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观音阁(一)

    窦宝儿先是懵了一下,后来才想起一件事。

    这会儿距离她从幽冥崖出来不过才一个晚上,观音阁内的其他师妹们不知道她去了幽冥崖也是情有可原。

    想到这,她笑吟吟道:“没什么,昨晚我有事出去了一趟,路上遇到危险,幸亏这名叫寇惜白的少年救了我,正好,他无处可去,我为了答谢他,便带着他来观音阁,让师父见见,对了,师父闭关出来了吗?”

    观音阁是女子修行的门派,除了与窦银儿有婚约的楚飞云,再没有见过别的男人。

    身后的一群莺莺燕燕,都是慕少艾的年纪,望见这么精致绝色的少年,不免多看了几眼,含情脉脉,寇惜白却仿佛一个瞎子,对斜飞而来的青眼毫无反应。

    领首的少女心性稳一些,如实答道:“还没,不过,按理来说也是今天出关,师姐如果有什么事不防去清心楼找师父。”

    窦宝儿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说话间,长生果从她衣领处爬了出来,露出藕节般的小手臂,朝着少女们自来熟地打招呼,奶声奶气道:“姐姐们好。”

    啊!好可爱!

    少女们瞬间在心里无声尖叫。

    窦宝儿一把将长生果揉在怀里,又道:“这是我偶然得来的灵物,是草木成精,性子挺淘气的。”

    领首少女矜持地点了点头,忽然有一名年纪小的少女微微抬起了头,眼含期待,“宝儿师姐,他好可爱,能不能让我抱抱他?”

    窦宝儿低头问怀里的长生果,“我要和寇惜白去找师父,大人谈话可能会很无聊,你愿意和这些姐姐们一起去玩吗?她们会给你好多好吃的。”

    长生果颇为懂事地点了点头,又趴在她耳边轻声道:“宝儿姐姐,你去吧,不过,果还是要提醒你,你一定不要被那个哥哥迷惑,虽然他长得很好看,但是却很危险。”

    “知道啦。”窦宝儿懒得同他争辩,将长生果递了过去,长生果坐在领首少女的手臂上,笑着朝着她挥了挥手臂。

    诛邪剑飒踏,瞬间没了踪影,观音阁也算是一个大门派,地势辽阔,极为恢宏,群山万壑,古木参天,就连去清心楼也需要御剑。

    窦宝儿回首朝着寇惜白,笑着道:“观音阁的弟子都是女子,你要待在这里,我必须得征得师父的同意,不过,你不用担心,师父她人很好的。”

    说到这窦宝儿有点心疼,脸色也变得失落,原主的师父幽涟元君是她在这本书中最喜欢的一个角色。

    她是修仙门派中少有的女掌门人,不但实力强悍,而且待女主极好,俨然亲生母亲。

    虽然她平时为人有些刻板,对女主也很严格,可等女主堕魔以后,幽涟元君却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以一己之力保住她,还把她藏在了自己平常修炼的清心楼中。

    因为想找出法子净化女主的魔性,她便日夜不休地在藏书楼翻阅古籍,谁知,就在她终于找到了法子的时候,女主却被歹毒的窦银儿诱哄出了观音阁,然后被天下正派攻击。

    后来,窦宝儿在男主的诛邪剑下,魂飞魄散。赶过来的幽涟元君只能抱着女主冰冷的躯壳转身离去,却因为悲愤交加,气急攻心,一夜白了头。

    其他紧随而来的观音阁的女弟子也都为自己师姐的惨死红了眼眶,低声啜泣。

    书中情节到这里,窦宝儿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同时心里也极为生气,她不明白,明明女主身边有那么多珍惜自己的人,她为什么永远只记着那个一无是处的狗男人,甚至对他的伤害都毫无底线地原谅。

    飞蛾扑火、自我牺牲的爱情从来不是壮烈,而是惨烈。

    窦宝儿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神色忽悲忽喜,寇惜白却将她所有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

    他忽然开口,“你喜欢你的师父?”窦宝儿回过头来,却见少年那波澜不惊的眼中,泛着一丝奇异的亮,像极了孩童面对着新鲜玩具的好奇。

    窦宝儿轻哼一声,唇角微扬,笑得有些得意,“当然了,我师父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我在这个世上最喜欢的就是她。”

    寇惜白又问,“你师父是男的?”

    这什么弱智问题?

    “当然不是,我不是说了吗?观音阁都是女弟子,我的师父自然也是女的。”窦宝儿以为这少年是个聪慧机敏的,却没发现他的脑回路居然这么不正常。

    寇惜白恍若未觉,自顾自问下去,“她是你的娘亲吗?”他在碧落宫时,看过的木偶戏都是关于痴男怨女的风月情.事。

    除了男女之情,母子之情,他竟然不知,这世间,还会有别的情感。

    窦宝儿简直要气笑了,以为他在抬杠,便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不是,师父就是师父,就算她和我没有半点亲缘,我也喜欢她。”

    寇惜白瞬间沉默了,就在她以为少年终于结束这奇葩的问题的时候,他又开口,语气终于有了轻微的波动,“为什么?这也是喜欢?”

    窦宝儿蓦地心肝一颤,微微瞪大了眼,“你不明白什么叫喜欢吗?”

