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白裳裳看到岐青泞脑袋上漂浮的两个数值。

    好感度0仇恨值0

    和顾无虞的起始分数一模一样。

    白裳裳紧紧提起来的一颗心,终于重新回到了胸膛里。

    太好了。

    岐青泞的仇恨值为零, 证明现在的岐青泞对于她来说, 还是很安全的。

    白裳裳的心中, 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好岐青泞现在对她没有仇恨值, 不然以岐青泞的手段,她可能都活不到下一章。

    白裳裳看着岐青泞脑袋上毫无动静的数值, 心情越来越平静。

    皓雪满庭纷里有提到过岐青泞的身世。

    岐青泞原本是神医葛蒲抓来研究医术药理的药人之一,后来,其他药人相继都被神医葛蒲研究毒药给毒死了, 只有岐青泞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岐青泞因为从小就长期泡在药汤里, 所以身体机能发生了改变。

    他的皮肤变得苍白, 发色瞳色唇色都变得很淡。

    体质也渐渐变得百毒不侵。

    他渐渐失去了作为药人的作用。

    神医葛蒲没有像处理其他失效药人一样杀了岐青泞,而是收了岐青泞当徒弟,倾囊相授。

    葛蒲已经老了, 而葛蒲的医术必须有人传承下去。

    岐青泞是最好的人选。

    神医葛蒲将一身的本领, 全部都传给了岐青泞, 其中就包括医术、阵法和武功。

    但岐青泞最感兴趣的还是医术。

    岐青泞习得神医葛蒲所有的本领之后,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岐青泞研究出一种连葛蒲都无法察觉的毒药, 欺师灭祖, 在药庐里, 亲手杀害了葛蒲。

    葛蒲喝下那杯毒药不久,皱起了眉头。

    “这茶”

    岐青泞面不改色地将手里的淡茶一饮而尽。

    淡黑色的眼眸, 静静地看向葛蒲。

    “这茶怎么了”

    “这茶有毒”

    葛蒲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茶杯应声而落, 砸到地上。

    淡青色的茶渍泼了满地, 茶杯咕噜滚到了角落里。

    葛蒲重重地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是你下的毒”

    葛蒲目光涣散,费力地看向岐青泞“为什么”

    岐青泞淡黑色的眼眸,并没有看向葛蒲,而是盯着窗外的落叶。

    他的眼底,没有任何的情绪。

    岐青泞淡淡地说“因为师父已经失去价值了。”

    “失去价值”

    葛蒲的瞳孔渐渐失焦,他喃喃地念“失去价值,就该死么”

    “这是师父教会我的。”

    岐青泞的声音,和他的神色一样的淡漠。

    嗓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这世间只有两种人,有用之人,和无用之人。有则用之,无用则弃而毁之。”

    当初被葛蒲抓来当药人的童子,很多都是因为失去了价值,所以被葛蒲残忍地杀了。

    岐青泞淡淡地说道“我不过是将师父教给我的东西,还给了师父罢了。”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畜生”

    葛蒲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抓岐青泞,嘴里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缓缓地倒地,眼眸渐渐灰败。

    瞳孔里一丝光亮都没有。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葛蒲睁着眼睛,慢慢咽了气“报应,这都是报应”

    一代神医,曾因为研究医术药理而杀人无数,又因为研究出的医术药理而救人无数的神医葛蒲,终于还是死在了自己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岐青泞的手上。

    用自己最得意的毒术。

    葛蒲死不瞑目。

    葛蒲到死都不知道。

    他并不是因为失去价值而被岐青泞杀死。

    而是因为,当年被他抓到药庐当药人的那一群小孩子里,有一对亲兄弟。

    这对亲兄弟,一个叫做岐青澹,还有一个

    叫做岐青泞。

    哥哥岐青澹成为药人不久就被葛蒲毒死了,而弟弟岐青泞却活了下来。

    那些在药桶里日夜浇灌的毒药,麻痹了岐青泞的经络,抑制了岐青泞的情感,改变了他的发色和瞳色,让岐青泞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失去了触觉,却没有磨灭他的记忆

    岐青泞没有忘记他的血肉至亲

    那个和他有着相似名字的哥哥,那个遭遇危险会挺身而出永远将他护在身后的哥哥

    岐青泞始终记得他的名字。

    他叫岐青澹

    岐青泞的情感,因为药物,而永远封印在了这副血肉之躯之下。

    而岐青澹的名字,却始终死死刻在了岐青泞的脑海里,时时刻刻提醒着岐青泞要复仇。

    那是岐青泞的哥哥,是岐青泞的血肉至亲。

    他们是同出一脉的亲兄弟。

    只要岐青泞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他就会为了这个名字,替他的哥哥报仇。

    终于

    岐青泞用毒,杀死了他的仇人葛蒲。

    报了哥哥岐青澹的仇。

    岐青泞杀死葛蒲的时候,心中并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畅快之感。

    他的心绪很平和。

    宛如弯腰拔下了一株药草,伸手拂落肩头的一片树叶。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顺其自然。

