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昭阳殿第一次接到从千秋殿送来的核桃酥。
还是气头上的师荼,那口气默默地噎了噎,努力端出一个男人该有的风度,捏起一块核桃酥,大马金刀地靠在椅子上,斜睨玉蔻:“怎么,瑶儿知道错怪我了?”
玉蔻眼观鼻鼻观心,脸上平静如水。
师荼吃完一块,又捏起一块,“都说了小皇帝现在很会笼络人心,让长公主多留个心眼,别被他欺蒙了。东西留下,你回去吧。”
玉蔻躬身退下,前脚还没迈出昭阳殿外门,师荼后脚已经冲进茅房,稀里哗啦好一通拉,回头再看这核桃酥,陡然明白过来。
“元霄!”
元霄还在昏睡中,就被这隔空愤怒撩得狠狠打了个哆嗦,谢瑶赶紧替她掖紧被子,还用手搓了搓她冰凉的手指,满脸的心疼,无以复加。
不多时玉蔻回来,谢瑶一改方才的温柔,问道:“他可吃了?”
“吃了。”
“那就好!”
“殿下……”
“还有什么?”
玉蔻犹疑半晌,还是忍不住说:“殿下是不是误会摄政王了?”怎么看,摄政王对小皇帝都不会起那种心思啊。
“误会什么?阿荼这个人偏执得很,只要能让皇上不痛快的,就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想起当日攻陷上都,第一件事他不是来探望自己这个被关是后宫五年的心上人,却迫不及待地要去收拾小皇帝,单就这份执着的心思,就可以看出他对小皇帝的恨,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的喜欢。
谢瑶甚至觉得,可能那数载的喜欢不过是心中的执念罢了,不然,为什么自己对他的感情会消散得那么快?
她是这样,难保师荼不是这样,只不过自己勘透得早,而师荼还在执迷不悟,甚至将自己的勘透也全归咎于小皇帝身上。
思及此,谢瑶又心疼地抚了一把小皇帝的脸,“玉蔻,你留在立政殿帮着常桂一起伺候着,我去弄些药来。”
临出门不忘交代一句,“别脱他衣服,他怕……”
那个师荼,竟把好好一个人折腾成这样?
谢瑶心中愤懑得很。
玉蔻叹了口气,前些日子还恨不得弄死小皇帝,现在却护得跟心肝宝贝似得。玉蔻甚至怀疑,她家长公主是不是真把小皇帝当成弟弟看待了,只是比待谢瑜还要温柔体贴些。
女主不愧是女主啊,一剂药下去,第二天元霄就能活蹦乱跳了,只是,她发现,好像自己把男女主关系越搞越复杂了那是怎么回事?
“阿姐,那个坑洞真是我准备的,本来是想要撮合你跟摄政王,后面的一切都是误会!”
谢瑶抚摸着元霄苍白的脸颊,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小皇帝生得这般漂亮,还如此柔弱,换做她是男人,也难保不被他激起兽性。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用替他开脱。”明明宁死也不屈从,醒来却又要掩饰……
这孩子,当真可怜得紧。
谢瑶的心都痛麻木了。
这事是讲不清了啊!
谢瑶越是这般,元霄越是心惊胆战,偷偷往昭阳殿跑了一趟,就见桓煊抱着木头出来,她好奇上前询问:“劈柴?”
桓煊今日眼神格外幽怨:“不,摄政王在劈家具……”
元霄一只脚都迈进门槛了,又收了回来,讪笑:“朕改日再来。”
回头看到廊下摆放的磨刀石,还随手给揣进兜里给顺了出来。
出门,远远看到冯彧过来,勾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元霄朝冯彧迎了上去,这个时候,大概也就冯彧能在师荼面前说上话了。
“冯侍中……”
这笑容,干净漂亮得不得了,冯彧当即就有点心梗,僵在原地。
“陛下是不是忘记了?”
“什么?”
“案头画卷……”
元霄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冯彧画的画。那只被凌、虐的笼中鸟,凄惨模样历历在目,元霄小脸一白,灰溜溜跑了。
明明是自己提起来的,冯彧却无端被噎得黑了脸。这厢进了昭阳殿的门,就见师荼捂着肚子在找磨刀石。
“明明方才还在这里,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冯彧想起元霄藏在龙袍里的右手,“不用找了,下回,我给王爷拿块更厉害的来。”
师荼也没计较,放下剑,急匆匆跑了一趟茅厕。
桓煊进来继续收拾,叹气:“这都第几次了?”
“怎么回事?”
桓煊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好像是长公主殿下,给王爷下了药……”
“所以,摄政王真把小皇帝给……办了?”
桓煊气急,“我们王爷是那种人吗?冯侍中,不会连你也听信那些流言蜚语吧?”
冯彧脸有点僵,气息有点凉,连谢瑶都忍不住出手了,师荼还能是清白的?
师荼把小皇帝给办了?
冯彧气儿有点不顺,“来壶凉茶……”
等师荼从茅房过来,冯彧一壶凉茶都喝完了,又是那个春风和煦的冯彧。
“你可是有事?”
“摄政王知道小皇帝跟张太后交换谢瑜的事?”
