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公主往嘴里塞着糖果子,含糊道“阿姐这般好的一个女子,侍君们爱上他是常事。话说蓝队那打头的就是秉笔侍君吗”
“怎么连公主您也这么说。”贺兰敏君笑道,“那位正是严少侍。”
岐山公主啧啧“光听名号,还以为是个文弱书生,没想这般健朗英武。我记得端午赛龙舟的时候,他也大出了风头,是不是”
“正是他。”贺兰敏君道,“严少侍文武双全,是位难得的人才。”
“这么有才华的男子,怎么不去科举考进士,而是入宫做了侍君”
说话的人细声细气,一股绵软温吞,是左韶风的夫人钟氏。
钟氏的容貌并不出色,体态又圆润矮小,同她俊美张扬的夫君对比十分鲜明。
可钟氏出身极好,是钟家长房嫡出的长女。两朝太傅钟大学士是她伯祖父,父亲任礼部尚书,又有伯爵。
以她这出身,嫁给左韶风做原配正合适,做填房却是有些亏。
可左韶风的皮相如今都这么耐看,七八年前更是俊美无俦。
钟氏出游时见识了左韶风打马经过闹市的倜傥风采,回家后便茶饭不思,一心想嫁。钟家长辈心疼女儿,又觉得左家确实门当户对,才主动撮合了这一桩婚事。
钟氏嫁了左韶风后,堪称大房正妻的表率。
她抚育左韶风原配所出的长女,管理后院侍妾公平宽厚,甚至时常关照左韶风在外面的红颜知己,还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
左韶风风流不羁,尤其爱美色,正妻的容貌很不得他待见。可冲着钟氏这份贤惠懂事,他对妻子很是敬重,人前人后都给足了她颜面。
在场的女客不是长孙婧欣赏重用的女官,就是谈得来的命妇,大都是有些脾性、独立干练的女子,都不大看得起这太尉夫人的行事风格。只是钟氏身份贵重,德行也无可指摘,对她十分客气,只是不交心罢了。
钟氏丢出这个问题,大伙儿都望向贺兰敏君。她是女帝的枢秘女官,女帝的事她了如指掌,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贺兰敏君免不了又将严徽不能走科举之路的事说了一下。
钟氏听了感慨“若真的是被牵扯到舞弊之中的,那还真是倒霉。若不然,何必走这条路子”
这隐隐有暗示严徽有可能手脚本就不干净的嫌疑。
贺兰敏君不禁又看了钟氏一眼。
钟氏面相圆润,笑起来一团和气,又道“听说这少侍现在都做起了代陛下预批折子的活。这本不是贺兰夫人的事吗现在给他做了,夫人做什么呢”
贺兰敏君淡然道“夫人误会了。我也从不曾代陛下预批过折子。我哪里敢僭越严少侍也不过帮陛下写些奏折提要,查找资料罢了。至于我,自然有别的公务要做,不会白拿一份俸禄,闲在一旁的。”
钟氏讪笑的模样很是有点委屈“我一个妇人,不懂朝中公务,惹了笑话了。贺兰夫人追随陛下这么多年,劳苦功高,要是被个侍君排挤了,那未免有些不公。”
岐山公主的身份压钟氏一头,不用掩饰对钟氏的不屑,哼笑道“太尉夫人请放心。太尉那儿姬妾外宠无数,也没见让她们替太尉带兵打仗呀。陛下也一样。侍君终究是侍君,宠幸他们,不过是添个情趣。夫人您贤名远播,应该最能体谅陛下才是。”
钟氏被呛得好一阵顺不过气,连讪笑都维持不住,眼圈霎时红了。
一众命妇和女官都不想接话。长孙婧正在同她姑母虞国大长公主说着话,对阶下的纠纷一无所知。
还是安阳公主出来打圆场“我看场下就要分出胜负了。那秉笔侍君好像要输了呢。”
场下赛况确实正在最关键的时候。两队打成了平手,正紧紧撕咬在一起,双方都有好几名队员受了伤,赶紧换上了替补。
烟尘滚滚,赛马嘶鸣,一场马球赛打出了金戈铁马的气派。
严徽曾跌下马,险些被踩踏,又在千钧一发之际跳回了马背上。
看台上先是响起一片惊慌的叫声,继而又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严徽此刻一身尘土,发髻散乱,掩藏得极深的血性和戾气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两眼迸射炽烈的光芒。
最后的时刻,严徽他们蓝队的团队作战策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赫连斐本就爱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让队友疲于追随。严徽的队员乘机将他和队员彻底分开。