    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而这一切,死不瞑目的葛蒲,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这段往事也随着他的离去,而被永远埋在了地下。

    岐青泞的大仇得报。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丝情感羁绊也跟着消失了。

    从此以后,岐青泞的世界里,便只剩下冰冷的医术药理,再无其他的事物。

    岐青泞虽然是神医葛蒲用来研究医术药理的受害者。

    但他却继承了神医葛蒲对于医术的痴迷。

    药桶里那些日夜浇灌的毒汤,令岐青泞丧失了人类的情感,也失去了对于华服美食的追求。

    岐青泞活下去的意义,只是为了研究更加高深,更加玄妙的医术药理。

    他成为了一个药痴。

    因此,岐青泞在替人看病的时候,诊金从来都不是那些黄白之物,而是从病人的身上收取。

    前提是病人自愿。

    大多数支付诊金的人,都是病人的亲属。

    前提也是对方自愿。

    岐青泞收取诊金的过程,都是在对方自愿的前提下进行的。

    岐青泞从来没有逼迫病人支付诊金。

    因为逼迫,只会让他想起他惨死的哥哥。

    哥哥始终是他的底线。

    岐青泞唯一一次强取,取的就是白若裳的性命。

    白裳裳看完小说大结局也不明白,当初岐青泞为什么会伤害白若裳。

    小说里,关于这个片段,写得非常的意识流。

    在皓雪满庭纷里,岐青泞在伤害白若裳之前,说了一句极为古怪的话。

    “如果我伤你是天意,那我究竟是为什么会伤害你呢”

    他的声音平淡,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小说里的岐青泞,一直都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白玉瓷器。

    唯独那一天。

    岐青泞第一次显露出他作为一个人类的情绪。

    他的声音里,蕴含着莫大的好奇心。

    而就是这该死的好奇心,纵使他切开了白若裳柔嫩的肌肤。

    一探究竟。

    “我要知道,我究竟为什么会伤害你。”

    因为这一刀,岐青泞彻底从一个研究医术药理的受害者,沦为一个加害者。

    白裳裳回过神来,看了折菊一眼。

    皓雪满庭纷里,当时的侯门弃女白若裳,被已经成为镇国大将军的景砚扔到营帐里亲手夺去了清白,而白若裳急火攻心,吐出一口红血,当场昏迷过去。

    面色阴沉的景砚,叫来随行的军医。

    军医诊断之后,称白若裳多年来忧思成疾,郁结于心,导致心肺俱伤,命不久矣。

    景砚沉默了许久,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没有将白若裳送到更深的炼狱,而是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当做一个粗使丫头使唤,命她做最脏最累的活。

    白若裳一天比一天,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

    谁都知道,她活不长久了。

    再后来,折菊结识了一个同乡的银甲小兵。

    银甲小兵钦佩折菊一片忠心,决意帮她救出白若裳,两人声东击西,纵火烧了营帐,折菊趁机带走了瘦得只剩下骨头的白若裳。

    主仆二人逃之夭夭。

    而当时属下回禀景砚,称发现二人逃跑,问他是否下令追下去的时候

    景砚却淡淡地说“不必了。”

    当时如果去追的话,白若裳和折菊一定逃不脱,但景砚却主动放弃了,而景砚当时下这个命令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世界上恐怕是没有人会知道了。

    那厢,折菊救走白若裳之后,为了给白若裳治病,于是将她带到了丹溪医仙岐青泞这里。

    岐青泞那日收取的诊金,是一颗玲珑心。

    “我愿意。”

    折菊听到自己恍惚而坚定的声音。

    她的心中一片茫然。

    折梅、折兰、折竹姐姐都死了。

    现在是不是该轮到她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下去,还赶不赶得上折梅姐姐她们

    能不能一起投胎下辈子,再做好姐妹

    折菊回过头。

    她想把小姐的样子,永远地刻在脑海里,喝了孟婆汤也不要忘记。

    下辈子她还想继续给小姐当丫鬟,陪着小姐一起长大。

    这辈子她们的运气不太好,所有人都死了。

    希望下辈子,她们的运气能够好一点,活得长一点,陪小姐更久一点。

    折菊回过头,看了小姐一眼。

    只一眼,折菊眼中的泪水,立刻就落了下来。

    她看到她的小姐,哭得眼睛红肿,瘦骨嶙峋地趴在地上。

    伤心欲绝地哀求她,求她不要离开她。

    白若裳病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却还是强撑着抬头,朝折菊不住地摇头,眼泪不停往下落,哭着哀求她“我不要你换,我不要你的玲珑心,折菊,你给我回来”

    白若裳哭得浑身都在颤抖,像是一只被主人残忍抛弃的瘦狗,泪眼朦胧里满是哀切地恳求。

    “你回来好不好折菊,我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白若裳哭得声嘶力竭,气若游丝,她用尽浑身的力气往前爬,想要爬到折菊的身边,但却一次次无力地倒在地上,她绝望地哭喊着,泪水不住地往下淌,像是永远都流不尽一样。

