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小说:山海图(女帝) 作者:靡宝
    严徽十五岁那年,兄长严颢成亲。

    嫂子是惠州一户书香人家的闺秀,若不是看严家的家境殷实,聘礼厚重,严颢又生得一表人才,其实是不愿远渡海峡,嫁到琼州来的。

    这场婚礼十分热闹,甚至还请动了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到场喝喜酒,给足了新嫂子面子。

    严徽还是第一次见兄长这么开心。严颢作为家中长子,一直有些少年老成,可这日红光满面,满足的笑容从没从脸上消失过。

    严徽随着众人一起去闹洞房。兄长念了却扇诗,新嫂子放下了扇子,露出一张羞答答的娇颜。

    新人对视那一刹那,客人们都在起哄欢笑,只有严徽安静地望着。兄嫂之间那脉脉含情的目光,忽然牵动了少年人的一根心弦。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从那一刻起,少年严徽偶尔会畅想着自己的婚礼。

    他的妻子无需出自高门大户,更不用姿容明艳,只需温婉娴淑、蕙质兰心就好。

    明亮的灯笼,鲜花着锦,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为他们夫妇庆贺。

    他一定要精心准备很多诗句,尤其是却扇诗,定要贴切地描绘出新娘子的品德与美貌,好让她心甘情愿地放下扇子,向他看过来。

    而红烛之下,佳人如玉,柔情似水。

    他会拥着他的妻,给她说自己的故事,说琼岛的故事,会让她爱上自己,而他也会好好爱她。

    数年过去,兄长急病过世,大嫂也早就改嫁,严徽则终于迎来了他的婚礼一个同他当年的想象完全不同的婚礼。

    同赫连斐一样,严徽的正式受封仪式,是在他的新居丹霞阁举行的。

    而不同的是,这一次,长孙婧亲自到场,给足了严徽面子。

    长孙婧穿玄色朱红纹的朝服,头戴九龙掐丝金冠,细细的金穗垂在额前,给她秀丽庄重的容颜添了几分妩媚。

    没有夫妻携手拜天地。

    严徽裣衽,朝女帝舞拜,,接过金册,叩谢皇恩。

    从这一日起,严徽在了后宫卷宗里,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册子。他的晋升、贬谪、生病、受赏,死亡都会被记录下来。

    长孙婧赐严徽青玉如意一柄,红绸扎的稻谷一束,绢帛一匹。若是女妃,则还要赐金针具一套,现今都是男侍君,于是改赐上等文房四宝一套。

    因为只是封了一个六品少侍,就不用去太先殿给祖宗磕头了。

    丹霞阁里设了香案,严徽给长孙家的祖先跪拜进香。白岳青作为中宫,带着温、杨两位坐在一旁观礼。

    无人敢来闹皇帝的洞房,礼成之后,白岳青带着众侍君告辞而去。

    一片喜庆之色的寝室里,还有一顿简单的合卺宴正等着严徽和长孙婧。

    严徽小心谨慎,长孙婧却是熟门熟路,动作流畅。

    她已封过那么多侍君,这样的合卺宴都快吃成家常便饭了吧

    严徽用力摁着胸

    口那阵混着苦楚的酸涩,将一块枣泥糕喂进了长孙婧的嘴里。

    女帝柔软的嘴唇从指尖擦过。严徽的心狂跳了一下。

    长孙婧慢慢嚼着枣泥糕,舌尖在唇角一舔,笑得色若春晓,情意绵绵。

    严徽望着那双莹润的眸子,胸口的酸楚又奇迹般地褪去。

    能陪伴在这样一位女子身边,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醇香浓洌的交杯酒下肚,韩晴为首的宫人再次齐声道喜,鱼贯而出。

    屋内红烛朦胧,两人在烛光中对视。严徽又重新找到了少时旧梦的一点影子。

    长孙婧穿着雪白的亵衣,卸了钗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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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丹霞阁吗”长孙婧问。

    “喜欢。”严徽道,“最喜欢那条穿过后园的溪水,汇成一个小池塘。臣还让宫人寻钓竿,有空去钓鱼呢。”

    长孙婧笑道“我想你喜欢水,就特意选了个有水的院子给你。”

    严徽感动“陛下竟然这么细心体贴臣。臣得加倍将陛下侍奉周全,才能报答您的一片关怀。”

    “你现在终于不整那些八股对奏了”长孙婧忍俊不禁,“放过去,你一定又要说自己身份微薄,当不得我的关切。”

