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那日是个辣的艳阳天。 21
万里碧空之下, 北苑青山葱郁,香雪河如一条玉带,连起了满岸的摇曳旌旗和如云的冠盖。
满京城的权贵高门都聚集在了这一片河谷之中, 处处云鬓香风, 金玉华服。
数十条彩漆精美的龙舟已停泊在河谷入口处。参赛的年轻儿郎们穿着各色队服, 前去向女帝行礼。
长孙婧居高临下地望去, 一眼就落在了严徽身上。
这个青年身材修长匀称,肩背挺括舒展, 就如一株迎风的青松。一身银蓝色劲装,墨蓝腰带紧束, 劲腰细瘦, 长腿笔直。
接连数日在太阳下训练,严徽本养白了些的肌肤又晒回金蜜色,剑眉星目,沉稳如古井之水,纵使伫立在一片健朗的儿郎中, 这青年依旧说不出地醒目。
严徽也仰头朝上方望。
女帝一身朱红龙纹的宫装, 站在万丈骄阳之中, 被臣官、宫人簇拥着,金冠闪烁, 威仪万芳。
满场那么多华服的命妇, 没有谁穿红衣如女帝这般好看。
随着礼官高亢的合声, 一场声势浩大的龙舟竞渡拉开了帷幕。
欢快的鼓乐声响彻两岸, 香雪河中, 数艘龙舟驾着清波,掀着水浪,朝前方疾驰而去。
船桨如飞翼,鼓点似疾雨,健儿们振臂摇桨,呐喊助威声在河谷之中回荡。
今日的比赛有初赛和终赛之分。
严徽率领的少侍队,论容貌,是众船队里一等一出色的,可论体格,却比不过鹤翎卫的那些武将。
宫人和鹤翎卫们起初还有点谦让之意,怕少侍队太早被淘汰,扫了女帝的兴。
没料少侍们却不客气,争渡的时候当仁不让,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头。
结果三轮初赛下来,大半船队都被淘汰,少侍队却是以一输两胜的成绩杀入了决赛。
这时已近正午,日轮高悬在头顶,河谷里也不如先前那么清凉,可气氛却是冲向。
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长孙婧款步走到高台扶栏边,俯瞰河道。
碧波之中,少侍队的银白队服相比臣工队的褐色,和鹤翎卫的玄黑色,最为显眼。
臣工队开局便落在后面,鹤翎卫队同少侍队却是你追我赶,紧咬不放,像是两尾浮出水面的游龙,掀着水花朝终点疾驰。
严徽依旧是船头第一个水手。纵使隔着那么远,长孙婧依旧能看清这男子划桨时大开大合、雄浑有力的身姿。
这是这个男子藏在那一具谦和谨慎的皮囊下的灵魂。奔放飒爽,筋骨刚健,像一团火似的燃烧,哪怕置身烈日照耀之下,依旧亮得刺目。
赛终的锣声响起。
鹤翎卫队终究以一人身的距离抢先抵达终点,夺得桂冠,少侍队屈居榜眼。
女帝龙颜大悦,厚赏了所有参赛者,又依次重赏了前三名。
这时已是正午,宴席都已准备就绪。河谷里处处支着帷帐高篷,篝火熊熊,饭菜美酒的香气飘散开来。
少侍队这次虽然没夺冠,可大伙儿都对榜眼这个成绩很是满意,又在女帝面前长了脸,各个都喜气洋洋,连着对严徽这队长也愈发敬重。
严徽在一片热情的招呼声中找到了自己的那顶小帐篷。陈三良和朱九青已候在帐外,清水和胰子都已准备下了。
严徽一身从里到外都湿透,里衣都拧得出水来。
他三下两下将衣衫脱去,散开了头发,直接端起铜盆,将水从头往下哗啦一倒。
清凉的水冲走了满身的汗水和燥热,严徽痛快地长吁了一声。
水声过后,四周突然陷入一种异样的安静之中。
严徽感觉到一抹微痒的视线落在背脊上。
他心中一动,转过了身。
长孙婧不知何时来的,站在不远处。
严徽伫立在烈日下,长孙婧站在树荫之中,两人隔着十来步的距离。
男子满身骄阳,女子肩头也撒着金斑。
两道视线越过正午炎热的空气交汇在一处,若即若离地交缠。
严徽浑身透湿,只穿着一条亵裤,那薄薄的白绢被水打湿,根本什么都遮不住。
“陛下,”严徽喉结滑动,哑声道,“请恕臣衣衫不整,礼仪不周,未能及时接驾。”
长孙婧只嗯了一声。
绵软,漫不经心,敷衍味十足。
宫人和侍卫都避开了,连陈朱二人也无声地退了下去。
四周人声喧嚣,充满浓郁的烟火气,可唯独小帐前的这一方天地里,充满奇异的安静。
严徽也在女帝那幽深的目光之中明白了过来。
他没有再说话,开始往身上打着胰子,继续洗澡。
严徽一身肌肤宛如涂了蜜,腹肌轮廓削瘦分明。尤其是那双手臂,刚才曾奋力划桨,如此强悍有力。鼓起的肌肉随着动作,在薄薄的皮肤下滑动,像一只灵活的小鼠。
长孙婧安静地看着,品味着,目光如一双纤柔的手掌,往那如锤炼而成的健美身躯上抚去。
严徽的肩背晒得颜色尤其深,光滑得得挂不住水。
水珠成串地顺着线条淌下,在细瘦的腰胯处汇合,被白色的裤子吸收了去。
严徽的手放在裤绳上,略一迟疑,然后扯开了绳结。