    “你们都给我回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

    曾经气焰动人名扬临安的小姐,现在却虚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折菊用手背狠狠擦掉了眼眶里的热泪。

    她轻轻地说“小姐,不要怕,你会没事的。”

    她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安慰她的小姐,还是在安慰自己。

    怯懦的折菊,卑微的折菊,终于勇敢地端起了那碗药,仰头灌了下去。

    瓷碗落,折菊缓缓倒地。

    她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听到她的小姐在她身后,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的声音。

    小姐哭得那样伤心,哭得折菊的心都要碎了。

    折菊放心不下她的小姐,想回头再看一眼她的小姐。

    可她却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

    她眸中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小姐,折菊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踏碎玲珑心。

    折菊被白裳裳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小声问她“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

    白裳裳低声道“我担心你害怕。”

    折菊说道“我是有一点点害怕”

    折菊觉得医仙大人虽然长得很漂亮,但他身上那股令人胆寒的气息却十分的可怕。

    她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浑身骨隙生凉,手脚冰冷,不敢再看。

    折菊小心翼翼地凑到白裳裳身边,担忧道“小姐,你是不是很怕”

    折菊觉得,只要两个人一起怕,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白裳裳说道“我没有。”

    白裳裳捏了捏折菊的指尖,两个人的手指头都很冰凉。

    白裳裳对折菊说“别害怕,有我在。”

    折菊感觉得到白裳裳指尖的冰凉,她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将白裳裳的指尖包到她的手掌心里,安慰白裳裳道“小姐,别害怕,折菊会保护你的。”

    白裳裳看胆小鬼折菊这副突然勇敢的样子,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久远的酸涩。

    白裳裳在心中小声说笨蛋,这次是换我来保护你们才对。

    岐青泞的表情,和他的眉眼一样淡,脸上没有喜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像是一尊精致的不通人性的白瓷雕像。

    浑身都散发着淡漠而疏离的气息。

    多年来的问诊经验,令岐青泞能够一眼辨出谁是求医者,谁会支付诊金。

    岐青泞的眸光,落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小桂身上。

    他看向小桂的眼眸,仿佛在看一株草,一个石头。

    不带一丝感情。

    “既然你们寻到此处,应当是明白我的规矩,我今日的诊金是”

    他的嗓音低沉,没有温度。

    声音如若玉磬拂过山林,振动人心,令人畏怯。

    “一根手指头。”

    岐青泞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诊金。

    小桂眼睫一颤,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头,指尖发白。

    虽然早就听大夫说,丹溪先生的诊金都是从人的身上收取,她也已经做好为哥哥牺牲的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还是忍不住害怕。

    小桂吓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要哪一根”

    害怕归害怕。

    她的亲哥哥,她一定要救。

    岐青泞淡淡地看着她。

    “你自己决定。”

    小桂闻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只要能够救哥哥的命,一根指头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下定决心。

    仰起头看向岐青泞“现在就动手吗”

    岐青泞的视线,如同平静的湖面,没有任何的波澜。

    “你自愿支付这诊金”

    小桂竭力抑制住心中的害怕,坚定地说道“我是自愿的。”

    岐青泞淡淡地说道“那好,稍等片刻。”

    岐青泞见过太多前来求诊的人。

    他一眼就能够看出眼前这人是不是自愿支付诊金的。

    岐青泞从屋子里端出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匕首,和两碗黑漆漆的中药。

    那两碗中药,一碗颜色深,一碗颜色浅。

    汤药并没有热气,想来是放凉了很久。

    岐青泞将颜色浅的那碗汤药,递给了小桂。

    “这是止痛药,会让你短暂失去触觉,喝了它,你会好受些。”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

    就像是在对一株药草自言自语。

    小桂毫不犹豫地捧起那药碗,仰过头一饮而尽,她将药碗还给了岐青泞。

    岐青泞伸手接过,弯腰将托盘放在小桂面前。

    他指了指另外一碗颜色深的中药,对小桂淡淡地说道“等你药效开始发作,我会把你的手指切到这碗中药里,记住,切莫乱动,若是让指头偏离了这个碗”

    岐青泞看向小桂,淡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一点情绪。

    “你可能要付出第二根指头。”

    小桂低头,怔怔地望着这碗黑漆漆的汤药。

    心中又是茫然,又是害怕。

    却唯独没有后悔。

    折梅站在小桂的身后,她的背上还背着昏迷不醒浑身发烫的景砚。

    长途跋涉负重前行,让折梅直不起腰来,呼吸都十分的沉重。

    但她明亮的眼眸,却死死盯着小桂面前托盘上的匕首。

    折梅听到岐青泞的话,心中仿佛有一股热血不断涌向脑门。

    她心中不停地想景砚如今落得这般田地,都是因为自己,而小姐如今如此喜爱这对兄妹,若是小桂因此断了指,小姐恐怕会因此厌弃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理自己

