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斐也是抱着万丈雄心前去伴驾的。
他是侯爵之子,陛下的母系表弟,说起来也算皇亲国戚,可知根知底的人都清楚这不过只是名头上好听。
赫连斐的母亲和皇太后都是西域藩王的庶女。族人逐水草而居,酋长被中央上国封藩王,其实不过是个小部落的酋长罢了。
老酋长妻妾成群,儿孙遍地。不值钱的女儿们到处嫁去联姻。
长孙婧的母后就被送进宫,做了个美人。赫连斐的母亲则给延平侯做了妾。
延平侯乃是高东刺史,驻守帝国东北,手握重兵,算是一位无冕之王。
侯府中内宠颇多。赫连斐的生母姿容美艳,最为圆滑且知情解意,母子俩都很是得宠。
但是再得宠,赫连斐也终究是众多庶子之一。别说父亲的门荫罩不到他头上,连家产分到他手里也没几个子儿。
打小赫连斐就知道,以他读书骑射的本事,靠考功名白手起家,恐怕人到中年才能混出点样来。
好在赫连斐有着万里挑一不为过的好相貌,又是侯爵之子,自十五六岁起就是姑娘们的春闺梦中人,本地的官家女和富家女由他挑花了眼。
娶个富家女,不用被兄长掣肘,几乎是他最好的选择。
要不是女帝发布了召侍君的诏书,赫连斐此时恐怕已娶了那位据说嫁妆百万贯的盐商家小娘子了。
既然都要以色侍人,有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以侍奉,谁还看得上民间的庸脂俗粉?
赫连斐在十年前随父觐见过长孙婧。
十三岁的长孙婧还是个半大的小姑娘,眉眼没怎么长开,青涩有余,秀丽不足。
又因要端着女帝的架子,长孙婧全程神色严肃拘谨。只有对着柳怀易时,这女孩才露出充满依恋的温暖笑意。
赫连斐当时正是狗都嫌的顽劣年纪,长孙婧从头到尾都皱着一双秀眉,没少给这表弟白眼。
赫连斐一直记得女皇表姐的白眼。又听说柳怀易死后,女帝消沉多年都没能缓过来。进宫之前,赫连斐一直头疼怕她不易被取悦。
没想二十三岁的长孙婧,完全变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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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的流苏在暮春晚风中轻轻飘摇,萤火沿着湖边水草低飞。阵阵轻扬的歌声自临水的戏台上飘来。
女帝斜倚着凭几,专注地听着曲儿,手执牙扇随着节拍轻轻打着。
这个年轻的女子像一只慵懒的猫。时光在她身上变得舒缓,风亦染上了她的香气。夜幕之中,总有一团莹莹容容的光华笼罩在她全身。
女郎有着细瓷似的皎洁肌肤。晚膳时饮过酒,双颊染着薄红。昳丽的五官仿佛出自老天的精雕细琢。异族的血统带给她略深邃的眉目,却又不像赫连斐这样明显。
一身石榴红宫装逶迤在丝绒厚毯上,长孙婧的肤色被衬得如玉似雪,探出袖子的一截胳膊和手,宛如凝脂捏出来似的。
长孙婧正处在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里,神采中有着少女般的轻快,气韵却有带着熟果的醇香。
哪怕她不是一个帝国的女皇,她也有着令男人心旷神怡的资本。
“不爱听戏?”长孙婧留意到了赫连斐的心不在焉。
赫连斐顺势挨了过去,殷勤却不急切,像一头讨好主人狗儿,牵起长孙婧的手拢在掌中。
“有表姐在,我分不出神。还有谁能比表姐更好看的?”
长孙婧噗哧轻笑,手指在赫连斐的掌心里轻挠了一下。
那阵痒直达赫连斐的心头。他低下头,轻吻着那雪白柔腻的手背,知道自己这个角度下更显得眉目俊美,款款深情。
赫连斐并不把自己和别的侍君相提并论。那些男人于长孙婧来说,是才认识的人。而他是表弟,本就应该更熟络且主动。
这青年有着浪子的直觉和胆量,他觉得女帝就喜欢他这几乎有点莽撞的性子。
果真,今日一番伴驾,长孙婧对他展现出了极大的包容,近乎宠溺了。
“哲丹,”长孙婧唤的是赫连斐母族的名字,“你人长大了,性子还和小时候一样皮。”
“表姐不嫌弃我就行。”赫连斐又用脸颊蹭着长孙婧的手背。
长孙婧终于将手掌覆在青年俊美分明的脸上,道:“宫里虽然什么都是最好的,可地方有限,到底把你拘在方寸之间。这些天来,你被闷坏了吧?”
“才不闷呢!”赫连斐凑近,凝视着女帝秀丽的面孔,“宫里什么都有,表姐又不拘着我,我的日子从没比现在更快活。我也不求华厦高宇,表姐就当我是只小狗,在你身边给我搭一个窝,我能整天守着您,围着您转,就满足了。”
长孙婧不禁捏了捏青年笔直高挺的鼻子。
“小时候怎么不知道你的嘴儿这么甜,喝了葡萄酒似的。搭个窝就成?在我寝宫墙角给你寻块地方,你肯吗?”
