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折菊在前面带路, 沈络绎他们在南郊森林里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一处山洞。

    此时天光大亮。

    但山洞里却并没有找到那两个黑衣人的身影。

    折菊皱眉道“我们明明将他们打晕了,他们怎么会不见呢”

    沈络绎看向折菊“你确定是这个山洞吗”

    折菊肯定道“我确定, 昨天我们就是从这里逃走的。”

    沈络绎看了看周围。

    山洞里有生过火的焦黑痕迹, 证明的确是有人来过这里。

    但他们却并没有在山洞里找到折菊所说的小碗, 以及其他生活物品。

    沈络绎沉吟道“昨日我们满城搜查, 那第三个黑衣人或许是听到了风声,所以提前来山洞里毁尸灭迹, 并将另外两个黑衣人带走,让我们扑了一个空。”

    顾无虞道“临安城每日寅时三刻开城门,戌时三刻关城门, 黑衣人之所以能够听到临安城里的风声,定是因为他昨日晚上在临安城里。而折菊约莫是在丑时打晕黑衣人离开这个山洞, 当时她没有碰到第三个黑衣人, 是因为城门落锁,黑衣人被困在了临安城里。而现在, 山洞里的两个黑人消失不见, 证明第三个黑衣人是在寅时三刻开城门之后, 才来这里毁灭痕迹。”

    沈络绎面色一凝“我立刻派人去询问城门守卫, 看今早有哪些人是在我们之前出了城门。”

    临安城是齐国京都, 老百姓们出入城门都需要路引,城门守卫会将这些路引登记在册,防止奸细混进来。为了谨慎起见,沈络绎将四个城门的登记册全都搜查了一遍, 一共发现了二十二个可疑人, 衙门和大理寺共同办理此次案件, 众人逐一排查之后, 这二十二个人全都洗脱了嫌疑。

    其中有一位茶商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因为他的路引早在三天之前就不见了。

    黑衣人很有可能是拿着茶商的路引,进出城门,去山洞里毁尸灭迹。

    线索到这里便断了。

    “何以永寿,金台玉屑美人泪,忠肝义胆玲珑心”

    白裳裳反复念着这首诗。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问天语。

    当初白裳裳和曲游弦他们,为了洗清国子监背负的污名,一同去调查云华观金台失窃案时,问天语曾经作为嫌疑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但是,后来因为白裳裳藏在土地庙里的假金台被人找到,心怀鬼胎的昭远帝并没有继续追查偷盗之人,于是这件案子便以此结案,不了了之。

    云华观金台失窃案和问天语有关。

    那么这次的美人泪事件,会不会也和问天语有关呢

    白裳裳想起原著中,问天语作为十八线配角短暂出现过的片段白若裳被关进诏狱里之后,折梅为了救出白若裳,因而结识了问天语,两人联合其他英雄豪杰一同劫诏狱。

    原著里的问天语,究竟是想去诏狱里救谁呢

    思及此,白裳裳对沈络绎说道“沈大人,你可以让我看看诏狱里关押的囚犯的名单吗”

    沈络绎一愣,道“我派人拿过来。”

    昭远帝被睿王杀死之后,锦衣卫的恶行也因此曝光。沈络绎血洗锦衣卫官署,接手了锦衣卫的案宗,并将锦衣卫并入自己的管辖之内。诏狱中的罪犯,全都由他看管。

    很快,锦衣卫就将诏狱的关押名册送到了沈络绎的手中。

    沈络绎将名册递给了白裳裳。

    “贵人请过目。”

    白裳裳接过沈络绎手中的名册,细细查阅起来。

    眸光在白皓雪的名字上略微一顿。

    原著中,白皓雪并没有被关押进诏狱里,所以问天语当年救的人不可能是她。

    白裳裳的视线滑过白皓雪的名字,向下方扫去。

    蓦地,她的眸光一凝。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翁润”

    白裳裳抬起澄莹秀澈眼眸,看向沈络绎。

    “方士翁润被关押在诏狱里”