    一想到小姐会厌弃自己,折梅便苦闷惧怕得如同天塌了一般。

    与其让小姐厌弃自己,不如自己代小桂断指

    我要替小桂断指

    脑海中突然腾起了这个想法。

    折梅的眼眸倏地被点亮。

    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代小桂断指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眼前仿佛呈现出一条清晰无比的道路,只待她走上去,就能改变这一切。

    折梅正要冲过去夺走匕首砍向自己的手指,站在她旁边的白裳裳却突然动了。

    如同一阵清风,掠过暗潮汹涌的幽潭。

    小桂长吸了一口气,正准备伸出左手,让医仙大人开始断她手指。

    耳畔传来一道低柔而从容的女声。

    “且慢”

    旁边伸出一只白皙柔嫩的素手,将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端了起来。

    “何必那么麻烦呢”

    白裳裳端起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明媚动人的秀眸,看向岐青泞“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小桂和折梅齐齐惊呼出声“小姐”

    岐青泞毫无温度的视线,落到了白裳裳的脸上。

    突然被外人打扰,他苍白的脸上并没有丝毫不悦之色。

    岐青泞只是平淡地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白裳裳看到岐青泞毫无温度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心中一紧。

    白裳裳仿佛是被一只毫无人性的怪物,直勾勾地盯着。

    她随时都可能会被这只怪物狠狠地撕碎,一片一片,缓慢地吞拆入腹。

    白裳裳的心中觉得十分害怕,四肢冰冷,浑身都在战栗。

    但是她却不允许自己害怕,也不允许自己战栗。

    因为景砚的命掌握在她的手上,折菊的玲珑心也掌握在她的手上,就连白裳裳她自己的命都在她的手上白裳裳不允许自己后退,她只有稳住岐青泞,才能拯救她们三个人的性命

    所以白裳裳强迫自己,用最平静的眸光,抬头看向岐青泞的眼眸。

    逼自己和他对视。

    这还是白裳裳自进入到这个院子里以来,岐青泞第一次正眼看她。

    他看白裳裳的眼神,和看小桂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眼里没有半分惊艳之色。

    因为再美丽的皮囊,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块穿着衣服的肉而已。

    美与丑,在他心目中无甚区别。

    一块穿着衣裳的肉而已,还不足以令他侧目。

    但白裳裳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白裳裳以一种非常平静的口吻,缓慢而又郑重地念出了几个中草药的名字。

    “风茄花、生草乌、香白芷、全当归、川芎岐先生,你知道最后一味是什么吗”

    岐青泞古井无纹的眼眸,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望向白裳裳,声音很冷静。

    “你为何会知道麻沸散的药方”

    原来白裳裳方才念出来的那几味药,竟然是麻沸散的药方。

    麻沸散是传说中神医华佗创制出来的,用于外科手术的麻醉药,后汉书华佗传载“若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

    此药方后来失传,乃是医学上一大损失。

    虽然现实世界里,不可能存在像麻沸散这种仅口服达到全麻状态无需气管插管等护理措施的麻醉剂,但是在二次元世界的小说里,只要有典籍依据,便是有迹可循的真实。

    在这个虚拟的世界,穿越都是真实的,更何况是麻沸散呢。

    白裳裳在一瞬间就构思好了所有的说辞。

    她从容不迫地说道“我府上有一位行医多年的女先生,这是她家的祖传秘方,这个秘方只传女不传男,向来不对外人公布,这还是我求了很久,她才偷偷告诉我的。”

    白裳裳觉得自己穿书以来,别的地方都没有长进

    但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那可是日益见长,炉火纯青。

    她现在胡编乱造起来,都可以做到脸不红气不喘了。

    委实是厉害得很。

    岐青泞的脸上波澜不兴,没有一丝表情。

    “原来是这样。”

    他研究多年麻醉剂,想要重新复原创制传说中的麻沸散,但这么多年来,他也才摸索出四味药而已,他没有想到,这世界上竟然已经有人把这几味药全部都摸索出来了。

    看来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岐青泞不禁在心中感叹道看来他离最高深最莫测的医理之道,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白裳裳看到岐青泞那张苍白淡漠的俊脸,似乎正在沉思。

    白裳裳的心中,突然有些做贼心虚。

    她之所以知道麻沸散的药方,完全是因为她看过小说,所以知道剧情。

    这药方,在未来会是岐青泞亲自拿白若裳做实验复原出来的。

    白裳裳曾经将这个段落看过无数遍,每一味药的名字,每一味药的重量,她都记得很清楚。

    而现在

    白裳裳只不过是提前预支了岐青泞的实验成果,将它提前透露给了岐青泞罢了。

    岐青泞在医术上的造诣可以甩同时期的人类十几条大街。

    但是他对骗术的理解可能就没有那么深刻了。

    岐青泞虽然智商高超,异于常人,但却全部都用到了钻研医术药理上面。

    轻易就被白裳裳糊弄了过去。

    白裳裳决定一骗到底。

    她用那双漆黑澄澈如同秋水长空一般美丽的眼眸,看向岐青泞,诚恳地提出建议。

    “岐先生,我用这最后一味药来换小桂的指头,当你的诊金可好”

