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两个字那么淡, 像一阵幽风,吹拂在窦宝儿耳边。窦宝儿心肝莫名颤巍巍的, 忍不住垂眸望着自己勾住寇惜白袖子的手指,轻轻晃了晃,她想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 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少年无动于衷。
寇惜白直勾勾地望着那蛟蛇, 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淡,可颤动的睫毛却泄露了他一丝情绪。
恨?还是怨?亦或是心有不甘?
寇惜白试图去解释这种情绪,可最终还是无法, 他只是有些索然无味,神明知万事万物, 可偏偏他不懂这所谓的情感。
既然不懂, 他怎么能够轻易死去?
可其实, 寇惜白并不明白,情感是一枚公平的种子,生来需要土壤才能发芽,即便他是神明,却在一个贫瘠的环境中生长, 种子还能茁壮那得需要多么天赋异禀?
况且, 很显然, 他在情感方面天生迟钝。
寇惜白微微朝前一步,“你躲好了。”他回头望了窦宝儿一眼,忽将她远远推开,指尖冰棱激射, 如同千万支箭簇,铺天盖地而来。
四目蛟蛇冷笑了一声,口中喷出大量冰雾对抗,可它的身体太脆弱,一沾上冰立刻就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像木头断裂的声音。
窦宝儿紧张地望着这边,只见,寇惜白冷着脸,纵身一跃,手刀朝着蛇头顶狠狠划过,四目蛟蛇眼中的亮度瞬间暗了下去,身体逐渐松散,变成烂木头,哗啦啦落了一地。
一击毙命,干得漂亮!窦宝儿默默喝彩。
幽暗的树林中传来百目天女动人的笑声,如同九天弦乐般惑人心神,经久不散,“寇儿,娘等着你回碧落宫那一天,然后,亲手将你了结。”
窦宝儿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疯女人!
寇惜白不置可否,眉眼微沉,他手中灵气狠狠一划,瞬间将四目蛟蛇开膛破肚,一颗亮晶晶的妖丹掉了出来,寇惜白弯腰拾了起来。
脸一转,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她骨架小巧,被他的衣衫兜头这么一罩,整张脸都盖在阴影下,只露出长而翘的睫毛,看起来,竟然那么……乖。
他心底突然觉得愉悦,兀自捉起了她的手,“给你。”
给她?窦宝儿望着他,心里的云雀再次扑腾起了翅膀。
在来之前窦宝儿从书中了解到,四目蛟蛇成精已有几千年,功力颇深,妖丹拿来炼化后直接服用,可以增进不少的修为。
可这么珍贵的东西,寇惜白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给了她,不过也是,他好歹是神之子,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瞧不上四目蛟蛇的妖丹也是理所当然。
被他触碰着,窦宝儿掌心不自觉蜷了蜷,睫毛慌张地眨了眨,“谢谢。”
寇惜白幽幽地盯着她,目光中似燃烧着鬼火,他的美貌也变得充满侵略性,窦宝儿有些慌乱,轻声问他,“你的心脏,为什么会长出冰?”
还有,他要去黄泉海,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和他心脏处的冰是不是有着什么联系?
寇惜白没回答,粼粼乌亮的眼睛落在她尚且肿起的手腕,蹙了蹙眉,捉了起来,细细摩挲,“你刚才是为了我才那么拼命的吗?”
窦宝儿一愣,下意识把手腕背在身后,微微退后了几步,又故作镇定道:“没有,谁让我们的性命绑在了一块,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是吗?”寇惜白的语气冰冷,直勾勾盯着她,表情空洞又诡异,唇角笑意淡而讽刺,“可你是我的,你难道不应该为我拼命吗?”
又来了,这什么鬼才逻辑?
窦宝儿莫名暴躁,立刻扬起了手,气头上想拿妖丹砸他,可望着手中的妖丹,她又莫名觉得委屈,或者是挫败。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可耻地心动了,眼前的人,明明毫无感情,却三番四次让她心慌意乱。
她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我不是你的,这个世界上,毫无亲缘关系的陌生人,一个人如果要属于另一个人,那他们之间必须要有刻骨铭心的感情。”忽然察觉刻骨铭心这个字眼太沉重,她又道:“起码,也得是喜欢才行。”
“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的语气又变轻了,目光幽深。男女之事,爱恨情仇,不就是莲台上那些痴男怨女的戏码?可那不是一直让人愉悦的。
果然,他根本不懂。
窦宝儿叹了口气,“寇惜白,你捉过蝴蝶吗?”
寇惜白怔了怔,还是如实回答,“捉过。”在碧落宫的时候,他的母亲曾经给他雕刻了无数傀儡小动物,赐予它们生命,让它们同他玩耍,捉蝴蝶,摸野猫,这些孩童经历的童趣,他都经历过。
虽然他并不能感觉到其中的趣。
“那你知道那种蝴蝶在手中扑腾,麻麻痒痒的感觉吗?”寇惜白回想着,默默点了点头,窦宝儿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不是什么都不懂。
“这和喜欢有什么关系?”他眼眸深深。
窦宝儿起身,仰头去看他,雾蒙蒙的眼睛含着一丝自己都不察的期待,心口慌张跳动,同理智剑拔弩张,唇瓣微微动。
“喜欢一个人,就像是心口有千万只蝴蝶在扑扇翅膀,待你一张口,就要飞出来,带来醉醺醺,酥麻麻的感觉。”
听到这,寇惜白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盯着望着窦宝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窦宝儿又被他盯得不自在,却见他的手忽然伸了过来,一把把她抱入自己怀里,手臂托着她的臀部,窦宝儿像个小孩一样挂在他手臂上,摇摇欲坠,只能用手臂勾住他才能保持平衡。
你做什么!
