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少女柔软且芬芳,寇惜白垂着睫毛望着窦宝儿,乌黑的眼睛扫过她玉质的脸颊,流光溢彩的鲛人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是又如何?”
见他直接承认了,窦宝儿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双手抱着袖子,微微抿了抿唇,眼珠中氤氲起一丝灰蓝色的雾气,戒备道:“那孽海镜是什么东西?你要拿孽海镜做什么?”
见寇惜白一直望着自己不说话,她微微垂下了睫毛,不自觉喃喃:“你不是说,不会做对观音阁不利的事吗?”
寇惜白眼皮微掀,眼神落在她身上,一瞬间,他竟然认为刚才抱着的少女并非窦宝儿,怀里的人难得的柔顺且温和,现在的少女警惕又分寸。
就像害怕又逼不得已同他周旋。
明明知道,她发现他的企图后就应该这样,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迫使他转身离去,他的声音如初雪落下,冷冷清清,“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你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
刚才那个女人说,她也是百目门的人,可是,这一点,可能连她自己都是刚刚知道吧,只是,为什么他们会遇见,是巧合,还是他母亲的安排?
玄色背影渐行渐远,窦宝儿在原地望着他,感觉自己受到欺骗,满心愤恨,忍不住也转身离去。
听到身后传来衣摆振动的声音,寇惜白又忽然停住了脚步,抬眼望去。
少女的背脊逆着光,看起来纤薄又清瘦,她双袖飞振,无意露出一截雪色的腕,竟然比身上的白还要显眼,骨肉匀亭,通透如玉,她乌黑的发垂下,泛着耀眼的光芒,熠熠灿烂,如同缂着金丝的绸缎。
若是傀儡,她的美貌的确是毋庸置疑的,她比他见过母亲雕刻的所有傀儡都美,冰肌玉骨,体态婀娜,要眇宜修。
可她同他见过的所有傀儡都不一样,她是有喜怒哀乐的,如同他见过的,戏台上演示的红尘少女。
就算如此,还是不一样,那些少女擅长撒娇卖痴,永远不谙世事,不知愁绪,她们像是同一个模板刻出来的,最后都按部就班地成长为愚蠢的牺牲品。
为了所谓的情爱。
她却能够告诉自己“人是千奇百怪的……别人对你好一分,你就还一分……”她还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毫不畏惧地朝着他怒目而视,眼睛灼然生光……
她似乎和他认知里的少女都不一样。
袖口中忽然掉出一个白色的物件来,寇惜白垂眸去看,那只纸鹤躺在地面上,被风一吹,一双翅膀摇摇晃晃,他忍不住弯腰拾了起来。
少女的嗓音仿佛近在咫尺,吹动着一丝幽幽的暖香,在他耳鬓厮磨,“盖了章,它就是属于你的。”
再想起,那怀里的触感,柔顺地贴在自己胸膛,他垂眸去望,能看到她脖颈处的淡淡印痕,就藏在细细的绒毛下,像一枚不经意敲下的印章。
寇惜白蓦然盯着窦宝儿离去的背影,冰冷的心脏像瞬间被什么东西填满,眼睛越发乌亮,眼中光芒诡异。
她是不一样的,可她身上盖着自己的章,如她所说,她不也是属于自己的吗?
重重宫阙,薄如蝉翼的鲛纱忽然被风层层吹开,分拂在梁柱的两侧。
蒲团上,身着十二单衣、端庄跽坐着的百目天女忽然掩唇而笑,她眼尾妩媚,语气怜爱,却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寇儿,你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属于你的,这可是娘亲送给你的礼物,你忘了娘亲说过的话了吗,神明之子,自然是颠倒众生,而配得上神明的女子,也应该是绝色才行。”
少女逆着光的背脊,径自越过夹竹桃的扶疏间隙,一直消失在视线处,凉亭周围的绿植适时遮挡住了她婀娜的身影,寇惜白这才收回目光,将那只纸鹤又藏回了袖口。
窦宝儿郁闷地来到凉亭处,擎着胳膊,低眉看着墨迹在宣纸上晕开的痕迹,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躲在树上的长生果呆呆地来到她面前,轻轻揺着她的胳膊。
他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关心,正色道:“宝儿姐姐,你怎么不开心啊?”
“没什么。”窦宝儿勉强露出个笑来,将长生果抱在了怀里,小声问他,“对了,你知道孽海镜是什么东西吗?”
长生果黑白分明的眼睛吃惊地眨了眨,“果知道,那可是很危险的东西,是百目天女制造出来的,用来攫取人生魂的器物。”
“攫取生魂?”