    听到白裳裳的建议,岐青泞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白裳裳的脸上挪开,落到了昏迷的景砚身上,沉默了许久,他最终还是答应了白裳裳的请求。

    “好,我答应与你交换。”

    白裳裳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她唯一的底气是来自于剧情,岐青泞究竟会不会答应她的交换条件,她并不是十拿九稳。好在,岐青泞和小说里的形容差不多,极为沉迷医术药理,并没有为难她。

    “谢谢岐先生”

    白裳裳松了一口气。

    原本强撑着的镇静逐渐散去,露出她原来的颜色,漆黑的眼眸如同秋波水流一样清亮动人。

    岐青泞看了白裳裳一眼。

    向他道谢的人有很多,有病人,也有支付诊金的人。

    但她说出口的这句道谢,似乎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显得格外不同。

    之前,她的眼睛原本像是蒙上了一层这山林间的雾气,可突然间,云消雾散,晨光熹微,露出一双清亮动人的眼眸,就像是晨雾间突然显露出来的朝阳,天光大亮。

    她的感谢,十分有感染力。

    这句话以她的口吻说出来,显得无比的郑重,让人觉得他似乎做了一件什么非常值得感激的事情一样,不知不觉就让人将她的笑容和这句话记到了心里。

    朝日拂烟净,晨露染绿枝。

    岐青泞经常会在这样凉适的清晨里,去山上采药。

    她的眼神,让他觉得很舒适,就像云雾退散后的熹微晨光。

    而此时,岐青泞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短暂地被白裳裳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

    岐青泞对白裳裳说道“把病人抬进木屋里,你们其他人都出去。”

    小桂大喜过望,连忙向岐青泞磕头“谢谢医仙大人救命之恩谢谢医仙大人救命之恩”只要医仙大人肯答应救哥哥,就说明哥哥一定有救了,小桂忍不住喜极而泣起来。

    岐青泞朝小桂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木屋里头。

    折梅将景砚背到木屋里,退出来后,替岐青泞关上了房门。

    房门紧闭,白裳裳怕大家全部围在木屋前头会打扰到岐青泞救治景砚,便领着众人到药圃旁边的凉亭休息,折梅折菊小桂都陪同白裳裳一道,坐在凉亭里。

    护卫不能和贵女同席,便只能站在凉亭外面守护。

    白裳裳注意到,那些护卫因为吸入了过多的白烟,所以个个嘴唇发白,身形不稳,勉强站立,于是白裳裳对他们说道“大家都别站着,全部坐下来休息吧。”

    “是,小姐。”

    护卫们依言坐在了空地上,心中忍不住想二小姐似乎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传说中二小姐任性跋扈,待人骄纵无礼。

    本以为这次会是个挨骂的苦差事,却没有想到这次他们跟着二小姐一道出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娇弱的二小姐一路上都没有喊累,还待他们十分有礼。

    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而那厢,折菊凑到白裳裳耳边,纳闷地问道“小姐,我们府上真的有一位行医多年的女先生吗”既然那位女先生这么厉害,小姐为什么不去请她来医治景砚呢

    白裳裳神情自若道“当然是假的。”

    折菊吃了一惊“那小姐你怎么会”

    “你还记得柯先生吗”白裳裳提醒她,“就是那个被我娘辞退的女先生”

    折菊回忆起来“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帮你制造泻药的柯先生,当时小姐你想要捉弄三小姐,于是就将泻药洒在三小姐的糕点上,让三小姐在侯爷的寿诞上出了好大一个丑”

    白裳裳道“对,就是那个柯先生。”

    前因后果,折菊你也不必说得这么清楚吧

    不知道是不是白裳裳的错觉,她总觉得折菊对这些犄角旮旯的事情总是记得特别清楚,上次白若裳欺负顾无虞的事情也是折菊爆料的

    白裳裳隐约觉得折菊很有做狗仔的潜力。

    折菊恍然大悟“原来是柯先生”

    白裳裳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柯先生会医术,祖上是行医的世家,我当时想要捉弄白皓雪所以跟着她学了很多药方,这麻沸散就是柯先生家祖传之药,只教给了我,如果不是后来我娘发现柯先生教坏了我,一气之下把她给辞退了,指不定现在我就成为名医了呢”

    折菊听到白裳裳的话,双眼冒光,崇拜地看着白裳裳“小姐真厉害”

    白裳裳心想我能不厉害吗

    在白若裳的记忆里找到一个关于柯先生的片段,她立刻就能胡编乱造出一个故事,将柯先生和麻沸散串联起来,让所有人都无法怀疑。

    反正现在柯先生也被王氏辞退了,不知所踪,大家无从考证,这么完美的骗局

    我不聪明谁聪明,我不厉害谁厉害

    白裳裳一边心中发虚,一边说着大话哄骗折菊“你家小姐我平时就是太低调了,我要是高调起来努力学习,那还有她白皓雪什么事儿呢,这才女的名号指不定就落到我的头上了”

