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无极门（二）

    无极门给观音阁弟子安排的住处在坐忘涯, 说是涯，其实与人间的富丽堂皇阁楼别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无非是富丽中透着仙气罢了。

    不过，无极门毗邻海域，所以只要一推开窗就能听到哗啦啦的海浪声同风声迎面而来。

    窦宝儿望了望自己的房间摆设, 鲛绡帐, 铜鹿灯，枝蔓粗细的蜡烛高高低低燃烧着，宛如星河错落, 灯火煌煌，她不由得再次感慨无极门真是有钱。

    大致记了记地形, 窦宝儿便准备去找寇惜白, 出了自己的房间, 却发现师妹们都三三两两聚在院子里，低声讨论，“这次仙道大会共有五百名弟子参与，到时候五人一组，会分为一百组, 每一组只有一人胜出, 感觉好难啊。”

    “是啊, 而且，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肯定会越来越严苛，毕竟这次仙道大会可是请动了久不出世的青阳子前辈。”

    窦宝儿默默听着, 径自穿过人群，出了坐忘涯，走出一段距离，便见到不少别院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看来，别的门派也同观音阁一样，安排在了附近的别院，不远不近的距离，既可以防止闹事，又可以防止有危险无法察觉。

    这些别院名字也让人眼花缭乱，观尘境、虚渺阁等等，看来，寇惜白离她的住处应当不会太远。

    路过解惑馆的时候，窦宝儿忽然闻道一阵浓烈的脂粉香味，女子娇媚的轻笑迎风送来，宛转动人，教人骨头都酥了半边。

    窦宝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见到院中，几名合欢宗的女子正妖佻地坐在男弟子腿上，媚眼如丝，手指挑逗般拨弄着含入唇中的几缕黑发。

    这是在，施展媚术？

    虽然知道合欢宗向来大胆，这般放浪的场面还是让窦宝儿大开眼界，正想越过这处，一股浓烈的脂粉味忽然迎面而来。

    手臂一重，形容娇媚的女子挽住了窦宝儿，指尖轻轻摩挲她的下颌，语气亲昵，自来熟道：“妹妹好生漂亮，我看了真是忍不住心生喜欢，对了，我叫沈知棉，不知道妹妹是哪派的弟子，姓谁名谁？”

    说话间，她朝窦宝儿脸上吹了一口气，窦宝儿避之不及，顿时有些晕乎乎的，晃了晃头，她尴尬地避开她的指尖，兀自别开脸，“这位姐姐，我有要事在身，麻烦你让一下。”

    “好妹妹，有什么要紧事比姐姐还重要的？”沈知棉有心逗弄她，语气越发轻佻。

    其中一名坐在男弟子腿上的女子吃吃娇笑起来，“沈姐姐，我知你向来惜才，看中了这妹妹的美貌，想教她媚俢之术。

    可你却是失策了，刚才你不在宣华槛，所以没看到当时的情形，这妹妹本就媚骨天成，面上浑然不显，实则最勾男人，令人神魂颠倒，你不知道么，今日，这位妹妹可是惹得一名少年和楚掌门相争，说起来，那名少年，可真是极品……”

    这般轻佻的话让窦宝儿脸色沉了沉，她淡淡望了过去，拂开沈知棉的手臂，不疼不痒道了句“告辞”便往前方而去。

    走在路上，窦宝儿心里却莫名烦躁，为什么在所有人眼里，她就像个水性杨花的渣女，她明明那么明确地拒绝了楚飞云。

    正想着，四周忽然变得幽静，空气中传来熟悉的刺骨寒冷，窦宝儿好奇望了望眼前的静心殿，寇惜白，不会就住在这里吧。

    头顶传来轻微的瓦片摩擦的声响，窦宝儿连忙抬头，却看到寇惜白又盘坐在了屋顶，乌黑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嘴唇还下意识抿了抿。

    窦宝儿忍不住笑着朝他招手，“寇惜白，下来呀。”寇惜白却不动，窦宝儿却发现，他膝盖上突然蔓延出一层薄薄的霜，窦宝儿一愣，连忙一跃而上，眼睛紧张地往他心口探，柔软的手抵在他胸膛，细细察看。

    “你没事吧？”好好的不会心口又要长出冰棱来吧？

    手忽然被捉住，她整个人被抱在了寇惜白怀里，不由得挣扎起来，“喂！你到底怎么了？”

    闻到她身上一丝浓烈的脂粉气，寇惜白有些不满，禁锢也松了开来，“你身上怎么变成了这种味道？”

    窦宝儿从他怀里钻出来，仔细嗅了嗅自己的衣袖，“看来是刚才经过合欢宗的住处，不小心染上的味道，你不喜欢的话，那我离你远一点，等味道散了吧。”

    寇惜白却固执地捉住她的手，轻声道：“我没有不喜欢。”刺骨的寒意突然蔓延到了窦宝儿的足尖，她低着眉，发现寇惜白膝盖下的冰霜又在蔓延，她满眼紧张，“这冰怎么回事？你不会受伤了吧？”

    “没有。”寇惜白垂眸，乌黑的睫毛颤了颤，语气竟然像在撒娇，“宝儿，我很不开心。”窦宝儿仰头望他，微微不解，“为什么？”

    他摩挲着她的蝴蝶骨，像在找什么东西，窦宝儿忍不住颤栗起来，他的嗓音骤然变冷，“别动，你难道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吗？”