长生果点头,“嗯,传说,百目天女擅长制造傀儡,她用木头雕刻出傀儡后,又用自己的灵气点化傀儡,使傀儡便同人一样,可得了灵气的傀儡性子至精至纯,往往都是善物。
可百目天女是邪神,她不满足于这样,便制造出孽海镜,在人间攫取了不少人的生魂,后来,她制造的傀儡,放在孽海镜前一照,便把生魂寄托在了傀儡身上,而人的生魂最是复杂,善恶并存,这些傀儡往往会继承恶的一面,所以后面才会有了那么多作恶的傀儡,在人间兴风作浪。”
窦宝儿听得皱起了眉,“那这么说来,这孽海镜是个邪物了?”观音阁怎么会有这种邪门的东西,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长生果摇头摆脑,“不是的,宝儿姐姐,孽海镜在百目天女手中是邪物,落到别人手中却不一定了,虽然说百目天女是邪神,可她到底还是神明,制造的器物也可以称为神器,有着非同小可的力量。”
窦宝儿睫毛下意识颤了颤,“什么力量?”寇惜白要这孽海镜是为了什么?为了得到神力?
他和百目天女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说出那番“她想要我死”的话来?
长生果摇了摇头,“这果就不知道了。”他又满眼好奇地望着窦宝儿:“对了,宝儿姐姐,你是怎么知道孽海镜的?”
窦宝儿一怔,又道:“我听师父之前提过,今天忽然想起来了,便好奇来问你,你看,姐姐现在这么弱,免不了想快点变厉害,才会问你关于孽海镜的事。”
长生果撇了撇嘴,严肃得像个小大人:“宝儿姐姐,你可不能打孽海镜的主意,这是歪门邪道,那孽海镜可是只有死人才能碰得的,活人碰了会被攫取生魂,变成一具骷髅。”
窦宝儿吓了一跳,“死人才碰得?那傀儡算死人吗?”
“算,就算傀儡得了生魂,可也不是完整的人,所以,傀儡也是半个死人。”
灵光一闪,窦宝儿好像捕捉到了什么,百目门的妖女对寇惜白说,“你怀里的小姑娘,也是百目门的人,你想知道孽海镜的下落,可以问她。”
寇惜白想要孽海镜,可看起来,他只能假借百目门妖女之手,百目门的人,全都是傀儡,又都受百目天女的操控。
原主也是一样,是受百目天女操控的傀儡,想起原主那个圣母的性子,窦宝儿又想到,原主分明是受了百目天女灵气点化,所以才会成为善物。
那之前,原主和楚飞云的纠葛又算什么?还有,她在幽冥崖遇见寇惜白是巧合吗?
一切又变成了一团迷雾,似真似假让人看不透。
清心楼内。
窦银儿坐在窗台上梳妆,阁楼的门紧闭着,藏在屋内的莫苓暗自捂着胸口,朝着她低低道:“啧,真是晦气,这观音阁笼罩在孽海镜的结界里,我想出去都难。”
虽然同那名少年说好了,拿到孽海镜就让他帮忙取出心口冰针,可是,观音阁这么大,孽海镜她一时半会又找不到,这会反倒是先被痛疼折磨死了。
窦银儿拿着木梳的手指一顿,从铜镜里望着莫苓眉头紧蹙的模样,状似无心,“姐姐很不舒服?看起来脸色这么苍白。”
莫苓冷笑,“不必同我假惺惺地来这一套。我问你,那名少年是什么来历,竟然也觊觎孽海镜?而且,看起来,他是想去黄泉海送死。”
“我怎么知道?”窦银儿淡淡答了,眼角微露不屑。
莫苓的眉没有松弛过,语气冰冷,“那孽海镜的下落呢?不要告诉我,你在观音阁潜伏这么多年,连这个都没搞清楚。”
窦银儿思索了好一阵子,兀自笑了笑,“或许,就在我那个便宜姐姐身上也说不定,苓姐姐若是想要,不如帮我问问她吧。”
“哦?怎么问?”莫苓意外挑了挑眉。
窦银儿声音很轻,眼中光芒却带着一丝怨毒,“自然是,把她藏起来,好好问一问。”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窦银儿望着小师妹,露出个柔柔弱弱的笑来,“敏清师妹,能否帮我准备热水,我想去暖玉阁洗澡。”
坐在凉亭里的窦宝儿还在思索着,清心楼那边忽然有个小弟子御着剑急匆匆赶来,她一口气喘不匀,语无伦次,“宝儿师姐,快去,银儿师姐,她,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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