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死物为活物是很简单的术法。”寇惜白淡漠地望着窦宝儿,“这并不是什么障眼法。”
“可你手上系着细线,它的动作都是被你操控的,这算什么活物,不如称作傀儡更合适。”窦宝儿不服输地反驳。
傀儡……
寇惜白乌黑的眸子盯着那只白鹤,指端微动,白鹤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又柔顺地伏在了寇惜白脚边,可它眼中光芒暗淡,一如死物。
他竟然觉得有些烦躁,冰冷道:“它是我用灵气点化的,我为什么不能操控它?”正如他母亲所说,这世间万物有哪个不是被神明操控,这有什么不对?
“……”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窦宝儿垂下了眼睛,可望着那萎靡不振、双目呆滞的白鹤,她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它是你赐予的生命,你想如何处置它都是你的自由,可它永远臣服你,却永远不会属于你。”
寇惜白不为所动,目似点漆,幽幽地望着窦宝儿。
窦宝儿又忍不住道:“我家乡曾有一个传说,远古时候,有个叫女娲的女神抟土造人,她一样是点化死物为活物。
可是,女娲却从来不安排人的命运,而是顺其自然,让世间万物都按自己的秩序运行。
春来秋去、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我想正是因为这样,人才会逐渐生出了七情六欲,人也不再是原来的泥偶人,生也是一抔土,死也是一抔土。”
寇惜白颤了颤睫毛,无意识拨弄着指端的细线,语气无波澜,“是吗?”
见他略有松动,窦宝儿忍不住道:“不如,你把那细线解开吧,不要再控制它了,也许它以后自有机缘,哪天真的变成了仙鹤来实现你的愿望。”
说话间,窦宝儿不自觉又扯了扯寇惜白的袖子,双眼灼灼亮,她竟然大胆地勾住他的小指头,想擅自解开结,少女手指细又白,柔若无骨贴在他的肌肤上,沙沙的痒。
寇惜白指端过电了一般,轻微地触动了一下,他心底茫然,不明白这种痒意从何而来,于是竟然默不作声地任由少女继续刚才的动作,乌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庞,一转不转。
窦宝儿并未察觉他的目光,指尖划过他指腹,细线一松,白鹤立即振翅扑腾起来。
它用羽毛亲昵地蹭着窦宝儿的额头,窦宝儿痒的直躲,白鹤翩翩振翅,在空中优雅地盘旋了好一会,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清啼声余韵悠长,如同落了一地玉珂。
少女蓦地回头,她朝着寇惜白露出个明媚的笑颜,脆声道:“你看,自由了它也很开心,可见,所有生灵都不希望自己被控制。”
寇惜白没回应她,微扬下颌,眼睛一直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这样子竟然像对丢失的新奇玩具恋恋不舍的孩童。
没有童年的人真是可怜。
窦宝儿心里叹了口气,她忽然坐了下来,手指迅速翻飞,很快就折出了一只崭新的纸鹤,递给了寇惜白,“寇惜白,这个给你。”
寇惜白回过神来,蹙了蹙眉,“我不要。”给他这个做什么?
窦宝儿又拿起了笔,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什么,寇惜白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盖章。”少女笑吟吟地望着他,却故意用手遮挡着笔的走势。
盖章?