    折菊被白裳裳编造的未来哄得憧憬晕眩“那小姐你一定要高调起来啊”一定要打败三小姐白皓雪,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小姐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小姐。

    “唉,我尽量吧。”白裳裳心虚地挪开眼睛。

    白裳裳看到药圃里有一小片黄色的小花“你看那是什么花,看起来挺好看的”

    折菊立即起身“我去给小姐摘下来看看。”

    白裳裳就是顺嘴这么一说,没想到折菊这么实诚,她要什么,她便送她什么。

    白裳裳一把拽住折菊,叮嘱道“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这里的草药都是岐先生种下的,指不定哪一株草药就有毒呢你看栅栏上的那些花,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就有毒”

    “是,小姐。”折菊乖乖坐了下来,继续夸白裳裳,“还是小姐最聪明,想事情想得长远。”

    “”

    白裳裳心想,不是我聪明,而是你们衬托得太好。

    小桂攥着袖子,忧心忡忡地问白裳裳“小姐,我哥哥会好吗”

    白裳裳安慰小桂道“会好的,你不相信岐先生的医术,也要相信你家小姐的梦吧。在我的梦里,你哥哥可是当上了未来的镇国大将军,威风得很呢”

    她这句话是为了安慰小桂,也是为了说给折梅和折菊听。

    这几个丫头从小跟着白若裳,白裳裳总担心自己会在她们面前露馅。

    白裳裳想要让折梅和折菊以为,她之所以突然变了性子对景砚好,就是因为她的一个噩梦。只要把这个念头种到她们的脑海里,以后出了什么事情,她们都能够自圆其说。

    自从上次白裳裳跟景砚说过这个噩梦之后,景砚的好感度就蹭蹭蹭地升了起来。

    白裳裳觉得做梦这件事情,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借口。

    但凡有人觉得她不对劲,她都可以用做梦这件事情来搪塞她们。

    所幸,目前大家都还没有怀疑过她。

    毕竟借尸还魂这件事情,对于现代人来说,都是一件无法令人相信的事情,更何况古代呢

    白裳裳一行人在凉亭了坐了许久,灼热的烈日徐徐向西边垂去,暑气渐消。

    夏天的暮色来得迟,她们未时从宣德侯府出发,现在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太阳还没有落山,但如果再晚一些,太阳落山之后,山林里的路便不好走了。

    岐青泞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推开木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白裳裳迎了过去,问“岐先生,景砚怎么样了”

    “我用银针帮他清了寒毒,护住了心脉,又灌了他几方温神散,他现在已无大碍。”

    岐青泞一边说,一边将卷起来的长袖缓缓抚平。

    方才为了施针无碍,他特意卷起了长袖。

    白裳裳的余光,看到岐青泞惨白纤细的手腕上,有好几道刀痕。

    她知道,这是葛蒲当年为了研制新药,在炼药人的经脉上留下的痕迹。

    每个药人身上都有。

    当年,葛蒲割破了药人手腕脚腕上的经脉,让药汤进入到药人的经脉里运转,每每愈合都会重割一刀,有很多药人就是在割脉的过程中丧命,只有极少数人活了下来。

    白裳裳看着那伤疤都觉得疼,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眼睛。

    “谢谢岐先生。”

    一旁的小桂大喜过望,也连忙道谢“谢谢医仙大人谢谢医仙大人”

    岐青泞惨白的俊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淡淡地说道“不必客气,我给病人开了几服药,每日三次服用,多则半个月,少则七天,他身上的伤就可以痊愈。”

    岐青泞淡淡的眼神,看向白裳裳。

    “你的最后一味药呢”

    “是天南星。”

    白裳裳看向岐青泞,毫无保留,缓缓地回答道“麻沸散全部的药方是,风茄花、生草乌、香白芷、全当归、川芎各四钱,天南星一钱。”

    岐青泞略微沉思,淡淡地说“原来如此。”

    岐青泞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是如此这般的平静,仿佛波澜不兴的碧色平湖。

    白裳裳问起另外一件事情。

    “小女子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岐先生,还请岐先生不吝赐教。”

    岐青泞道“姑娘请讲。”

    “景砚今日这症状,是因为我府上一个小丫头照顾不周,在他之前的伤药里加了一把黄连,先生觉得,景砚今日突然发作,是因为这一把黄连吗”

    白裳裳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岐青泞解答了她的疑惑。

    他缓缓地说道“他今日寒毒来得汹涌,非一把黄连所能致。如果药渣里新加的药物只有黄连,那么用量一定极为惊人,目的就是为了取他性命。”

    身后的折梅听到这句话,脸色一白。

    折梅连忙辩驳道“我没有我没有想要取他性命”

    折梅白着脸向白裳裳解释“小姐,我真的只抓了一把黄连,其他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景砚的,我真的只加了一点点的黄连,没有想过要取他性命”