长孙婧想起了以前看过的西洋画,又像起了自己的爱马。
那匹金棕色的汗血宝马就是这般,皮毛光滑如缎,体态劲瘦修长,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那么优美敏捷,又温顺、沉默、忠诚。
严徽专注地洗着,仿佛连女帝的存在都忘了。
水从头冲刷到脚,带走了胰子的细沫。严徽这才丢下了澡巾,披着濡湿头发,朝树阴下的女帝走去。
长孙婧一动不动,明丽的脸上永远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教人看不透。
可是她现在心情应该是喜悦的,严徽确定。因为女帝的双目亮如白焰,就像游园那夜,她被别的男人捕获时一样。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没有逃。她微眯着眼,看着严徽一身赤诚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女帝身上特有的淡香被风送到了严徽的鼻端。
这一次,他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
一个臣子不会赤着身子站在女帝面前,一个侍君也不该对女帝直白的示意无动于衷。
“陛下,”严徽的声音非常低沉而轻微,“外面日头炎热,臣这里虽简陋,但也可供陛下歇脚避暑,喝一杯清茶润喉。”
长孙婧嫣红的唇抿了起来,脸颊浮现浅浅的酒窝。
一阵不合时宜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将旖旎的气氛驱散。
韩晴匆匆而来,一眼望见严徽,忙垂下头。
“陛下,”她低声道,“岐山公主突然晕倒。太医正在为她看诊,东君让奴给您通报一声。”
妹妹病了,长孙婧再急色,也不会急在眼下这一时。
“只有改日再来喝你的茶了。”
长孙婧的依旧柔情脉脉,可行动毫不拖泥带水,利落地朝严徽一点头,便带着韩晴离去了。
严徽回到帐中,穿上了衣裤。
直到这时,他才体会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搏动得有多激烈。
“郎君不要气馁。”朱九青给严徽擦着头发,眉飞色舞道,“陛下主动来寻您,这是您独一份的殊荣,是把您给记在心上了。今儿不凑巧,下回一定能成”
严徽的手掌覆在左胸口,感受着阵阵心跳,并没有说话。
岐山公主有孕的事,午膳后便传遍了端午郊宴的各处。
岐山公主是女帝最小的妹妹,刚满十九岁。她十六岁下降驸马韦氏,婚后三年都没动静,如今终于有孕,也是皇家的一桩喜事。
女帝大悦,重赏了驸马,又给在场的群臣和后宫赐宴赐酒,今年这端午节真是过得分外欢腾。
“这下,你总该不再闹着找面首了吧”长孙婧正亲手剥着柑橘,给妹妹压一下喉咙里的恶心。
岐山公主兴致淡然,看不大出即将为人母的喜悦“我还能如何总不好抱怨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吧女人的命就是如此,不是被捆在情爱上,就是被捆在儿女上,总之都难为自己活。”
“你身为公主,都说这样的话,那宫外那些民妇们怎么活”长孙婧摇头,“当初你要嫁韦郎,我就不大乐意。不说他当时已定了亲,就他那一家子人,也各有各的不堪。可你着了魔似的非他不嫁,我拗不过你。”
岐山公主苦笑道“是我自己造的孽,拆了他和那位崔氏,现在自食其果。男人的心呀,也是有贞操的。谁第一个得了,就归谁了。”
长孙婧手上停了一下,才继续,“我本来想说,你要实在过不下去,和离了就是。只是你才有孕,我看韦驸马那一脸狂喜不作假,也许你们以后会好起来的。”
“你和姐夫、侍君他们就挺好的。”岐山公主羡慕,“到底还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最牢靠。”
“也未必。”长孙婧目光投向深幽的角落,“哪怕是同枕而眠,心也装在各自的胸膛里,谁都没有读心术。而枕边之人的背叛,才是最痛彻心扉的。”
岐山公主知道自己勾起了皇姐的伤心往事,一时讪讪。
女帝倒是很快恢复如常,把剥好的柑橘递了过去,“年轻夫妻,头一两年总要磨一磨的。有了孩子,你们俩都收收心,好好做父母吧。”,,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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