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霄被气得好一阵咳,握师荼的手便不自觉多用了几分力,手掌上的伤口崩开,鲜血从白布中渗透出来,师荼皱了皱眉。
血海深仇在身,谢瑶不想可怜她,看了一眼,径直去了外殿。
没有谢瑶在,师荼连基本的礼仪都懒得摆,松开她的手,大马金刀往龙榻旁一坐,鄙视着龙榻上的小东西,“好了,别装了。怎么装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元霄好气,恨不得将枕头糊他脸上去,如果她糊得动的话。
“你没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
“你死了么?”
元霄:……
“不过感染点风寒,过两天就好的事儿。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样迷惑瑶儿,不然,休怪我不顾什么君臣礼仪对你不客气!”
师荼的眼神狠戾,隔着空气都仿佛在割元霄的皮肉。
元霄终于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身体上的伤痛病痛让她意志力变得异常脆弱,她大好二十一世纪女青年,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和伤害?
曾经年少无知,追书的时候,还说这样霸道狠辣变态的男主多带感,甚至为他建了后援团,跟着一帮子姐妹每天对着他的干净利落的手法嗷嗷直叫,可当所有负面情绪都冲自己来时,元霄觉得憋屈极了。
呜呜哇哇哭得好不大声,尤其是她病着,声音哑哑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被瀑布般的墨色长发,衬得煞白憔悴,模样病娇得很。
“我以前那么喜欢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元霄手痛胸口痛,头痛,心也痛。
师荼本来被哭得有点懵,听得这话,唰地拔剑出鞘。
元霄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大眼睛泪汪汪,瞪着师荼不敢说话。
是啊,她已经不是那个长在红旗下,享受着独立自主人权的社会主义好青年了,现在,她是封建王朝任人鱼肉的阶下囚。只要面前这个人一丁点不满意就随时能要了她小命,而且还是会让她死得最难看的那种。
“哭够了?”
“……嗯。”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
那个什么喜欢不喜欢?师荼脑袋炸得噼啪作响,警告道:“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剑刃闪着寒光,又递近了几分。
“师荼,你在做什么?”谢瑶听得动静冲进来,就见师荼把剑架在元霄脖子上。
师荼握剑的手突然就有点僵,回头看谢瑶,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嘴角噙上一丝戏谑:“怎么,你还想救他?”
该不是要反目成仇吧?
谁不知道男女主反目成仇就有人要被炮灰吗?这是狗血小说的铁律,尤其是那种虐恋情深的狗血片段,女主只要维护一个男的,男主就得教他炮灰!
被剑架在脖子上的元霄,此刻就是最容易被炮灰掉的那一个。
元霄吓得一抖,赶紧打圆场,“我死不足惜,你们千万别因为我再生嫌隙。”
“给我闭嘴!”
师荼、谢瑶同时吼道,元霄可怜巴巴抿紧干涸的双唇。
谢瑶终于没忍住对元霄的愧疚,破天荒地求了一次情,“我知道他曾经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至少,他并没有将你置于死地。”
师荼怒极反笑:“瑶儿,你是不是忘记了,他暗杀过我多少次?”
谢瑶垂眸:“他暗杀你一次,我也会暗杀他一次。”
师荼:……
元霄:……
“那你可还记得,他为了逼你进宫,剥了我背上的皮,还要挑断我手筋脚筋?”
谢瑶不敢跟师荼对视,暗吸了一口气,“那都是我害的你。如果我早点答应他,你就不会受牵连……”
“嘭!”师荼剑锋一转,劈断一侧案几,收剑入鞘,丢下一个无比愤恨的眼神,拂袖而去。
元霄心惊胆战,自己的脖子,绝对经不起他这一劈。
谢瑶没有说话,但有一滴热泪砸在地上,这一刻,她自己斩断了跟师荼的情谊,用自己挡在了小皇帝面前。第一次,站在自己爱的人的对立面,即便强悍如谢瑶,心里那滋味只怕也难以承受。
连元霄都看得心疼了。
“你这是何必……为了我不值得。”
“不是为了你!”谢瑶倔强地擦了一把脸,眼中委屈痛苦收敛入心底,“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良心。”
小皇帝再昏庸,至少,对她的好,从未改变,只是手段有些偏执极端。她是恨,但有一件事她却还记得,先皇要把她这个罪臣家眷充为官妓时,是小皇帝保住了她的清白,而自己还干过一件不为人知的事,利用小皇帝给先皇下毒,报血海深仇……
原本,她觉得,她欠他的,可以用这些年受的折磨抵消,但看到现在的元霄,她终是于心不忍。
拆下元霄手上被鲜血浸染的白布,谢瑶仔仔细细为她清理伤口,换药包扎。
“元霄,你不适合当皇帝,这些年看你把江山糟蹋成什么样了。把龙椅让给师荼吧,这是你欠他的,也是你们元家欠师家的。”
“让他当摄政王,再赐九锡禅位,平稳改朝换代,也算对得起你那些臣子的忠心。”
谢瑶说得句句中肯,若是局外人,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方式。
元霄更知道,谢瑶能说出这翻话,想必冯彧早就跟她通过气了。换句话说,宫中这三位主儿早就达成共识,封师荼为摄政王,再找合适的时机禅位,这已经是他们预谋好的退路,至于外朝大臣,有冯彧在,不难说服。
果然,谢瑶没走多久,丞相王文启进宫了。
被师荼牢牢掌控的皇宫,他能进来,那只能说明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王文启不会背叛小皇帝,但不表示冯彧不能说服他。
封摄政王再禅位,这对师荼等人是个缓和矛盾和平演变的机遇,对元霄和王文启这帮人来说又何尝不是机遇。
师荼可以筹谋夺帝位,而他们可以筹谋夺兵权,冯彧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拿此去说服这些老臣。
一个个都是在权力旋涡中斡旋一生的老油子,谁是那么好忽悠的?
