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华丽而空寂的宫殿里。
沉水香悄无声息地在金云凤纹香炉里燃烧。
香气馥郁清幽。
四周都静悄悄的。
万籁俱静。
含章公主脸色苍白, 眼眶泛红。
染着丹蔻的指甲将自己的手心刺流血了。
她都没有察觉。
宫殿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含章公主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 夺眶而出,沾湿了她的脸颊。
手中紧攥着的金凤簪缓缓落到了地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含章公主身形微晃,跌落在地,抱住双臂痛哭了起来。
哭得泣不成声。
宫殿外的众人听到公主殿下的低泣, 彼此对视一眼。
他们全都不敢进去劝公主。
众人纷纷将眸光,落到了那位身姿清瘦长眉俊目的太监脸上。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太监和含章公主曾是结发夫妻。
他是含章公主的驸马,齐国承泰十年的状元,傅书意。
傅书意清冷阴柔的俊脸上, 波澜不兴。
他抬脚, 缓缓走进了宫殿里。
转身将殿门关上。
殿门缓缓关闭。
隔绝了殿外那无数道探究的视线。
傅书意回过头。
他看到含章公主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蜷缩在角落里,肩膀轻颤,低头哭泣, 冷若冰霜的气焰全部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助和可怜, 和她满身无法隐藏的的脆弱。
傅书意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了起来。
呼吸停滞。
胸膛里的心脏, 抽抽拉拉地疼。
含章公主哭得喘不过气来。
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突然, 有一双同样冰冷的手, 附在了她的手背上。
耳畔响起那人低沉醇厚的声音, 如同许多年前那般清冽而温柔。
“殿下,您的手流血了, 奴才给您包扎一下吧。”
含章公主突然如同刺猬一般, 藏起了自己所有的脆弱, 竖起无数根冰冷而尖锐的长刺。
她狠狠地抬头,甩开傅书意的手,扬手给了傅书意一巴掌。
含章公主双眸泛红,恶狠狠地瞪向傅书意。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我觉得你脏”
傅书意的脸上很快出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
傅书意抬起头,用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光,静静地看向含章公主,声音十分平静。
“殿下,您现在怀有身孕,大夫说要静养,不能动了胎气。”
“以后扇奴才巴掌这种小事,不必劳烦殿下亲自动手,殿下想打奴才多少下,告诉奴才,奴才自己动手。大夫说过,您的情绪不可以大起大落,就算殿下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腹中的胎儿考虑”
“这孩子可是您和白公子的亲骨肉”
含章公主将傅书意的话,听到了耳朵里。
她双眸失神,逐渐平静了下来。
傅书意说得对。
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腹中的胎儿考虑。
含章公主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眼睫低垂,双手摸着小腹。
她有了白令望的孩子。
含章公主缓缓弯起了苍白的唇角。
神色慢慢变得温柔了起来。
傅书意打开殿门,让宫女端来一盆温水,吩咐她们准备膏药和纱布,含章公主不让傅书意碰她,所以傅书意吩让宫女帮含章公主清洗伤口,用纱布将伤口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傅书意站在殿门外,深深地看了一眼殿里的含章公主。
含章公主正神情温柔地轻抚小腹。
傅书意眸光微黯,缓缓关上了殿门。
他来到公主府一处偏僻的院落。
这里种着一棵雪白的桐花。
桐花下埋着他与含章公主的孩子。
他多希望时间可以倒回。
回到那个中秋节。
这样,他就可以救下这个孩子,挽回他和含章公主之间,破碎不堪的爱情。
傅书意屈膝坐在地上,脊背靠着身后的桐花树。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清冷的月华洒在他的肩上。
迷迷糊糊之间,耳畔隐隐传来了丝竹悦耳的声音。
那声音越飘越近,越来越清晰。
时间仿佛回到了九年前。
那时候,他刚刚成为新科状元,宫廷里举办了琼林盛宴。
琴瑟悠扬,丝竹悦耳。
文武百官以及其他进士不停地给傅书意灌酒,恭祝他成为新科状元。
傅书意原本是傅家最不得宠的庶子,他排行老八,母亲是个外室,刚生下他没多久就被傅家主母害死,他从小饱受欺凌,父亲对他不闻不问,所以傅书意仇恨整个傅家。
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今日及第,在父母兄弟面前扬眉吐气。