    “臣得到了陛下的宠爱,不再如过去那样妄自菲薄。”严徽浅浅一笑,“是陛下让臣活得比过去自信了。”

    “一本正经地说着甜言蜜语,宫里也就你这独一份了。”长孙婧起身,“你知道丹霞阁这名字怎么来的吗”

    丹霞阁的厅堂有一副匾额,上写着“丹朱霞璧”四个大字,苍劲有力,秀骨铮铮。下面挂着一副沧山云海归雁图,更是气势磅礴、豪情荡漾。

    只可惜那匾额和画上,既无署名,也没有闲章,不知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长孙婧忽而俏皮道“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赏过那张画了”

    话音未落,人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严徽三步并作两步,将长孙婧放在了床上。

    “陛下想赏画,改日臣一定奉陪。可现在,陛下先要陪臣进洞房了。”

    宫人放下帐子,吹灭了内间的蜡烛,帐里一片昏暗。

    长孙婧躺在被褥中,乌发铺散,泛着幽蓝的双目亮如夜空寒星,呼吸湿润而气促。

    严徽俯身,朝着那张香甜的唇碾压下去。

    意乱情迷的时刻,严徽不禁想,此情此景,倒是比他旧梦里构想的要美妙百倍还不止。

    之后一连数日,严徽都像活在美梦之中。

    长孙婧不止每日都歇在丹霞阁,白日里也将严徽带去枢正殿,真可谓形影不离,盛宠一时。

    严徽绘图,长孙婧则在正殿里处理朝政。到了中午,两人又携手返回丹霞阁用午膳。

    用完了午膳,总要小憩半晌。这一小憩,总会发展成的缠绵

    ,往往大半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这叫白日宣淫,御史知道了是要骂你的。”长孙婧涂着丹蔻的手指点着严徽的唇,将他的脸略微推远一点,“就因为你,耽搁了我多少折子还堆在案上没批。你又罪加一等。”

    严徽垂着双眸,专注地盯着那双湿润的红唇,很难克制深吻下去的冲动。

    “臣自知罪孽深重,却又实在舍不得放开陛下。陛下要是不想,那就将臣推开吧。”

    长孙婧却是轻柔地抚着青年英俊的脸,目光湿润。

    心头血汩汩地沸腾,才褪去的热情又有复炽的迹象。

    两人都难以控制自己。那感觉实在太强烈,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轻轻的触碰,就会点燃一场熊熊烈火。

    秋雨一场接着一场,天一日比一日凉。

    可丹霞阁里的热度只升不降。红绡帐总是低垂着,却掩不住那欢愉的声响,和一片春光。

    宫人都避得远远的。小小的宫殿成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小世界。

    这样荒唐了六七日,两人都有些吃不消,这才稍微收敛了点。

    夜里,丹霞阁中灯火通明。

    长孙婧批改着奏折,而严徽坐在一旁看着书。

    灯光下,青年的侧脸清俊儒雅,专注的神色让人看着心中有些发痒。

    “在看什么”长孙婧忽然问。

    严徽抬头“是大雍江山志,陛下。”

    “你还真喜欢这类书。”长孙婧道,“你的图画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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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他进展慢的理由,此刻就坐在主案前,正被成堆的奏折围着呢。

    “过来吧。”长孙婧柔柔一笑,“帮我整理一下奏折。”

    严徽有些许惶恐“陛下,臣是后宫”

    “后宫未经允许不得干涉朝政。”长孙婧道,“可我这不允许你了吗”

    一股隐蔽的喜悦虏获了严徽。

    奏折胜过邸报,才是朝堂现状最一目了然的展示,更能让他了解朝中各位臣工和背后复杂的人际关系。

    为女帝绘江山图,能让严徽彻底掌握了大雍国土的现状;而帮女帝整理奏折,更能直接弄清了朝堂的动态。

    他虽没干政,却能对政事了如指掌,犹如一位无所不知的隐客。

    “坐我这儿来吧。”长孙婧招了招手,“敏君都已将折子分了类,做了简汇。你帮我按轻重缓急分一下。这活儿应当难不倒你吧”