“怎么不肯?”一双健臂将长孙婧纤柔的身躯环住,赫连斐低沉而喑哑的嗓音带着直白的情绪,“我只想每天都能见着表姐。您开心我就开心,您不开心,我就想法子让您开心。日子久了,表姐见不到我,还得想我呢。”
长孙婧笑着靠在青年臂弯里,把玩着他腰带上的一枚玉环。
“你长大了,哲丹。你离开高东也有小半年了,想家吗?”
赫连斐提起了精神。
他进京之前,父亲延平侯曾把他叫到书房里,耳提面命。
“陛下必然会问到高东的情形。你得记住,你在宫里能否得宠,不仅仅取决于你争宠的本事,或是你这个表弟的身份,更取决于你是高东刺史的儿子!”
赫连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长孙婧,说:“京城这么繁华,各种新鲜事,我现在在宫里又过得好,正兴奋着,还没到思乡的时候呢。”
长孙婧又被他这大实话给逗笑了。
赫连斐继续说:“至于家里,还是老样子。爹上了年纪,有些力不从心,许多事都渐渐让大哥他们去做了……”
长孙婧嗯了一声,目光投向水岸的戏台,有些心不在焉。
赫连斐的头皮微微一紧,迅速领悟。
“……爹上了年纪后,身子不好,总念着京城的好,想告老还乡。可是他毕竟离京数十年,也不知道还适应京城里的气候不,一直拿不准主意。”
长孙婧将目光转了回来,重新落在青年的俊脸上。
赫连斐得了鼓励,继续说:“至于家中兄弟,大都在高东出身,又都娶当地女子为妻,已把那里当成了家乡,是轻易不想离开的。”
长孙婧安静地听着。
短短片刻,赫连斐的鼻尖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陛下也知道,高东这些年不大太平。东边藩王家两个王子夺嫡,已战乱了好几年了。百姓沦为流寇,流寇又三无不时地越境扰民。大哥们时不时要出兵,同吃同住,身先士卒,越发得军士们爱戴。”
赫连斐觉得自己说到这里差不多,一次性就把话说完,显得自己没城府,女帝也不见得会听进去。
果真,长孙婧微笑着点了点头,面露满意之色。
“姨夫镇守东北,左韶风驻守西北,这两位都是为我大雍坚守国门数十年的大功臣。没了几位将军,我们今日也不能高枕软榻,一宿无忧至天明。”
赫连斐松了一口气,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脸,凑过去道:“哲丹也愿意为表姐赴汤蹈火,什么守国门呀,守宫门呀,只要您一声吩咐。”
“哟。”长孙婧又摸着他的脸,满是欣赏,“不是才说了要变成小狗,在我脚边扎个窝的吗?”
“狗儿不就是用来守门的么?”赫连斐声音放低,微微沙哑,“我整个人都是表姐的,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长孙婧看着青年的目光渐渐迷离,“这么大的人了,想做什么事,还非得我吩咐?”
赫连斐漂亮的嘴唇弯起,手臂收拢。
长孙婧被他压倒在厚毯上。年轻男子滚烫的唇就覆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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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斐十六岁就通了人事,不会像个雏儿一样面对女人手足无措。
况且殿选前受训时,那春-宫课上,赫连斐看似漫不经心,却是用心听了的。
“郎君们切记不可太急色,多观察陛下反应。”记得那个叫三春的内侍反复叮嘱,“女子和男子不同,凡事都爱讲究个情调气氛。看陛下宠爱的郎君,也都是风流倜傥的君子,没有谁是粗鄙武夫。郎君们要投其所好……”
赫连斐吻得温柔悱恻,极力克制着一腔热情。
长孙婧的唇带着葡萄酒的香甜,像他入宫后才尝过的乳冻,柔滑细腻,含在嘴里舍不得吞下去。
手臂将这女子抱了个满怀,却没有放肆乱动,只是小心翼翼地搂着,好似抱着什么至宝。
长孙婧放下了最初的戒备,享受着年轻人的热情。
青年身躯健美,沉甸甸的覆着自己,薄烫的体温驱散了夜露的凉意。耳畔歌声缭绕,如梦似幻。
长孙婧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自己被珍视,被人好好呵护着。
那唇和手得到了纵容,渐渐放肆。
长孙婧在微醺中睁开了眼,望着摇曳的宫灯,过了片刻,将赫连斐埋在颈项间的头轻轻推开。
赫连斐愣了一下,撑起了身子,并没有纠缠。
长孙婧很满意他这么懂事,怜爱地摸了摸他泛着红晕的俊美脸庞。
“我还有折子要看,你今天陪我了我一天,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就是不留下来侍寝了。
赫连斐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纠缠不休,但是他露出了一脸了可怜巴巴的失望,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
“那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表姐?”
“很快的。”长孙婧忍俊不禁,捏着赫连斐的下巴,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喏,先给点利息。”
直到乘轿返回永和殿,赫连斐的唇上还带着女帝轻柔的触感,掌中仿佛还能触摸到那一把光滑柔腻。
赫连斐低头闻了闻,指间还存着长孙婧身上那一股兰与荷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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