却感觉雪松的气息朝她逼近,他将脸贴在了她心口仔细聆听,唇边吹出一丝凉凉的气息,激得窦宝儿忍不住颤栗,“你的心跳好快,是因为有蝴蝶在扑扇翅膀吗?”
窦宝儿微微睁大了眼,半边身子都僵住了,竟然没推开寇惜白,痒意穿透薄薄的衣衫,自心口扩散到边缘,捉不住又避不掉。
半晌,她终于认命一般道:“是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无奈,寇惜白的脸从她心口离开,抬头看她。
树影下,她朝他露出一个明艳的笑意,“寇惜白,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可她笑意中又带有一丝无愧的骄傲,“可是,你如果不喜欢我的话,我永远也不会属于你。”
——
这几日无极门上下都在忙活着仙道大会的准备,邀请帖多如雪花,积压在案牍上,一天的事务结束,楚飞云坐在书桌前,揉了揉疲惫的额角,脸上不自觉冒着冷汗。
他从腰间抽出玉佩缓慢摩挲,眼中却是冰冷无比……可眼前又不自觉浮现一张美丽又带着笑的脸,那笑是朝着寇惜白的,从来没属于过他。
楚飞云不自觉冷笑,在他面前圣女一般不苟言笑,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却变得浪荡,宝儿,是为了报复他迎娶银儿才这样做吗?
门忽然被一阵幽风推开,桌上烛火摇曳,楚飞云抬眼,只见一名黑衣男子鬼魅般出现,语调毫无起伏,“楚仙尊,你考虑好了吗,让那个小姑娘对你死心塌地?”
楚飞云目光黑沉,“她本就对我死心塌地!”诛邪欲掷出,黑衣男子身子翻飞,脚尖踩在横梁上,一抹透明的丝线如同蜘蛛丝晶亮地吐出,倏而缠住了诛邪剑身,黑衣男子冷笑,“楚仙尊,何必自欺欺人?”
黑衣男子手一扬,诛邪竟然调转头朝着楚飞云而来。“铿”的一声金石交接,楚飞云拂袖而起,黑衣男子又操控丝线将诛邪带回,捉住了剑柄。
诛邪颤鸣不已,却无法挣脱束缚。
黑衣男子这才幽幽开口,“楚仙尊,我手中的是天女的傀儡丝,可以操纵万物,其中当然也包括楚仙尊的那名小姑娘,只要有了这个,你想让她怎么爱你都可以。”
说罢,还不待楚飞云有所动作,黑衣男子将手中的傀儡丝连同诛邪朝着楚飞云掷去,便瞬间消失不见。
楚飞云脸色阴沉,抬脚朝着诛邪而去,眼睛幽幽盯了半晌,终于将那团傀儡丝收入袖中。
——
天光大亮,窦宝儿一边摩挲着手中的水形符玉,一边偷偷望着身侧闭目养神的少年,他睫毛垂下来,整张脸看起来温顺又无害,不自觉想到他那鬼火般的眼,还有贴在心口的呼吸,简直像是在做梦。
昨晚,她好像朝着寇惜白表白了。
可是,那个时候寇惜白似乎有些茫然,眼眸望进窦宝儿那双雾蒙蒙的眼中,“是不是,只要我喜欢你,你就会永远只属于我?”
窦宝儿妩媚地垂着睫毛,终于“嗯”了一声。
他竟然笑了,那笑有几分惨然,“可拜我那个娘亲所赐,我的心脏是冰做的,天生就跳动得比别人慢,这样,我也可以喜欢别人吗?”一瞬间,窦宝儿好似明白过来一切。
他的心脏,被百目天女换了!他去黄泉海,是为了夺回自己的心脏。
一种莫名的怜惜让她也学着寇惜白的样子,将头抵在他心口,小心翼翼道:“没关系的,你心口的蝴蝶只是还在茧中,总有一天,它会破茧成蝶的。”
少年停顿了半晌,语气竟然有些脆弱,“那你教教我好吗?”窦宝儿心里好像开封的橘子汽水,翻滚着无数气泡,她听见自己回答,“好。”
树下的少年睫毛颤动了一下,马上就要醒来,窦宝儿吓了一跳,连忙偏过头,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啊啊啊!好矫情,好丢脸,她当时是怎么说出那么羞耻的一番话的!
寇惜白见窦宝儿醒了却呆坐在一边,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是时候出禁地了。”窦宝儿从他魔爪下逃脱,瞥了他一眼,倒是乖顺地“嗯”了一声。
她慢腾腾起身,眼睛却落在四目蛟蛇尸体那里,一整夜,蛟蛇尸体化作了森森骸骨,一条透明细小的丝线在骸骨中发出莹亮的光。
她好奇地走了过去,“这是什么?”
寇惜白瞥了一眼,淡淡道:“傀儡丝,可以用来控制傀儡的动作,这四目蛟蛇就是受了她的控制,才会吐出冰棱。”
说完,他目光不自觉落在窦宝儿背上,那个时候,他看到的也是傀儡丝吗?可她的行为皆无章法可依,那不该是一个被控制的傀儡能表现的。
窦宝儿满脸惊讶,“也就是说,这傀儡丝可以用来控制傀儡。”她伸出手将那一团丝缠了起来,放入掌心,笑得有些狡黠,“那这个也可以用来控制窦银儿了?”
寇惜白点了点头,却见少女笑得越发生动,“哼,正好,我还记着她、我和果之间的仇呢。”
作者有话要说:宝儿说的心口有蝴蝶那句话出自英文中的一句话,原句大意是喜欢一个人,胃里会长出蝴蝶。
胃里的话,就没有贴心口这种亲密动作了*^_^*
这就是一名少女教一名少年如何恋爱的故事,不会写太长,互动会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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