    于是,严徽第一次坐到长孙婧的身边,拿起了他人生中所阅的第一本奏折。

    京城七十二坊,要属兴乐坊最为富贵繁华。

    要住在此坊,光有通天的财富还不够,还得有积累百年的家族声誉,以及影响朝野的权势。

    女帝赐给左韶风的新府邸,就座落在兴乐坊中,曾是一位郡王的府邸。

    论制式,左韶风只是侯爵,这

    府邸的规模超出了他应有的待遇。可既然是圣上所赐,他自然享用得心安理得。旁人也免不了感叹一番女帝对左韶风的恩宠厚爱。

    不说这太尉府的屋舍如何宽敞华美,光是那宽敞的后园,引了活水入园,遍植奇花异草,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处处转角都是景。

    园中还养了孔雀、梅花鹿、仙鹤等雅兽。

    人们坐在亭中,外面花草扶疏,山水清秀,又有鸟兽悠然漫步,宛如置身山野幽林之中。

    “太尉居于闹市之中,却坐拥闲林野趣,可真是神仙般的享受”

    金秋九月,满院菊花次第绽放。乐伎在不远处的回廊里吹拉弹唱,歌声靡靡。客人们赏菊观景,以歌送酒,越发惬意。

    “诸位可知道,我前些日子在枢正殿里见到了什么人”一位客人道。

    “你这话说得太笼统。文武百官,排得上号的,哪个没去过枢正殿”

    “此人却不是官员。”

    “那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一个人抚掌笑道,“可是陛下新封的那位严少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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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不屑“他又不是头一天在枢正殿了。陛下把工部的绘图的活儿交给了他,让他在枢正殿的偏阁里绘图。”

    “可我见他却不在偏阁。”那客人道,“而是陛下的书房”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微变。

    “难道我们又要出一位秉笔侍君了”

    昔年柳怀易摄政,在枢正殿里替长孙婧批改奏折,长孙婧只用在他批改好的奏折后落个印。于是朝中也将柳相君称做“秉笔侍君”,有讥嘲年幼的女帝被后宫把持了朝政之意。

    尤其柳怀易执政手段非常严厉,改革措施颇多,得罪了不少人。“秉笔侍君”这个称号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名声。

    “这柳谦到底有什么好,陛下被他掌控那么多年,人死了,又找个模样像的,连宠的路数都是同一套”

    “陛下到底是女子。这女子嘛,生性如此,容易耽于情爱,将江山大局放置一旁。”

    “陛下宠柳怀易,引发天宁之乱,引了那所谓的德昭太子意图逼宫篡位。可还没有吸取教训”

    “我觉得诸位想多了。陛下早就掌政,不会再由他人代笔。我也在陛下的书房里见过这侍君,他似乎只是伺候笔墨。”

    “今日只是伺候笔墨,日后怎么样,你我谁能说得准”

    “就是。秉笔也就罢了。陛下纳侍君还是为了生皇子的。要是这严少侍做了皇子的生父”

    一个左府的食客嗤笑道“诸位都心知肚明,为了生皇子而纳侍君这话,也不过是官面文章。女人生不出孩子,换了再多的男人都没用。”

    “确实,纳侍君,说白了只是为了享乐。”客人们纷纷露出含蓄的鄙夷之色。

    “不止于此。太尉,诸位大人可听说了陛下还在宫苑中同侍君们游戏,让侍君们追逐她。追上了,便当场幸之”

    男

    人们有老有少,却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不屑而又暧昧的神色。因不知说什么的是好,全都啧啧有声。

    左韶风坐在一旁,手里端着酒杯,心不在焉,一直没有出声。

    听到了这最香艳的部分,左韶风才略微回过了点神,眼睛眯了一下,似笑非笑。

    左韶风的儿子尚了公主,将来如果公主登基为女帝,左家就会出一个东君。长孙婧若又生了儿子,立儿子为皇储,那左家只会出一个驸马而已了。

    从左韶风的立场,当然巴不得女帝就此再也生不出孩子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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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客人忧心忡忡道“皇帝的家事,我们臣子不便去管。只是在朝堂上,陛下先是逼走了礼王,将兵部从上到下撸成了光棍,现在又借着秋季官员考核,对着吏部下手了。太尉,您可得做点什么呀”

    左韶风被众人望着,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柳怀易虽死,可他还活在陛下心里,他的魂还盘踞在枢正殿没散。各位看陛下这些年的种种举措,哪条不是延续柳怀易的老路”

    众人纷纷点头。

    左韶风嘴角轻勾“重阳一过,各地述职的官员都要进京了,后面人事变动只会更频繁。诸位可要做好准备了。”