    昭远帝沉迷炼丹,曾派方士翁润乘船前往传说中的蓬莱仙岛,以求仙丹。

    但方士翁润却只带回来了一首仙诗。

    “何以永寿,金台玉屑美人泪,忠肝义胆玲珑心”

    正是因为这首仙诗,昭远帝才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沈络绎闻言,颔首道“翁润的确被关押在诏狱里。昭远帝和锦衣卫的罪行败露之后,睿王将所有跟那首仙诗有关的人员全都抓进了诏狱之中,严加看管,不准任何人探视。”

    白裳裳低声喃喃“原来是这样”

    原来问天语想要从诏狱里救出来的人,是方士翁润。

    翁润和这首仙诗有着莫大的关系。

    云华观金台失窃案和问天语有关,翁润也和问天语有关。

    所以这次美人泪案件,定然也是和问天语有关

    白裳裳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眸,安静地看向沈络绎。

    “沈大人,我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了。”

    白裳裳和沈络绎带重兵包围了问天语的院落。

    他们在院子里,抓住了问天语和另外两个少年。

    “折菊,你看看,掳走你的人,是不是这个人”

    折菊缓缓走到问天语的身前,用两只手分别挡住了问天语的额头和鼻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折菊记得这双眼睛,侧过脸对白裳裳说道“小姐,是他掳走我的人就是他”

    “很好,折菊,你做得很好。”

    白裳裳将眸光落到了问天语旁边,那两位少年的身上。

    他们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

    六年前,这两个少年也不过是六七岁而已。

    据说,有很多专业的小偷,都是从五六岁就开始行窃偷东西。

    因为没有人会怀疑到小朋友身上。

    白裳裳看向问天语“云华观里的金台,当年是不是你们偷走的”

    问天语抬起黑沉沉的眼眸看着她,他没有说话。

    白裳裳回忆道“那个装水果的篮子,不过是车轮大小,如果让大人躲进去,一定会被人发现,可是,如果躲在篮子里的人,是个小孩,那么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了。”

    问天语看向白裳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低声道“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和这两个小孩无关,你们要抓就抓我一个人,不要殃及无辜”

    白裳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天语道“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为了长命百岁,长生不老。”

    听到他的答案,白裳裳静默了片刻。

    “玉屑楼的玉屑,也是你偷的”

    既然问天语可以赶在昭远帝之前偷走金台,那么他自然也可以赶在昭远帝之前偷走玉屑石。

    问天语供认不讳道“是的。”

    白裳裳问道“那将军祠里的忠肝义胆呢”

    问天语道“我挖走了部分。”

    白裳裳问道“那杨鼎臣的玲珑心呢”

    问天语道“我将锦衣卫手中的玲珑心掉包了,昭远帝拿到的只是一颗野狗的心脏。”

    白裳裳说不出话来。

    昭远帝为了那首不明来历的仙诗,机关算计,费尽心机,到头来却全是一场空。他拿到的金台是假的,玉屑也是假的,连杨鼎臣的玲珑心都是假的

    若是让昭远帝知道了这个真相,他估计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白裳裳静默了半晌,看向问天语。

    “你是怎么知道这首诗的”

    问天语道“我结识的人,全都是三教九流之辈,他们见多识广,知道这首仙诗也不奇怪。”

    白裳裳点了点头“的确是不奇怪,但你承认罪行承认得太快,这就有些奇怪了”

    问天语微微皱起了眉头。

    白裳裳看向问天语“我们只有折菊这一个人证,什么证据都没有找到,你却这么迫不及待地揽下所有的罪名,承认所有事情都是你做的。你害怕我们继续调查下去。问天语,你的身后,还有人对不对而且他一定是一位让你极为敬重,可以让你甘愿为他赴死的人,对不对”

    问天语面无表情地看着白裳裳。

    白裳裳低声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是在想,当初就不该放过我,让我搅乱了你们的计划。”