寇惜白一怔,眼睛似是无意地落在她脖颈处,怀里忽然被一股墨香撞入,窦宝儿白色的衣裙在他身侧旋了旋,系带翩跹,她微微侧头,眼中笑意狡黠,“要不要随你,反正,盖了章,它就是你的了。”
话毕,少女白色的背影匆忙离去。
寇惜白低头捉住怀里的纸鹤,放在掌心仔细端详,那只纸鹤上翅膀上是两行娟秀的簪花小楷,并不工整,笔锋中还带着几分无法驯服的不羁,肖似少女那轻眄过来的眼尾。
上面的字,一行是“寇惜白”,另一行却是“缺心眼”。
无聊。
寇惜白沉着眸子,想把这只纸鹤丢掉,可想起窦宝儿说的“它是属于你的”,鬼使神差下,他指尖微动,蹙着一双俊眉,烦躁地将纸鹤藏在了袖子里。
碧落宫中,百目天女望着这一幕,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她摩挲着掌心转动的眼珠,眼底却是一片寒意。
她跽坐在梳妆台前,面前摆着一个古老的铜镜,四面刻着神秘图腾,镜面光滑可鉴,如同平静的水面。只见,波纹微动,她探手伸入镜面。
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在她手心砰砰跳,她款款抚摸,忽然朝着心脏吹出一口冰冷的气,语焉不详,“寇儿,你永远也夺不回属于你的神明身份。”
听松楼的参天古木灵气浓厚,十分适合灵物栖息,泼墨树荫中,得了点化的白鹤就藏在此处,它正用红色的喙轻轻啄着自己的鹤羽。
耳边传来簌簌风声,它灵动的眼睛警惕地转了转,羽毛抖擞,暗自戒备,忽然心口处传来一阵冰寒,极致的寒冷让它甚至发不出鸣叫的声音。
只见,它猝不及防地从树梢坠落,在空中化成无数白屑,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百目天女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古镜波纹微动,她又将心脏放了回去。
“即便不是傀儡,也不允许背叛。”
窦宝儿脸上带着笑,一路往摘星楼去,口中还一边背着刚才的口诀,声音欢快,正当她要穿过回廊的时候,一道紫色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柔软的手臂藤蔓一般勾住了窦宝儿的脖颈。
莫苓笑声轻佻,姿态亲昵,“好妹妹,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窦宝儿下意识摆出个防御的姿态,想挣脱她的控制,却动不了,只好用眼尾余光警惕地斜睨着她。
女子面容妩媚,放浪形骸。
窦宝儿瞳孔微颤,百目门的妖女!她怎么在这里?
莫苓盯着窦宝儿,似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忍不住用手指掐了掐她的脸蛋,“妹妹长得可真漂亮,尤其是这眼睛,只是,能拿鲛人珠做眼睛的,想必妹妹也是我们百目门中人吧,能不能念在同门的份上,告诉姐姐,孽海镜在观音阁的什么地方?”
你在说什么东西?谁和你是同门?孽海镜又是什么东西?
窦宝儿听得满头雾水,十分抵触她的触碰,忍不住别过了脸,假装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啧啧,同是百目门的人,自然要互相扶持,否则,神明大人可是会生气的,妹妹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到后面,莫苓的语气越发冰冷,指尖游移到了窦宝儿脖颈处,泄露一丝杀意。
窦宝儿背上忍不住起了一层白毛汗,心里恨恨,又强自镇定下来,“好吧,你先放开我,我带你去找孽海镜。”
莫苓笑了笑,“妹妹可不要耍什么花样。”
“怎么会?如你所说,我们同是百目门的人,都是为了我们的神明,才会潜伏在观音阁中。”窦宝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心里却焦急地想着对策。
鬼才知道什么孽海镜!
莫苓这才松开她的手,窦宝儿带着她,缓缓朝着随意一个方向走去,抬眼一看,远处,巍峨的清心楼沐浴在光芒下,庄严圣洁。
风送来青铜铃铛清脆的叮咛声。
窦宝儿忽然想起一件事,窦银儿不是和这个妖女是同伙吗,她忽然问道:“这位姐姐,话说,银儿不是和我们一样,都是百目门的人吗,怎么?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孽海镜的下落。”
莫苓轻笑一声,美目冰冷,“那个丫头,谁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她好像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还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擅自使用窥探术,我看,她迟早会为了男人违抗天女的命令,等着吧,背叛天女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窦银儿来这里,也是百目天女的安排!
窦宝儿默默听着,心底更是慌乱,眼睛无意中瞥到一抹玄色,她无声地挪动脚步,雪白双袖突然翩跹,如一对娉婷翅膀,只见,她飞快施展轻身术,扑向了寇惜白。
“寇惜白!百目门的妖女混进来了!”
寇惜白下意识把她接了过来,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莫苓娇笑声逐渐远去,“正好,小郎君,你怀里的小姑娘,也是我们百目门的人,你想知道孽海镜的下落,可以问她。”
窦宝儿仰头错愕地望着寇惜白,下意识脱出而出,“你来观音阁,原来是为了这个什么孽海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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