傅书意喝得酩酊大醉,心中却空落落的。
仿佛失去了奋斗的方向。
便是在那个时候,傅书意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含章公主。
含章公主穿着一身金云凤纹胭脂宫装,头戴金步摇,腰坠云纹佩。
细眉如柳,明眸生辉。
娇媚动人的脸庞,绽放出柔美芳菲的光芒。
含章公主就像是一束光洒到了他的身上。
让他知道,他该去往何处。
傅书意对含章公主一见钟情。
少年的爱意,如同炽烈的火焰。
烧得他理智全无。
自那天之后,傅书意开始拼命追求含章公主。
他给含章公主写缠绵的情书,送含章公主珠宝首饰,将他的一切都献给含章公主。
夜幕降临,他在皇宫门口放飞孔明灯。
孔明灯飞到了皇宫的上方,灯上写满了他缱绻而炙热的爱意。
那个夜晚,含章公主终于被他的诚意打动,她踏着夜色来见他,眸光如水,问了他一句话。
“我朝律例,驸马不可参政,你真的愿意做驸马吗”
傅书意早已被爱意冲昏了头脑,他听到自己狂喜的声音。
“我愿意”
当时的傅书意是真的愿意。
只不过两年后
他反悔了。
傅书意和含章公主在月光的见证下。
海誓山盟,互许终生。
当时的二人,都以为这会是永远。
傅书意很快迎娶了含章公主,为她放弃了翰林院修撰之位。
放弃了平步青云的仕途。
含章公主出嫁之后,从宫里搬了出来,在东城设立公主府。
婚后的二人,过着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的日子。
但炽烈的火焰总有燃烧殆尽的一天。
两年很快就过去。
含章公主觉得驸马最近对她有点冷淡。
他经常夜不归宿,在诗社里过夜。
这诗社是驸马去年十二月所开,目的是为了修撰诗文,装订成册,流传于世。
一开始驸马只是很晚回来。
到后来,便渐渐发展成一整晚都不回来了。
含章公主因此跟傅书意大吵了一架。
夫妻二人不欢而散。
以前每次吵架,傅书意都会舍下面子低头认错来哄她。
但这次,傅书意却迟迟不肯露面,完完全全歇在了诗社里。
含章公主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失望之中蕴藏几许难过。
但紧接着又想到,二人是夫妻,应该要相濡以沫。
总不能次次都让驸马认错。
她虽贵为公主。
但同时她也是他的妻子。
明日就是中秋节,驸马很喜欢中秋节去看花灯。
于是含章公主写了一封信,派人去诗社交给傅书意。
她约驸马明日戌时,去街市上看花灯。
她想主动道歉,与驸马重修旧好。
那日中秋节,临安城的大街小巷里全都挂满了纸灯笼。
流光四溢的灯火,将临安城的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绚烂璀璨。
茶坊酒肆,横桥木廊。
满目的灯火繁盛。
因为想要和驸马道歉,所以含章公主今日没有带侍卫出门,免得破坏气氛。
她男扮女装,只带贴身侍女一人出来。
含章公主站在约好的戏台前,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傅书意的身影。
她转过身,在灯火阑珊下,看到一位戴着白色面具的公子。
他的面具很精致,很漂亮。
含章公主心中一动,缓缓走上前去,柔声问道“这位兄台,你的面具是在哪里买的”
戴面具的公子似乎没有听清她的问话,不发一言,含章公主耐心地又问了一遍,戴面具的公子没出声,而是伸出手指,指了一个方向,含章公主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一个面具摊。
含章公主微微一笑,正准备回头道谢。
却发现方才指路的面具公子突然消失不见了。
含章公主没有在意这件事情,毕竟他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而已。
她走到面具摊前,买了两个面具,一个给自己,一个用来给驸马道歉。
含章公主重新回到戏台前。
变故突然发生了。
一驾马车突然在人潮汹涌的街市上横冲直撞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往两边逃难。
含章公主被人汹涌的人群撞到了地上。
她正准备爬起来。
腹中一痛。
含章公主突然蹙起了秀眉。
腹中绞痛。
她疼得脸色煞白,背脊上生了一层冷汗。
婢女看到含章公主惨白的脸色,大惊失色道“殿下你怎么了”
含章公主以为自己只是摔得闪了腰,并没有多想什么。
“带本宫去太医院,看太医”
婢女想要扶含章公主起来,但她力气小,扶不起来含章公主。
正当她绝望之际。
前面突然缓缓行来一驾宝马香车。
婢女冲到马车面前,对里面的主人说道“大人救命,我家小姐身体有些不舒服,能否请大人施以援手,带我家小姐去一趟太医院”
马车里的公子衣衫半解,正和一位媚眼如丝的娇娘亲得难舍难分。
他听到了来人的声音,立刻直起了身子,长眉微皱。
“是殿下的婢女。”
这位放浪形骸的公子,正是含章公主心心念念的驸马,傅书意。
傅书意这些天,其实并没有歇在诗社,而是歇在了青楼女子的房里,与其日夜缠绵。
听到婢女的声音,傅书意正准备掀开车帘下去。
但一双白皙纤细的手却按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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