就带几包火锅底料和几套洗漱用品吧。”
“无功不受禄,陛下太客气了。”东山王率先表态。
“不客气的,不客气的。看在同宗族的份上,朕给你们打八折,每人限购一百套,要再多,朕就亏了。”
我摔啊,谁特么要你的洗漱用品五件套啊?还特么十两银子一套,就算八折,一百套也要八百两银子。还按人头算?
他们都忍不住纷纷看自家人头,一两个的有,四五个的有,顿时生无可恋。
他们算是明白了,小皇帝这是不让他们吐点东西出来不甘心啊!
他们以为这样就罢了,结果还有火锅底料,辣椒酱,他们承认,这火锅底料的确很好吃,辣椒酱也很美味,但是,为什么一罐也要十两银子,小皇帝,除了十两银子这个价位,你就制定不出其他价格了么?
一顿践行宴,每家都脱了一层皮。
元霄龙心甚慰焉!
元霄还着重点了临淄王说:“临淄王子嗣多,就多带些,各来两百套怎么样?”
临淄王起身,躬身一揖,“多些陛下恩典。”
两百套而已,这点钱他还是有的。
他这么大度倒把元霄给膈应到了。
宴席散去,元涉跪在元霄面前请罪:“臣让陛下丢脸了。”
元霄扶他起来,“本来是让你趁机报仇的,没想到反而让你挨了打,先让太医看看你的伤。”
元涉低着头,似有点无地自容,“这是小伤,无妨。”
元霄看着他的头顶叹息,“阿涉,有朕在,你不用怕任何人的。”
元涉终于抬头,目光坚定了几分,“陛下,别人欠我的,我会自己讨回来,陛下不必担心我。”
少年的自尊心啊。
元霄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二天,临淄王也要离开,当天晚上,元涉依礼去告别,却听得临淄王对元泓说:“小心元涉,必要时可以除掉他……”
元涉的手撑在门板上,一动不动。
又听得元泓说,“父亲,他不是我的对手。”他对付不了其他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元涉么?没到要除掉那种地步,何况,元涉答应帮他得到萧瑾如的。
临淄王不屑冷笑:“不是你的对手,你怕是连你面对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吧?他可不是小奶狗,而是一只小狼崽,一旦长成,就可能要了主人的命!别用你那些愚蠢的想法去揣度他!”
元泓面上唯唯诺诺应着,心里却在想,都不敢冲他还手的人,怕个球!
元涉没有进去,默默离开,听了这么大的秘密,脸上连点波澜都没有。
来到立政殿,正好看到桓煊教秋辞武功,小皇帝坐在一旁看热闹,秦放护卫在她三尺距离,抱胸而立。
摄政王师荼削了一个苹果拿出来,交给小皇帝,小皇帝的眼睛看秋辞和桓煊,而摄政王的眼睛却几乎全粘在她身上。
那种眼神,极具侵蚀力,像是要将他尊敬的小皇帝吃干抹净一般,神圣美好的东西仿佛忽然被沾染上了脏东西,这绝对是一种亵渎,甚至是玷污!
连听到别人要杀他的话都不曾改变一丝一毫的脸色,此刻却变了。
“甜么?”师荼问。
“嗯,甜。”小皇帝没有回头,但师荼却依然看着她,又说:“臣的手伤了……”
小皇帝这才转头,看到他指头被割破的口子,脸上顿时有了点焦急色。
“削个苹果这么不小心?”嘴里一边抱怨着,却已经拉着他进屋,让常桂拿来药和布。
元涉忽然感觉自己今日被揍的地方也好疼,他挽起了袖子,露出几道淤青,有新伤,有旧伤,就这样走进了立政殿。
“阿涉来了?”
元霄一眼就看到了元涉手臂上的伤,脸上还微微变了色。
将师荼交给常桂,她握住了元涉的手臂,仔细查看,“怎么这么多伤?”
元涉淡淡说,“不碍事。”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这些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过来,朕给你上药。以后,别忍着了,痛就要说,谁打了你也要跟朕讲。”
元涉点点头。
师荼这下郁闷了,将自己的伤看了又看,虽然只是一道小口子,但凡事不该有个先来后到么?
“摄政王你别乱动,奴婢在给你上药呢。”
师荼有些烦躁,“我自己来。”
这边还没包扎好,那头谢瑜提着食盒进来,“陛下,阿姐做了你喜欢的桂花糕,刚出炉的,你先尝尝。”
元霄头也没抬,“阿瑜你先放着,朕待会吃。”
谢瑜将食盒放好,在师荼旁边坐下,跟师荼一起看着那边。
元霄似感觉到几道幽怨的视线,刚要转头看过来,就听得元涉突然道了一句,“这边也疼。”
元涉另一只手臂上,甚至还有像是被皮鞭抽过的伤痕。
这孩子身上伤太多了,师荼和谢瑜等了两刻多钟,依然不见小皇帝有空搭理他们。
两人只好出来看桓煊教秋辞练武。
又过了一会儿,冯彧也来了,手里拿着元霄喜欢糖葫芦,看到师荼和谢瑜站在门口,还有些奇怪,等他进去待了一刻钟后,也默默走了出来。
三人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东西——他们似乎碰到了一块了不得的绊脚石。
直到三人等不下去都离开,元涉才起身。
“伤还没处理完呢。”元霄说。
“剩下的臣自己能处理了。天晚了,陛下该歇息了。”
出门,看向三人消失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
那一刹那,秦放似感觉到一股煞气,梭巡而来,只看到少年离开的背影。
进了内殿,他问元霄:“陛下了解逍遥王么?”
元霄想了想,只道:“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以后大家照顾着他点。”
“可要臣去查查他的过往?”
他的过往,有谁能比她更清楚?
摆摆手,“你不必防他,他不会对朕造成威胁。”元涉看她的眼神是很赤诚且坦诚的,她信他。
秦放:……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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