    少年没说话,神色变得更加不近人情,扬起了下颌线,窦宝儿竟然觉得,他这种样子,像极了当初解不出奥数题的自己。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吗?那也太可怜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窦宝儿轻轻开口,“这世间上有各种各样的感情,喜怒哀乐、贪嗔痴恨,喜欢是一种很广泛的情绪,它不仅仅存在于男女、父母、兄弟、姊妹之间,还会存在于人与物之间,当你因为某个人或某件物品感到愉快的时候,这种感情就可以称为喜欢。”

    寇惜白回过头来,微怔地望着窦宝儿,缓慢地点了点头。她笑得眉眼弯弯,他可以看到,她眼中的光芒,光怪陆离,一如他想象中的瑰丽斑斓的精神世界。

    原来,这便是红尘俗世中的少女。

    说话间,清心楼近在眼前了,窦宝儿赶紧从诛邪剑上下来,对着寇惜白道:“还有一段路,我们下来走吧,师父是长辈,我们怎么也应该敬重她。”

    说完,她白色的裙摆旋了一个漂亮的旋,整个人像只轻盈的蝴蝶,从剑上一跃而下,寇惜白随后而下,他回头忽然一扣指尖,诛邪剑嗡鸣着,恋恋不舍地飞入了空中。

    窦宝儿满脸好奇,“它去哪里了?”

    “它载完了我们,我便让它回去找它的主人了。”寇惜白漫不经心道,窦宝儿低呼了一声,“你为什么要把剑还给楚飞云?”继续霸占着诛邪,她才觉得解气。

    “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我并不稀罕。”碧落宫有无数比诛邪锋利的宝剑,都是出自于他母亲之手。神明锻造的利刃,有哪一把不是无坚不摧?

    少年语气平静,落入窦宝儿耳中却变成了狂妄。

    见少女还是满脸怨念,寇惜白忽然问道:“你很喜欢那把宝剑,是因为爱屋及乌吗?”

    窦宝儿:“……”倒也不是。

    “算了。”窦宝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和他解释不清楚,她算是明白了,这个人大概情感有什么缺陷,她和一个缺心眼计较什么呢?

    正当她要敲开清心楼的门,门内却忽然传来严厉的女声,寒意彻骨,不容置喙,“宝儿,给为师进来!”

    窦宝儿慌忙道:“你先在这里等我。”说完,她急急忙忙进了清心楼,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寇惜白抬眼望着这座巍峨的高阁,这里四角方正,宛如供奉舍利的宝塔,飞翘的檐上还挂着无数的青铜铃铛,被风一吹,便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无声地念起来,“巽为风,风天小畜,风火家人,风雷益,天雷无妄,火雷噬嗑,山雷颐,山风蛊。”唇角却挂着一抹冰冷的笑,墨一般的眸子浸着冰。

    进了清心楼,看着端坐在蒲团上的眉眼凌厉、容貌美丽的中年女子,窦宝儿有些心虚,垂下了头,“师父,你叫宝儿进来有什么事?”

    幽涟美目微扬,像是叹息,“你说呢?”窦宝儿这才抬头去看她,幽涟很是无奈,“宝儿,你过来。”窦宝儿老老实实地过去了,再次乖乖唤了句,“师父。”

    手忽然被幽涟攥住,她扣着她的脉搏,微微惊讶,“你收了灵物了?”

    窦宝儿只好点头,“是长生果。”

    幽涟语气瞬间又变得严厉,“你是不是去了幽冥崖?”见窦宝儿只是点头,幽涟心底顿时又急又痛,幽冥崖是什么地方,她也去得?不要命了吗?

    她修炼中曾感觉到宝儿的命数有些不对劲,以为这傻丫头,又为了那个男人不顾一切,陷入了危险中。

    可那时候她正处于闭关修炼紧要时刻,不能分心,否则容易走火入魔,于是,她只能压下担心,静心修炼。

    刚才,她修炼终于结束,立刻就分神察看窦宝儿的情况,待察觉到她平安无事地回来,幽涟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听到宝儿去了幽冥崖,她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

    她毫不留情地责备起楚飞云来,“那楚飞云真的欺人太甚,他已经和银儿有了婚约,就断不再来与你纠缠,如此优柔寡断、见异思迁,哪里有脸面称为仙尊?

    你也是,明明前途一片光明,却偏偏招惹上楚飞云的情劫,他对你无意,你还要一厢情愿地守在他身后,还被这份感情折磨得遍体鳞伤,何苦如此?

    宝儿,说到底,你还是让为师失望了,虽然说你是修慈悲道的,天性善良,可你未免对自己太不慈悲了。”

    窦宝儿忍不住偎在她怀里,眼中带着泪光,嗓音温软,又带着一丝哽咽道:“师父,宝儿知道错了,宝儿的道已经毁了,宝儿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喜欢楚飞云了。”

    狗男人算什么,真的对她好的是师父,她才不要让她为了自己这段乱七八糟的虐恋再次感到操心失望。

    幽涟一怔,宝儿是她最为得意的弟子,她清楚,她的性子向来温和内敛,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哪里曾像个小姑娘会躲在自己怀里面撒娇,看来,这次楚飞云是真的伤透了宝儿的心。

    想到这,她到嘴呵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反而怜爱地轻拍怀里窦宝儿的背脊,“没事的,宝儿,师父并不是责备你,道没了,可以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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