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眠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黎溯……”名字叫到一半嘎然止声,因为她突然想起自己跟黎溯川还不熟, 贸然叫人家名字很不礼貌,于是改口道:“黎总, 你怎么在这里?”
黎溯川紧锁着眉头,单手插进裤兜, 用例行公事的口吻说:“我碰巧路过, 见杜小姐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需要帮助吗?”
这话说得很有条理, 也很有风度,杜晓眠听不出任何异常,但司机的顺风耳动了动,缩起脖子差点没笑出声。
好巧哦, 车子已经开过去了, 特地绕回来,默默无闻盯着人家看了半个小时才现身, 真的好个‘碰巧’。
“没事, 不用,没什么困难, 黎总多虑了,我就……”杜晓眠尴尬地笑了笑,一只手拿着童童送的画,一只手提着鞋子:“我就一个人散散步。”
“真的?”黎溯川黑沉的眸子审视着杜晓眠。
杜晓眠点头:“真的,黎总不用管我, 回去吧。”
黎溯川沉默几秒:“行,那我先行一步。”
他转身回到车前,手拉开车门即将坐进去的瞬间又停下来了,顿了顿回头说:“已经很晚了,杜小姐一个人在路上很不安全,要我不送你回去吧。”
“不……”
杜晓眠话没说完,被黎溯川打断:“你是程老爷子孙子的救命恩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让他知道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路上,我不好交差,毕竟我跟他刚谈好一个合作项目,还没有正式签合同,你不能害我吧。”
“我……”
杜晓眠刚开口,又被打断:“地址。”
黎溯川拉开车门侧身等着,大有你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的意思。
杜晓眠犹豫半晌,灰头土脸地钻进车里,报上自家地址。
封闭的车厢里,杜晓眠抿着唇不说话,因为她刚才吸了很多烟,味儿很重。
并且她现在心情很复杂,也很窝火,为什么她前一秒刚决定斩断一切对黎溯川的幻想,下一秒他就跳在自己面前蹦跶,像是在笑话自己所有的纠结和挣扎都将前功尽弃。
气氛安静得诡异,两人共处一个车厢,十来分钟车程,竟然没人主动说过一句话。
空气里酒味儿和烟味儿交杂融合,让每一次呼吸都挑逗着人脆弱的神经,杜晓眠手握成了拳放在膝盖上,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要阵定。
而黎溯川双腿交叠,看似泰然自若地坐着,头却扭着,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
玻璃反着光,里面印着杜晓眠僵硬的身板和紧绷的侧脸,以及小巧的耳垂上钻石耳钉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黎溯川的目光像有了焦点,紧紧盯着那点光看,直到车子再次停下来,杜晓眠推门下车,他才回过神,对着她的背影喊:“杜小姐,你的鞋。”
他喊的同时,杜晓眠也想起被她落下的鞋,迅速回头拿,却正好与黎溯川凑上来的脸面面相觑,再差那么短短的几厘米,两人的头就要撞在一起。
四目相对,杜晓眠在黎溯川的瞳孔里看到了张皇而错乱的自己。
“谢谢黎总,太晚了,你快回去吧。”
她接过鞋,关上车门,光着脚丫大步往家里走。
黎溯川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入小区消失得无影无踪,才对司机说:“走吧。”
“好的,黎总。”
司机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心里在滴血,晚上的麻小泡汤了。
黎溯川对司机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掏出手机,找出一个文档,手指随意滑动,里面的信息翻滚:
杜晓眠,女,40岁 ,自由作家兼编剧,生日19**年10月18日,血型B,星座射手……
这是一个月前秘书发给他的,他现在习惯没事儿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打发时间。
他对杜晓眠的信息了如指掌,倒背如流,知道她刚离婚,知道她家里几口人,还知道她写小说的笔名。
可这又如何,他不过是好奇无缘无故钻进自己梦里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罢了。
这天晚上杜晓眠又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个梦经过黎溯川的乱撞,更加变本加厉地纠缠她。
但她又心里了然,现实中的黎溯川跟梦里的黎溯川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跟自己更不是。
接下来的几天,睡眠质量依然很差。
杜晓眠有点慌,她不想自己被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托垮。
所以,她决定找个心理医生给自己治治病。
心理医生是朋友介绍的,姓顾,据说很权威,杜晓眠抱着抓救命稻草的心情跟医生约好就诊时间。
这天下午,她顶着熊猫眼,精神恍惚地去诊所。
去得早了些,助理给她递上水说医生还在会诊,让她先等一会儿,杜晓眠点头,安静地坐在大厅等。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开门声和脚步声相继响起,杜晓眠寻声望过去,两个男人一白一黑走过来。
白的是医生,而黑的,竟然是黎溯川……
视线相撞,两人都是一愣,杜晓眠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震惊?尴尬?似乎都有,但更多的是好奇,他怎么也在这里。
黎溯川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她好奇的目光,太阳穴突突地跳。
“杜小姐,好巧,在这里也能遇到。”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招呼。
杜晓眠不自然地挠后脑勺:“嗯,是挺巧的。”
“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黎溯川果断结束的对话。
杜晓眠求之不得。
等黎溯川大步生风地走了,顾医生才反应过来:“杜小姐和黎先生认识?”