    问天语没有说话。

    白裳裳问道“那个夜袭宣德侯府,将金台藏在我房前水缸里的人,是你吗”

    问天语用沉默回答白裳裳。

    白裳裳故意说道“你如果不说,那我们就接着调查了。我们迟早会找到你身后之人”

    “那个人是我。”

    问天语打断了白裳裳的话。

    白裳裳看向问天语,正色道“既然你都可以将金台藏到水缸里,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从房前的水缸到白裳裳的床榻,不过十几步路。

    他应该有这个能力杀了她。

    问天语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声音飘渺得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因为我们和昭远帝不一样。他残忍嗜杀,为了修仙炼丹不择手段。而我们,只是想让历史回到应有的行迹里。杀人不是我们的目的,捍卫才是。”

    白裳裳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回复。

    “你说你们是在”

    白裳裳不可思议地看着问天语。

    “捍卫历史”

    问天语看向白裳裳,点了点头。

    白裳裳一怔,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白皓雪手中的那本书,是不是你们给她的她口中的仙人,是不是就是你们”

    问天语似乎没有想到白裳裳会提到这本书。

    他没有回答白裳裳的问题。

    在白裳裳提出这个问题之后,问天语就再也没有张过嘴说过话。

    他像是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哑巴,不发一言。

    白裳裳微微蹙起了秀眉,看来这本书是他们的关键。

    沈络绎将问天语和那两个少年同犯关进了诏狱里。

    诏狱里设有诸多刑具。

    但沈络绎日夜刑讯,也没能撬开问天语的嘴。

    崔思止和曲游弦都是拷问犯人的人才。

    他们亲自来到诏狱里,用尽手段,软硬兼施,也没能逼出问天语的口供。

    线索到了问天语这里再次断了。

    问天语一心要揽下所有责任。

    突然有一天,顾无虞一身白衣胜雪,缓缓走进了诏狱里。

    诏狱里没有窗户,半丝天光都透不进来,只墙壁上的油灯,摇曳着些许光亮。

    顾无虞身上纤尘不染,莹白如玉的广袖云袍在昏暗潮湿的诏狱里,显得格外的醒目。

    他的模样看起来仙风道骨,人畜无害,那张美丽得惊心动魄的容颜,宛若摄人心魄的妖怪。

    顾无虞低声道“我前些时日,去了一趟你的院子,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问天语被锁在诏狱的邢架上,垂着头,没有说话。

    顾无虞道“你家只有三口人,但厨房里的碗筷却有许多套。”

    问天语抬起了头“顾大人,我喜欢买碗筷不可以吗”

    顾无虞淡淡地看着他“自然是可以,但怪就怪在,我上街询问过那些卖碗筷的店家,他们说你每年除夕节之前都会去街上买一套新的碗筷。我听闻,惠州那边有一个春节习俗,说是除夕节那天要用新的碗筷,拿茼蒿草洗过,用来装斋菜。我查过你的户籍,户籍上说你是丹州人,十二年前才到来临安城里定居,但一个丹州人,怎么会有惠州人的习俗呢于是我想,你一定是犯过事,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惠州人。我调查了惠州历代案件的卷宗,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线索”

    顾无虞抬起漆黑的墨眸,望向问天语“问天语,你的原名应该叫闻鹏吧”

    问天语的肩膀陡然间僵硬了起来。

    油灯幽微,视线昏暗。

    凌乱的黑发落到闻鹏的脸颊上,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顾无虞低声说道“闻鹏,闻善人的养子之一,闻善人是惠州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后来闻善人得罪了惠州的知州,被关进牢房里处以极刑,最终惨死,你为了给闻善人报仇,杀死知州,血洗衙门。官署里二十三口人,皆是丧命于你手。谋杀朝廷命官是大罪,当年四处都是抓捕你的海捕文书,你却仍旧可以躲过官府的追查,一路隐姓埋名,来到了临安城,那个帮你逃亡的人是谁呢我想,他一定是一位朝廷命官,因为只有朝廷的人,才可以躲过朝廷的追查”