“这么大的事自然是知道。”
知道,自然也做了准备,张怀玉一出来,张家便再没了钳制,而那些牛鬼蛇神怕也是要跑出来群魔乱舞了,朝堂只会更加混乱。
“我说的是谢瑜……”
师荼挑眉,显然没将谢瑜放在心上。
“我没见过谢瑜,但调查了一下谢瑜在南山的情况,听说,张太后将他截出后一直以上宾之礼相待。以张太后的性子,若没有利用价值,绝对做不到这地步……”
师荼叹了口气,“瑶儿曾告诫过我,如果我篡位,最大的障碍不是元霄,而是她弟弟谢瑜……”
“谢瑜只会站在皇权一边。”
师荼甚至怀疑,谢瑶跟他断得这般干净也有谢瑜的缘故,她既不想被谢瑜利用来对付他,也不想受他牵制与自己弟弟为敌。
谢瑜是谢瑶唯一的血缘亲人,也是她拼死也要护的人。
而现在,谢瑜被放出来,绝对比张怀玉放出来还要棘手,连师荼这样蛮横的主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谢瑜,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显然,张太后早就洞察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将谢瑜奉为上宾,拉拢他。
而谢瑜,只怕宁愿站在张太后一边,也不会站在他这个乱臣贼子一边。
师荼和冯彧正因为谢瑜的事情伤脑筋,而某人也因为谢瑜的事情登上立政殿。
“她来做什么?”元霄从榻上爬起来,有些懵。
秦放答:“张怀玉。”
元霄这才想起跟老妖婆的三日之约。
这竟然已经是第三日,老妖婆可真沉得住气啊。
见张太后进来,元霄赶紧端稳人君之威,故意说道:“朕还以为真得提着张怀玉的头去锦华宫见太后呢!”
“你敢!”
张太后横眉冷对,元霄却笑容可掬。
“瞧太后这话说得,朕这么十恶不赦的人,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张太后生生噎了一口气,“皇帝就不怕狗急跳墙,把谢瑜送上死路?”
“太后是狗么?”
啪!
一根脑精神炸断了。
“太后虽然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但也不能如此妄自菲薄……”
“……”
特么的妄自菲薄是这样用的?
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
“事实上狗是最忠诚的,绝对不会背叛主人!可太后你不一样啊,父皇刚驾崩,你就接管了北衙军,啧啧……”
这特么是骂她连狗都不如?
张太后心血狂涌,差点就要背过气去。
元霄还真怕她狗急跳墙,赶紧转了话锋,言归正传,“谢瑜落在你们手里,是死是活尚且不知,朕不会傻到用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来跟太后做交易。何况,为了一个人,赔上整个张家,这笔账也不划算,太后您说呢?”
张太后脸上青白交替好几次,终于把那口心血给压了下来。
“再一刻钟,谢瑜就会送到千秋殿,陛下答应过的事别忘记了!”
你以为谢瑜回来,就不会钳制于人?呵呵,太天真了!跟老娘搞阴谋诡计,你还嫩了点。
张太后没走多久,谢瑜果然被送回了千秋殿。
元霄高兴了,原著说谢瑶是第一美人,谢瑜若是女儿身,她这第一美人都得让位,那得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儿啊?
元霄打扮了打扮就要出门,秦放拦住她,提醒道:“张怀玉……”
“先关着吧。”
“关着?转身就食言,是不是太无耻了?”
元霄挑眉:“你非要跟一个卑鄙小人讲道义吗?”
秦放:……
所以小皇帝本质是比张太后还卑鄙无耻?
元霄的想法简单得很,张怀玉若放了,那张家就翻案了,那些牛鬼蛇神一出来,整个朝廷又得乌烟瘴气。人是要放,但肯定不能这样简单地放。
“你往政事堂走一趟,让王丞相跟摄政王一起商量一下如何剪除张家羽翼,这一次,务必让他们元气大伤,再没能力作妖!”
不把你张家伤筋动骨,我那一刀岂不是白挨了?
听说小皇帝刻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见谢瑜,师荼的木头劈不动了,冯彧的凉茶也灌不下了,两人几乎不约而同想起那个传言。
小皇帝初见谢瑜惊为天人,差点御前点了探花,后钦点状元,每日留在御前,有人说那是逼皇后谢瑶就犯,但更多的传言是,小皇帝贪恋谢瑜美色,想将其纳入后宫。
一姐一弟独占圣宠,当时文武大臣都慌了,上了不知道多少奏折,谢瑜没被送出去,却被小皇帝偷偷关押了起来。
所以,小皇帝断袖其实早有痕迹可循。
只是,见一个爱一个,太特么渣了!
师.怨夫.荼一剑劈在石头上,石头碎了,剑刃也缺了。
冯.绝世好鸟.彧手里的杯子碎了,终于还是被始乱终弃了吗?
元霄刚离开立政殿不久,常桂急匆匆赶回来,“陛下呢?”
“陛下往千秋殿去了。”
常桂脸色大变,“谢瑜真的放出来了?”
“那还有假?常总管,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常桂急得脑袋冒汗,“你们怎么不拦着啊……若两人真碰上了还不得出大事?”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身,人已经朝千秋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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