赫连斐得不到支援,严徽那边却是巧妙配合,将球传来传去,朝着红队球门靠近。
赫连斐冲上前奋力拦截,可依旧慢了半步。
严徽骑着乌啼纵身一跃,抢在赫连斐之前夺下了球,一杆送进了球门中。
锣声大作,才将长孙婧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分出胜负了谁赢了”
“回陛下,是严少侍他们的蓝队。”韩晴道。
长孙婧并不意外,笑呵呵地颁赏,又鼓励了红队几句,今日的马球赛便结束了。
马球场上,烟尘渐渐落下,人们散去,客人们也叩别了帝君,出宫归家。
只有赫连斐孤零零地骑在马上,立在球门口。斜阳将这一人一马的身影拉得老长。
长孙婧的好兴致一直持续到晚上,在朝元殿举办家宴,邀请后宫诸侍君同乐。
男人们都太久没亲近过女帝了。席上,不仅众少侍使出浑身解数想引起长孙婧的注意,连温、杨二君都比往日要热情许多。
杨骏今日也下场打了一局。他球技一般,侥幸赢了,缠着长孙婧亲昵了好一番,又跑到少侍席上找人拼酒。
温延一向不主动和女帝亲近,可长孙婧就爱他孤傲高冷的性子,反而总爱去撩拨他。
严徽正当得宠,今日的坐席在少侍中最靠前,就挨着温延。
长孙婧和温延说笑着,目光在严徽和温延两人身上一转,忽而冒出一个主意。
“继之擅琴,子瑞擅琵琶,你们俩真适合合奏一曲泉下听雨。”
严徽只等着温延拒绝,没想温延道“陛下点的这曲子倒是挺适合的,品味比过去的要好多了。严少侍觉得呢”
严徽很是有几分受宠若惊,想不到冷傲如温延,竟然会屈尊降贵同自己合奏,又是瞬间明白长孙婧为什么一直能被温延拿捏住了。
琴声悠远,琵琶清脆,听起来确实如急促的细雨落在缓缓流淌的泉中。
优美的乐曲声飘荡在殿中,人人都神情专注,装也装出一副认真倾听之态。
长孙婧就坐在温延的席上,一手撑着下巴,专注地望着这两人,带着笑的脸娇柔明媚,眼眸里盛着脉脉的水光。
唯有赫连斐意兴阑珊,趁着无人注意,起身悄悄离开了酒席。
初冬的宫苑已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树叶凋零,草叶枯萎,又还没落雪,景色很是青黄不接。
赫连斐挥开随行的内侍,走到湖边,坐在暖亭的台阶上。
四野寂静,朝元殿的琴声一直飘荡到湖边,钻进赫连斐的耳中,如针扎一般,搅得他五脏六腑阵阵难受。
他苦笑着,抓起石子砸进湖中,试图将胸口的酸涩和灼热一并丢出去。
如果自己留在了高东,定然不会像今天这样狼狈。
从来只有小娘子们为了他争风吃醋掉眼泪的份,他何曾为了女子这般患得患失
可女帝又何尝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赫连斐入宫前就做好了准备,知道自己必定会和一群男人分享一个女子。他当时想着只要能得到自己这一份宠爱,能给家族谋取荣华富贵,与人共妻又如何。
可事到如今,赫连斐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真是天真幼稚。
那毒药一般的嫉妒,和野火似的愤怒,是再多的理智都抑制不住的。
想见她的人,见到了人,又想和她说话,说话还不够,只想将她拥在怀中,据为己有,不准别人看,更不想给被人碰
可脑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不可能
“啊”赫连斐烦躁地一声怒吼,仰头倒在暖亭里。
外面寒风阵阵,可亭子里的地龙暖融融的。
酒意上头,赫连斐闭着眼,和长孙婧曾有的欢愉片段涌入脑海之中,拖着他坠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赫连斐感觉有人在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
“哲丹”
长孙婧的面容在朦胧的宫灯光芒下格外秀丽精致。
她关切而困惑地望着赫连斐“哲丹,你不舒服吗”
赫连斐抓住了长孙婧的手,含糊的声音饱含着委屈“表姐,你不要我了吗”