    白裳裳对折梅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

    她最信任的人就是这四个丫头。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为人,可既然你没有做,那么就一定是有人这么做,还让你背了黑锅。”

    白裳裳漆黑的眼睛,黑得有些惊人,她认真地看向折梅。

    “折梅,你被人当刀子使了。”

    折梅闻言,身子一颤,目光里陡然燃起了莫大的怒气。

    “究竟是谁要陷害我”

    哪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姑奶奶我非要扒了她一层皮不可

    当时折梅是在小厨房里给景砚用药罐煎药,小厨房里都是自己人,不可能有外人进来,所以下药的人一定是她们内部的人。而当时折梅怒气冲冲地回小厨房里重新煎药,她受了一肚子气,肚子里藏不住话,别人问她发生了什么,折梅就向她们表达了她对景砚的不满。

    小厨房里的人,有的在安慰她,有的在帮她出主意怎么去对付景砚。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许久,人多口杂。

    折梅已经想不起来是谁在背后暗示她往景砚的药罐里放黄连了。

    她只记得众人纷纷附和的声音。

    白裳裳缓缓说道“我们回去就知道了。”

    白裳裳一行人向岐青泞道谢准备离开,折梅主动背起了昏迷的景砚,随行而来的护卫们因为一个下午的休整,脸色缓和了些许,但嘴唇仍旧发白,四肢无力,无法负重前行。

    白裳裳问岐青泞“岐先生,我的这些护卫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岐青泞答道“回去沐浴更衣,以米汤水代茶,两三天便可恢复如常。”

    白裳裳再次道谢,临行前,她想起了方才药圃里的小黄花。

    她问他“这花看起来可爱,还有一股怡人的清香,它叫什么名字”

    岐青泞看向白裳裳所指的那一处黄花。

    他无法理解白裳裳口中所说的“可爱”是什么意思。

    “可爱”这个词语,是人类赋予物质除去本质以外的情感。

    它并不是物质本身,而是人类赋予它的附加值。

    除了人类,没有人能够理解这附加词的意思。

    岐青泞早就因为药物,失去了对于情感的判断。

    在他心中,这黄色的花朵就是物质本身,它是药材,用来治病的,它可不可爱,跟它能不能治病没有任何的关系,岐青泞也并不关心它是否可爱。

    他的世界,只有可用之物,和无用之物。

    “可爱”这个词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而此时的岐青泞还不知道,在不久以后的未来,他的世界,会因为白裳裳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位名为白裳裳的女人,会让这些看起来无用的情感,变得非常有意义。

    她重新定义了可爱。

    这意义,甚至超越了物质本身。

    岐青泞回答道“它叫奈花,能够理气解郁,和血调经,是一味药材。”

    白裳裳讶然,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奈花。

    她没穿书以前,在图书馆,孙思邈的千金翼方里,看到过这花的名字。

    当时她想要按照里面的方子,做古法澡豆,可方子里记载的奈花,她却始终寻不到,所以后来她想要效仿古人做百花澡豆的这个想法,也只能宣告破灭。

    没想到今天竟然意外让她寻到了传说中的奈花。

    白裳裳当即便想要带走这奈花。

    她对岐青泞道“我觉得这奈花和我有缘,我能带几朵走吗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这个”

    白裳裳从荷包里拿出几颗金花生,这是她以防万一带在身上备用的金子。

    白裳裳的手掌如同花瓣一样白皙而柔嫩,金色的花生躺在她的掌心里,让岐青泞想起一种只在清晨盛开的草药,它拥有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像极了眼前的金花生和手掌。

    “好,我答应你。”

    岐青泞答应了白裳裳的请求。

    因为金花生可以研制成金粉,金粉可以入药,药材换药材,这很公平。

    岐青泞想,他之所以答应她,绝对不是因为她的手掌让他想起了那株只在清晨盛开的花朵。

    “谢谢岐先生。”

    白裳裳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岐青泞再次被白裳裳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

    但也仅仅只是晃了一下眼睛而已。

    岐青泞不以为意,接过白裳裳手里的金花生,转身摘了七八朵奈花,递给了白裳裳。

    白裳裳心情愉悦地接过,用手帕包了起来“谢谢岐先生。”

    白裳裳非常地开心,因为她可以做百花澡豆了,这是她在现代无法完成的事情,没想到穿越到小说里竟然可以完成,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定她还可以在古代发明肥皂呢。