    白裳裳去皇宫中看望陈慈,正巧碰到了陈溥在和陈慈说话,她远远听到了陈溥的声音。

    “稚子无辜,萧天那儿你还需要多费些心。”

    萧天是白皓雪的孩子,白皓雪被关进诏狱之后,萧天便交给了陈慈在抚养。

    陈溥和陈慈这对父女当年因为陈慈的婚事而反目成仇。

    当时,陈慈出家做了女道士,与陈溥断绝父女关系。

    但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仇恨早就随着岁月而烟消云散了。

    陈慈成为皇后之后,陈溥经常进宫看望陈慈和萧永安,以及白皓雪的儿子萧天。

    听到陈溥的话,陈慈点头道“是,父亲。”

    陈溥和陈慈寒暄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坤宁宫。

    白裳裳和离开的陈溥碰了一个正着。

    陈溥对白裳裳点了点头。

    白裳裳受宠若惊,没想到老学究今天给了她好脸色,白裳裳连忙给陈溥回了一个晚辈礼。

    等陈溥走远,白裳裳才抬脚走进坤宁宫。

    陈慈看到白裳裳过来,立刻冲她招手“裳妹妹,快过来看看永安和天儿。”

    坤宁宫里摆着两个摇篮床,里面躺着小小的萧永安和小小的萧天。

    白裳裳看到两个婴儿旁边放着龙凤布偶,便顺口问道“这布偶是哪儿来的”

    陈慈道“是我爹送的。”

    白裳裳点了点头“陈大人真是公正,没想到他给萧天也准备了布偶。”

    陈慈道“我爹经常跟我说,稚子无辜,让我平时对天儿好一点,左右都是陛下的骨肉。”

    白裳裳虽然讨厌白皓雪,但这都是大人之间的恩怨。

    上辈人的恩怨,没必要牵连到小孩子的身上。

    “陈大人说得对,稚子无辜,小孩才是最可怜的。”

    白裳裳看向摇篮里的萧天,突然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投错了胎,投到了白皓雪的肚子里。

    “真是个小可怜。”

    陈慈将萧天从摇篮里抱了出来,举到了空中,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天儿,小可怜,我们都很喜欢你呢,等你长大就不可怜啦”

    陈慈抬起手臂的时候,柔软的丝缎,从她白皙纤细的藕臂上滑落,露出了一个金手镯。

    白裳裳瞳孔微震,怔怔地看向那只金色的手镯。

    “小慈姐姐,这个手镯是哪里来的”

    陈慈没有发觉白裳裳的异常,她将萧天抱到了怀里,轻笑着说道“这是我自己画图纸,让工匠给我定制的,你若是喜欢,改天我让工匠给你也做一个吧”

    白裳裳的眸光从金手镯上,挪到了陈慈的脸上。

    “小慈姐姐为何会知道这个图案”

    陈慈道“这是我小时候在爹爹的书房中看到过的,你也觉得这个图案很好看是不是我当时看到那只金手镯之后很是喜欢,想找爹爹要来,但爹爹不仅没有给我,还将我大骂了一顿,罚我写了三天的家训,自那以后,爹爹就再也没有让我进过他的书房”

    白裳裳的大脑一片空白,后背都有些发凉。

    陈溥为什么会有这个金手镯

    陈慈手中戴着的那只金手镯,上面的图案,正是二十一世纪才会出现的卡通猫。某珠宝品牌曾经因为这个卡通猫的联名款,掀起了金饰制品年轻化的狂潮,创造了销量奇迹。

    白裳裳头皮有些发麻。

    为什么这个卡通猫的图案会出现在这个小说世界里

    幽暗潮湿的诏狱中,灯火昏暗,霉味熏天。

    顾无虞抬起深黑浓郁的凤眸,沉静地看向问天语。

    “我知道当年,京中曾有一位大臣,因回乡看望病重的母亲,途经惠州,那位大臣是”

    顾无虞缓缓说出了他的名字。

    “陈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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