杜晓眠淡淡一笑:“只见过一面,并不太熟悉。”
顾医生看出她并不想对此过多交流,于是转移话题:“抱歉让顾小姐久等了,我们现在开始吧,请随我到办公室。”
办公室布置很温馨,并不会让人产生自己有病得治的紧张感,顾医生也很亲切随合地问:“杜小姐是有什么困扰,需要我帮助吗?”
杜晓眠确实困扰得要死,酝酿了半天,难以启止地说:“我前段时间受伤昏迷了半个月,昏迷期间,我做了一个很长,很奇怪的梦……”
杜晓眠闭着眼,慢慢回忆,把梦里的内容详细地描述出来,那一种跌落江水的后怕和醒来时痛失所有的绝望再次席卷而来,腐蚀着她心房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她第一次把压在心里一个多月的梦讲给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听。
她闭着眼,看不见医生震惊以及不可思异的表情,顾自地说:“我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很快就能忘掉,可是后来,渐渐地我发现,我梦里的丈夫竟然在现实生活里真实存在着,长相名字都一模一样,只是我们从来不认识,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很想忘,但是忘不掉,我现在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失眠……”
“顾医生,我该怎么办?”她眼角挂着泪,表情难过而又无助。
在杜晓眠睁眼的瞬间,顾医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了自己惊讶的表情,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梦,有可能是人们对白天所见所想的延续,也有可能是人们潜意识里对自己或周围事物的期许和设想,杜小姐,是不是你心里一直期望弟弟没有受伤,期望自己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才会做这个梦?”
杜晓眠抿了抿唇:“这些年我找了许多医生,还是没有办法治好我弟弟的腿,我确实无数次设想过,要是他没有受伤,现在会是什么样,但是家庭……”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其实我是丁克主义,刚离婚不久,但离婚的时候没有不甘,更没有后悔,甚至在梦里我一开始都想着要洒脱自由,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失忆,就陷入一场奇怪的婚姻,脱不了身,我一开始非常挣扎和纠结,但是丈夫对我很好很好,孩子也很可爱,他们让我对婚姻和家庭的可能性有了另一种全新的理解……”
顾医生:“所以你渐渐接受,并陷在了其中。”
杜晓眠沉默良久点头:“嗯。”
顾医生又说:“其实杜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一直对小孩排斥,其实是因为你弟弟受伤的关系,你弟弟的伤在你心理造成的阴影,让你不想生孩子,因为你害怕照看不好,就会像你弟弟一样落下终身残疾。”
杜晓眠脑子里浮现出三岁的杜晓率趴在病床上的模样 ,后背和腿都血肉模糊,医生给他换药时,必须从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上把旧纱布一点一点撕下,再贴上新纱布。
整个过程杜晓率都痛得嗷嗷叫,到最后,连哭声都是有气无力。
她不明白一个三岁的孩子要怎么才能忍受这样的痛苦的。
她点头,颤抖地说:“或许是吧。”
顾医生:“但是在梦里,你弟弟的伤没有了,他有了全新的生命,活泼开朗,所以你心里的阴影随之消失,能接受孩子的存在。”
杜晓眠又点头:“或许是吧。”
但她自己没想这么深刻。
梦里,杜晓率的伤转移到了黎溯川身上,所以她每次摸到那些疤时,都会无条件投降,铁石心肠变成软豆腐。
“至于你梦里的丈夫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里,并且你们从来不认识......”顾医生皱着眉思索了半晌,“我觉得用心理学无法解释,不过杜小姐既然知道他的存在,我建议你试着认识他,跟他谈谈,对他有所了解之后,或许会得到你要的答案。”
认识他,跟她谈,告诉他自己梦见他,跟他甜甜蜜蜜,梦醒了以后还恋恋不忘?
一想到黎溯川那张冷漠寡淡的脸,杜晓眠就望而却步。
她摇摇头:“还有别的办法吗?”
顾医生:“有,我可以试着给你催眠,让你忘记这个梦,这样你就不会困扰了。”
忘记这个梦,忘记黎溯川,忘记虫儿,忘记梦里的一切,这样她就可以做回潇洒自由的杜晓眠了?
杜晓眠神情恍惚的点头:“让我考虑一下,如果需要,我再联系你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虫,欢迎大家捉
下一张,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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