    想起来就觉得心情愉悦,喜滋滋。

    白裳裳道谢之后,一行人向岐青泞道别,离开了药庐,向着泛着雾气的山林里原路折返。

    灰猴子站在院门口,挥舞着爪子向他们道别,兴高采烈的样子。

    小桂感激地向灰猴子招手,如果不是这个灰猴子,她们可能连药庐的院门都进不去。

    白裳裳回头看了这幽静的药庐一眼。

    她知道,在皓雪满庭纷里,几年之后,天灾频现,瘟疫大爆发,迅速席卷整个大齐国。

    十人九者死,水塘遍骨尸。

    富饶繁盛的大齐国彻底沦为人间炼狱,处处都是百姓呜咽哀嚎的声音。

    这瘟疫来得迅猛强烈,御医们都束手无策,整个大齐人心惶惶,摇摇欲坠。

    昭远帝听闻丹溪有神医,便派首辅严佺来请。

    谁知严佺不仅没有请回岐青泞,还得罪了岐青泞。

    严佺被岐青泞下了秘毒,回去就卧床不起,缠绵病榻,几乎要了他半条老命。

    昭远帝震怒,觉得岐青泞不识抬举,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派禁卫军层层围住了山林,想要纵火烧山,逼出岐青泞,可这片山林却不知怎么回事,怎么烧都烧不着。

    宛如被施了法一般。

    所有人都拿岐青泞束手无策。

    直到后来,当时的内阁次辅陈溥,亲自进入到迷雾山林里与岐青泞做了一个交易。再后来,岐青泞研制出了瘟疫的解药,这才解救了天下苍生,让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如果不是岐青泞出手,这本书的人类可能就要因为这场瘟疫而被团灭了。

    而当时陈溥和岐青泞究竟做了什么交易,书中并未言明。

    只不过刑部的天牢里,犯了拐卖幼童罪的死囚犯会莫名消失。

    而丹溪的水,会比平时更加血红了。

    白裳裳叹了一口气,回过身,向着来时的路继续前行。

    太阳下山之前,白裳裳一行人终于走出了雾气缭绕的迷雾森林,山林前停着他们的马车和站岗的护卫,护卫们将折梅背上的景砚抬起来放到了马车里。

    白裳裳踩着马凳上了马车,马夫甩了甩缰绳,车轮滚动,众人终于离开了这里。

    戌时五刻响暮鼓,关城门,白裳裳的马车赶在戌时一刻进了城门。

    此时夕阳西下,太阳正缓缓沉进地平线,天还没有完全黑。

    白裳裳自知今天声势浩大,如果带着景砚回去一定会被王氏和宣德侯责骂,所以便将景砚安置在东城的客栈里,白裳裳给了堂倌一颗银花生,堂倌眉开眼笑地引着背着景砚的护卫去天字房。

    小桂留下来照顾景砚,白裳裳又留了两名护卫看护景砚兄妹二人,其余人都跟着白裳裳回侯府,白裳裳给小桂一袋银花生用来打点。

    回府之前,白裳裳交代护卫们“今日之事,切莫向外人提起,旁人若是问,你们便道景砚死在了路上,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他还活着”

    众护卫领命“是,小姐。”

    折梅扶着白裳裳上了马车,低声问道“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裳裳看了折梅一眼,道“你难道不想揪出那个陷害你的凶手吗”

    折梅心中一凝“那我们该怎么做”

    白裳裳道“附耳过来。”

    折梅将耳朵凑了过去,白裳裳低声说了一个计策。

    折梅不住地点头,最后眼睛发亮,激动地看向白裳裳,称赞她道“小姐真聪明”

    白裳裳回到宣德侯的时候,本以为会迎接一场狂风暴雨,却没有想到府中的气氛比她想象中的要安静不少,仿佛她今日带景砚出府救治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一样。

    似乎是看出白裳裳眼中的疑惑,白令望立刻兴高采烈地迎过来邀功,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妹妹,你这次能够幸免于难,还得要感谢你哥哥我。”

    白令望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只等待主人奖励的萨摩耶。

    白裳裳问道“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令望告诉白裳裳“妹妹你不知道,今日你前脚刚出侯府,后脚毅国公就带着他儿子吴勇昌来我们府上给我们赔礼道歉来了,双方家长握手言和,便想让两家小辈也互相道个歉,结果爹爹派人去找你时你不在房间里,正好我来给你送椅子被你房里的折兰告知你带景砚出去治病了,所以我就帮你遮掩,骗爹爹说你和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去郊外踏青了,爹爹这才相信”

    现任的国子监祭酒就是陈溥,那个和岐青泞签订协议,挽救天下苍生性命的未来次辅。

    白裳裳在脑海中翻了一下国子监祭酒女儿的名字,发现她和她并不熟,便道“可是我”

    白裳裳一张嘴,白令望就知道白裳裳要说什么,便安慰她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和陈姑娘的哥哥陈喻琛通过气了,如果爹爹问起,他们会替我们遮掩的”

    白裳裳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国子监祭酒的儿子陈喻琛也是白令望的熟人。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你呀,哥哥。”

    白令望得到了妹妹的夸奖,惬意地弯起了亮晶晶的眼睛。

    “嗨,这有什么,谁让你是我妹妹。”

    白裳裳心中动容,白令望的确是一个好哥哥。

    可这件事情,总像是有哪里不对劲。

    就算白令望帮白裳裳遮掩了过去,那白皓雪呢

    白裳裳今日动作这么大,兴师动众带了那么多护卫出门送景砚医病,白皓雪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竟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向宣德侯告黑状

    这可不太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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