    窦宝儿懵懂地摇了摇头。

    寇惜白继续道，语气冰冷：“你那个时候，由着那个男人抱着你。”窦宝儿垂下了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不过，我才不喜欢他，以后我会离他远远的。”

    说罢，她又忍不住笑了笑，“寇惜白，你又吃醋了，对吗？”寇惜白沉默了一会，终于点头，朝着她靠近，“你是属于我的。”

    窦宝儿看他嘴唇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的蝴蝶快要从口中飞出来，可望了望四周，她总觉得容易被人看见，她窘迫地牵起了寇惜白的手，“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好不好？”

    这么一说，她顿时难为情，好像要去和寇惜白偷情一样。

    她牵住了寇惜白，脸上滚烫，却欲盖弥彰地补充道：“这里毗邻海域，我们去看海吧，今天月色这么好，说不定会有鲛人上岸来，据说鲛人族美貌绝伦，我也想看看我这双眼睛的主人到底有多美。”

    寇惜白望了望这月色，“今天不是满月，鲛人不会出现的。”可想起什么，他又道：“不过，会有别的东西出现。”

    窦宝儿来了兴趣，眼底晶亮，“是什么？”

    寇惜白默然了一瞬，握紧了她的手，“等会你就知道了。”脑中却忽然浮现一个莫名的场景，巨大的天幕下，庞大的鲲鹏从水面一跃而起，双翼若云，尾部飘逸梦幻如同笼罩了一层轻纱。

    而那名雪腮星曈的女童兴奋地朝着自己道：“快看，鲲鹏。”声音清脆如同银铃，那好像是他在碧落宫不知年月的岁月里，唯一鲜亮的记忆。

    他偏过了头，似有些疑惑，他和宝儿，早就认识？那为什么，他第一眼看到她，却并没有什么记忆？

    两人御剑而起，很快来到无极门临海之处，月色并没有皎洁如水，暗黑的礁石上发出点点微弱银光，广阔无垠的海面波纹澹澹。

    被风吹的惬意，窦宝儿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神色慵懒，忽然间，海水热油一样翻滚起来，窦宝儿连忙看过去，只见到一只庞然大物从水面骤然跃起，掀起巨浪又悄无声息地坠入海面，水面溅起无数的浪花。

    她忍不住惊呼，脱口而出，“寇惜白，你看是鲸鱼！”

    寇惜白别过脸问她，“鲸鱼？这不是鲲鹏么？”窦宝儿立刻反应过来，道：“我家乡就是这么叫的。”说完，她满脸兴奋地望着海面，“鲲鹏可以骑吗？”

    那一定贼酷炫。

    “你想骑？”寇惜白掌心朝着海面，吐息间，无数的冰迅速从海面蔓延而去，窦宝儿还没反应过来，立刻把他的手按住了，“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干嘛要冻住它呀？”

    可寇惜白手中结冰太快，转眼间就越过了好远的距离。就在窦宝儿以为那只鲲鹏会被冻住的时候，冰却停滞了，寇惜白蹙了蹙眉，将掌心收回，语气冰冷，“这里有结界。”

    窦宝儿一愣，又反应过来，“应该是无极门设的结界吧，这里是海域，据说最后会汇入黄泉海，百目门的人很有可能会顺着海域过来，如果不设结界就很危险。”

    可是，他的冰并非普通结界可以抵挡，除非……

    寇惜白没说话，只是黑着眼盯着那停止结冰的地方，忽然抬脚走了过去，却发现，那层结界并不稳固，轻轻一碰，便水波一样晃了晃。

    窦宝儿见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也要上前去，可体内忽然传来一种灼烧的感觉，莫名的火焰像是从心底升起，她双眼逐渐迷离，手软绵绵地伸了出去，像是想捉住谁。

    寇惜白……

    寇惜白望着那结界，手中冰棱瞬间激射而出，四周安静的出奇，一个虚幻的影子却忽然出现在眼前，他看到结界那头，他的娘亲正跽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手中抚摸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玉偶人，那玉偶人背上还悬着两根傀儡丝。

    她像是看到了寇惜白，鲜红的唇恶意地吐出，“寇儿，你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了。可是，神明怎么能够拥有感情呢？你忘了娘告诉你的吗？“

    偏头讽刺地望了望玉偶人，她继续道：“而且，很可惜的是，这个小姑娘也是娘的傀儡，傀儡没有自己的思想，换而言之，她是被娘控制着才喜欢你的，你早就发现了吧，她背上是娘的傀儡丝，其中一根是楚飞云种下的，只要他一声令下，明天，她就不喜欢你了，真可怜啊……”

    寇惜白睫毛颤了颤，转而又冷冷地望着她，手上冰棱激射而出，撞在结界上却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宝儿她不是傀儡。”

    “宝儿？”百目天女满不在乎地嗤笑了一声，转而单手支颐，另一只手则捧出一颗心脏，语气慵懒，“叫得可真是亲昵。”

    寇惜白的眼神瞬间变冷，眼前的百目天女却忽然消失，体内传来一种莫名的躁动感，像是被烈火缓慢灼烧肺腑。

    他回头，只见到窦宝儿躺在沙滩上，雪白的手臂伸了出来，手指软绵绵地握住了砂砾，双目迷离，雾蒙蒙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媚意，她望了过来，唇瓣微动，嗓音像猫叫，“寇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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