    客人们神色讪讪。

    能在左韶风的府上作客的,都是京中的高官大吏。

    他们才扛过了夏天那场风暴,又要经受年末的洗刷,一顶乌纱帽戴得摇摇欲坠,不安地觉都睡不好。

    况且他们派系下的许多中小官员都被长孙婧换掉了,不少官不大却是要职,让他们如今办起事来十分不方便。

    清丈田亩一案后,长孙婧提拔了好几名能吏,放在御史台,大理寺等扼要之处,如数双眼睛盯着群臣,教心有不甘的那群人不敢轻举妄动。

    左韶风回京,被长孙婧不管三七地收回了兵权,手下亲信武将也都被拆分得东零西落。许多亲信都和左韶风一样,明面上升了官,却是没什么实权,不过荣养着罢了。

    一位礼王一派的官员满面怨气道“太尉,新政还未正式推广,就已闹得民怨浮沸,朝野一片怨言。而陛下显然还会一意孤行下去。如今朝中就数太尉您还能劝解陛下几句了。”

    “我倒建议太尉暂且不要同陛下硬对,且留有用之身。朝野之中,支持新政的人也不少。后宫侍君中又有高东节度使之子,还有穆家的人”

    左韶风一声嗤笑“穆家你不提我都快忘了。他们家也真是够出息,送了一个儿子不够,还送第二个进去。小的那个,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进宫是给陛下做侍君的,还是做儿子的”

    客人们一阵大笑。

    “可这批侍君里,凡是有些背景的,都得了陛下的宠幸。”那位官员正色道,“陛下借着宠爱他们,以笼络他们背后的家族。太尉,高东节度使的兵权,可还是在自己手里的呀。”

    左韶风鹰似眼睛微眯了一下,似笑

    非笑道“赫连那老匹夫,难道还是什么赤胆忠心的臣子罢了,且先看这位新的秉笔侍君如何吧。”

    严徽并不知道自己在宫外有了个不讨喜的新绰号。

    正是午歇时分,丹霞阁里清幽一片。严徽如往常一样,正给女帝念着书。

    长孙婧穿着轻薄的羽纱衣,枕在严徽的腿上,半干的头发搭在了席上。她闭着眼,洗去了铅华的面孔白净柔软,嘴角隐隐带着笑。

    重阳将至,空气中的桂花香已被菊花香取代。骄阳越发金灿灿,印在窗纱上,像跳跃的火团。

    屋子里很静,所以严徽低声念书的声音特别清晰。

    辞藻华丽的大雍江山志之南海篇由他娓娓念了出来,碧波万顷,蓝天白帆,画卷一般展现在女帝眼前。

    青年的嗓音温润清澈,低语时格外动人心弦,听在耳朵里非常的舒服。

    “真想去看看书里写的那些地方。”长孙婧手里把玩着严徽腰上的丝带,“我是天下之主,见过的江山却只有京畿这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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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婧抬起手,摸了摸严徽英俊的面容。

    “你去过那么多地方,那么自由,最后却进了宫,就不觉得遗憾吗”

    严徽握住了长孙婧的手,吻了吻,道“臣所追求的,并不是那种散漫的自由。臣只想侍奉天下之主,为陛下尽一份绵薄之力。如今臣的目的达到了,只觉得再满足不过,怎么会遗憾”

    长孙婧微笑“过几日就是重阳节了,到时候大伙儿要去北苑秋猎。还记得很早前看过你打马球,马术不错,就不知道你箭法如何。”

    严徽谦虚道“臣的弓马不如赫连少侍,只是擅长取巧。”

    “你确实很擅长取巧。”长孙婧笑道,“可巧这东西,也并不是那么好取的。说起来,你还没有自己的马呢。待会儿就让林十全陪你去马厩里挑一匹,这两日先熟悉熟悉,秋猎的时候才好使。”

    “臣谢陛下恩。”严徽目光温柔,“臣到时候一定好好表现,不负陛下的期许。”

    “何用到时候”

    长孙婧的手轻轻一拉,丝带松开来。严徽的衣服便敞开了,露出浅麦色的肌肤和紧实的胸膛。

    严徽凝视着怀中的女帝,指节轻抚过那雪花塑出来的面颊,然后俯下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开始,从后宫转朝堂,转场了。

    s把封男主的白露阁改丹霞阁了,丹霞这名字更适合他一点。白露一股子白莲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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