长孙婧一怔,柔声道“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要你别在这里睡,当心着凉”
赫连斐将脸贴在长孙婧的手掌上,“表姐都不来看我,也不叫我去陪你。”
长孙婧啼笑皆非,轻捏了一下他的脸“就为了这个喝成这样”
赫连斐脸颊吃痛,倒是清醒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陛下表表姐真的是您”
“难带还有谁有胆子假扮我不成”
长孙婧就蹲在赫连斐身边,觉得赫连斐醉酒的样子实在可爱,像个受委屈的小男孩,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鼻子。
赫连斐怔怔地望着长孙婧,眼里忽而涌出两行泪。
长孙婧吓了一跳,忙捧起了赫连斐的脸。
“哲丹,你这是怎么了多大的儿郎了,怎么喝了酒却会哭”
赫连斐却是一把将长孙婧牢牢抱住,脸埋进她怀中。
“表姐,真的是你”
长孙婧怜爱地摸着他的头,轻叹道“是我。才多久没见,你就认不得我了”
“十一天。”赫连斐道,“自上次我在宫门边守着见了表姐一面到昨日,正好十一天。我自打承宠后,还是第一次这么久没有见到表姐。”
长孙婧轻轻地哎呀了一声,也不知说什么的好,只好也将他搂住。
赫连斐一双健臂紧紧攀着长孙婧的腰身,呜呜着,“表姐不喜欢我了吗我哪里做得不好,您说,我改就是。我也可以给您磨墨画图,我也能帮您看折子。我虽然不大懂那些,但是我会学”
长孙婧摸着赫连斐热烘烘的脑袋。
“是表姐不好,忙起来就没顾着你。没想到我们哲丹,本是草原上的狼,现在却成了哭鼻子的小狗了。”
赫连斐自女帝怀里抬起头,水洗过的碧眼在宫灯的照耀下剔透莹润,宛如顶级的冰种翡翠。
长孙婧心里一软,捧着他的脸,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赫连斐眼神一暗,手臂猛地收拢,翻身将这具柔软馨香的身躯压在温暖的地板上,吻了下去。
“哎别在这儿”
长孙婧嗓音发着颤,似在抗拒,手却搂住了赫连斐的脖子。
宫人训练有素地转过了身,轻手轻脚地将亭子的门窗合上,侍立在暖亭外。
严徽回到丹霞阁,沐浴过后,喝着解酒茶。
朱九青掀开帘子钻了进来,神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
朱九青埋着脑袋道“郎君,陛下回太极宫的半道上被赫连少侍给截了,就在定山海西边的亭子里现在已往玄霆阁去了。”
严徽放下茶杯,将嗓子眼的苦意用力咽下去,道“去了就去了吧。陛下也没说今晚会过来。”
长孙婧独宠严徽两个多月,后宫怨言越来越大,严徽不是不知道的。
以东君的行事风格,是不会直接要求侍君们辞宠的,但是肯定向陛下进言过。
后宫里近二十名侍君,有宠的也有个。长孙婧要是公平地雨露均占,严徽一个月里也只能见到她两三回罢了。
幸好女帝并不是那样的人。
她喜欢谁,就会一个劲偏宠。所以严徽才拥有了过去两个月的梦一般的日子。
严徽躺在床上,只觉得臂弯里少了点什么,好一阵不能入眠。
他翻了个身,望着帐顶上的合欢图。
这个梦,现在是不是快要醒了
次日沐休,长孙婧一整日都歇在玄霆阁里,被赫连斐缠得几乎连床都没能下。
原本盼着能在这日多见陛下两眼的少侍怨声载道,把对严徽的妒火转向了赫连斐。
到了第三日,严徽如往常一样去枢正殿。
今日有大朝,长孙婧穿着沉甸甸的朝服下朝回来,脸上有些倦色。
严徽陪着她走到里间,服侍她更衣。
长孙婧忽而道“子瑞,你一会儿就回后宫去吧。”
严徽浑身一僵,“臣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请陛下明示”
长孙婧摆了摆手“是我有些不妥。你是后宫,绘绘图就罢了,看折子却是有些不妥。你要是闲着难受,可以去编个书什么的。需要什么东西,只管报给林十全。”
她抬手温柔地摸了摸严徽俊朗而忠诚的脸,微笑道“回后宫去吧。”,,网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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