元霄也想明白了,没帝位,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有帝位,能暂时保住小命,但时间稍长,必然会逼得师荼对她动手。
历史上为了篡位让皇帝病死毒死淹死饿死的不计其数,只要他们想,总有千万种死法在等着她。
要确保自己的小命,就必须掌控好这个度,在合适的时机自己主动消失。
对,只要跳出权利漩涡,跑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或者躲进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谁都找不到,她就可以隐姓埋名开始真正新的生活了。
在所有人都在算计着权利纷争时,元霄也为自己规划好了脱离权力中心的路。
常桂发现,老丞相走后,他们的主子连睡觉都变得安稳了,终于不像昨日惶惶不可终日,几日后病愈,连笑容都变得甜美起来。
七日后,是上都沦陷第一次早朝,一大早,天未亮,元霄案头就摆放着要封官加爵的人员名单。
师荼改朝换代的劣势在于,师家因为先帝时期功高盖主,被一锅端,关系交好的被连累得七七八八,没被连累的,要么是人微言轻,要么贪生怕死,乃至在朝中没有根基,所以,他必须先在朝堂上安插进自己的人,才能实现和平演变。
看着一大串名单,三省六部,每个角落都照顾到了,但每个角落的官职都不高,怕引起原来官吏排斥,所以安置的职务都是些主薄从事之类的,最高的也只有两个侍郎,侍郎上头还有尚书和一堆人压着。
不用说,就这韬光养晦的架势,名单官职必定是冯彧拟的。以师荼的暴戾个性,一上来肯定直接拿丞相要职开刀。
连元霄看着这名单都觉得太隐晦了些,这要和平演变,没个三年五载怕都没法掌握要权。
难怪冯彧有大才却当不了帝王,差的就是师荼的魄力和压倒性威慑力。
诏书都已经拟定好,届时元霄只要上朝,让人念出来就行了。
诏书共四份,元霄却只交给常桂三份,常桂很奇怪,西平王封摄政王的没有收,却收了冯彧任吏部侍郎那一份。
但这种朝政大事,他一个小太监不好问,只是在元霄起身出殿门时才小心问道:“今天是大朝会,朝堂在太极殿。”
元霄愣了一下,“如何?”
“陛下若走虔化门,必然经过昭阳殿,现在,西平王就住在昭阳殿内。”
元霄鼓了鼓胆气,“现在朕还是皇帝,西平王不敢对朕做什么?”
凭什么当个皇帝她还要敬畏师荼?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
常桂又小心翼翼说:“自那日探病回去,西平王磨了七日的剑,直到昨晚还在磨……”
元霄转身便往立正门,绕献春门,穿两仪门、朱明门,多走了两倍还要多的路程抵达太极殿。
师荼从昭阳殿上朝甚至不到她三分之一的距离,元霄顿时血压有点高。
然而悲剧的还在后头,通常上朝,从后门过去就成了,后门竟然被封了,逼得她走前门。
此时,文武百官早就分数列站好,因为是大朝会,在京畿的九品以上官员就得来,所以不仅殿内站满了人,殿外也浩浩荡荡站了一大片。
元霄看着九重台阶,汗水又下了一层。
“陛下,坐步辇吧。”常桂再次提醒,可看到抬步辇的不是心腹太监,而是玄风军,万一这些家伙故意一个不小心,将她摔下来,九重台阶,小命难保啊。
“不用,朕能走!”
提了龙袍就要往台阶上踏,常桂赶紧拉住她:“陛下要走这边?”
怎么?不能走?
于是元霄换了一边,结果又被拉住。
元霄脸黑,你几个意思?不走台阶,难道要我走中间的浮雕?
呃,不对,这个浮雕通道好像有专用名词——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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