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八

    看着奥古斯特, 她的眼眸很亮。这种“亮”和看到伯特伦时的“亮”不一样, 后者是因为喜欢、钦慕, 前者则是向往和安抚。

    坦白说，被学校调剂时，她是觉得自己被否定了的。这种感觉并不是说她下定决心会继续努力或者计划好了日后的学习路线就能觉得无所谓的，而是一种她在身体素质方面或多或少低于别人一些的感觉，尤其是还有一些同学若有似无的嘲讽和眼神, 很让人不舒服。

    她并不会因此而钻了牛角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介意。

    这个世上应该很少有人会真的完全不在意阻碍了自己梦想实现的缺陷吧。

    但是, 现在，她认为全星际最符合她理想中的军人形象的奥古斯特·克莱恩上将却是亲口肯定了她。

    “能得到奥古斯特肯定的人不多。”坐在旁边的伯特伦笑眯眯的插话，侧身微倚在沙发扶手上, 用玩笑的语气说着认真的话，“我是一个, 现在, 你也是一个了。”只是, 这个被奥古斯特“肯定”的范围到底是什么，他的定义可能和艾拉的定义不太一样。

    除了她以为的那种“肯定”, 他还指了别的“肯定”，不那么纯洁战友情的那种。

    “之后, 军训教官会继续给你布置任务，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让你超过极限甚至晕倒。”临送艾拉走，奥古斯特和她事先说了下后面可能会继续见面的事, “到时候，我会继续带你来这里进行治疗。联邦目前只有两台身体修复舱，一台在我这里，另一台在军部。但你目前只是军校学员，军部那台不方便使用，只能来我家。”

    想到伯特伦方才因为“洗澡”一事批评他在和女孩子相处方面的细节不够注意，顿了顿，奥古斯特又有些别扭地补了句自己从未说过的据攻略上面写似乎听起来会比较显“绅士”的话：“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会在将你放进身体修复舱后回到客厅等你。”

    “啊？”艾拉茫然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有些意外奥古斯特上将还怪绅士的。但其实除了非特殊情况下在男人家洗澡确实不太合适，她也没有注意男女之防到这个程度，毕竟部队一直是“女人当男人，男人当畜生”的地方，军校也一样，她要是真的这么注意细节到时候就有的麻烦了，便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既然艾拉这样说了，那她应该也不会介意他今天一直在舱旁坐着的事，奥古斯特不自觉松了口气，顺手把之前在医疗间等她醒来时看的那本讲军事战略的书递给她：“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军官负责带领底下的兵完成任务，在谋略方面更需要注意。”

    艾拉接过这本书，封面是棋盘状的网格，上面有几个不同用途的战时设备，左下角则是银钩虿尾、力透纸背的“奥古斯特·克莱恩”署名，清晰的折痕昭告了这本书曾被翻阅的频率，价值和质量都不可能讲的是论坛里匿名发布的那些真假还需要她自主辨析的所谓“干货教程”可比拟的。

    “谢谢长官！”将书紧紧搂在怀中，她语气感激。

    女孩比他矮上大半个头，此时站的位置又近，看过来时便得仰着头，清澈明亮的眼眸中盛满对未来的期待和对他的感激……很漂亮。

    “叫我奥古斯特就好。”心下微软，稍稍默了下，奥古斯特开口。

    艾拉抿了抿唇，有些犹豫，觉得他毕竟是上将，这样直呼其名就显得稍微有些失礼。

    见她没有说话，猜出了她的想法，奥古斯特便也抿着唇不说话，两人的氛围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尴尬。

    伯特伦侧头打量了下好友，见他下颌紧绷，心下偷笑，决定还是帮一把，便朝艾拉抬手示意：“私底下大家都是朋友，你和我们相处起来不用太拘谨。毕竟，你应该也不想我们一直叫你同志对不对？总归我们也没差几岁，互相称呼名字，正式场合再以军衔相称就可以了。”

    艾拉确实不想自己一直被称为同志，尤其不想被暗恋了这么多年的伯特伦这样生疏地称呼，咬了咬唇，还是答应了下来：“好的，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奥古斯特，伯特伦。”

    伯特伦好笑地看着好友的神情肉眼可见地缓和。

    啧啧啧，铁树开花水倒流，此生未见啊。

    看在他“母胎solo26年”的面子，他这个相对来说有那么点恋爱经验的好友就多帮着说几句吧。

    “说起来，你们现在应该已经禁网了吧？那之前加了好友的通讯号就没法联系了。”知道好友能说出让艾拉称呼他名字的话就已经很崩人设了，不可能说更多，伯特伦认命地当了牵红线了中间人老妈子，“我们顺便加个内网联系方式吧，这样有什么事也方便直接说。”

    先前艾拉还苦恼过学校断网后就没法和伯特伦联系，此时自然欣喜应下，却在看到两人的头像后懵了一下。

    奥古斯特的头像是一张黑色背景的军部标志，和本人一样，隔着屏幕都让人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瞬间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和动作。伯特伦的头像则是白色背景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是他弟弟安东尼·马斯顿小时候的照片，一目了然的弟控。

    两人的头像都很符合他们在艾拉心中的性格认知，但她还是懵了一下，原因便是她先前加的“伯特伦”的通讯号头像和奥古斯特的头像一样，都是军部的那个简章标志。

    她的心中隐隐有了点令人不敢置信的猜测。

    “安东尼小时候的照片很可爱。”她弯唇夸道，不动声色地试探，“伯特伦，你的通讯号头像也是他的照片吗？”

    “对。”知道弟弟对艾拉的观感很好，不然也不会将她介绍给自己的偶像，伯特伦对艾拉的观感便也爱屋及乌的很好，闻言更是骄傲又怀念地笑眯了眼，“这是他小时候第一次参加演讲比赛拿奖的照片，演讲主题就是机甲和军人。他说，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和我、奥古斯特一样出色的军人。”

    这个梦想倒是和艾拉不谋而合了，也不怪他们两个在机甲大赛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这么聊得来。

    只是……

    心情复杂地看着通讯列表上和她之前认知截然不同的姓名备注，又回想起了自己先前还在安东尼的撺掇下给严肃到严苛且出了名高冷难亲的奥古斯特上将发了那么多可（幼）爱（稚）的表情包……

    啊！

    她的心态逐渐崩塌。

    “军训还在继续，我就先走了，今天和以后都要麻烦你们了，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也可以随时说。”强行压下心中各种繁复、凌乱的情绪，看了眼时间，艾拉匆匆说道，旋即便离开了。

    奥古斯特目送艾拉远去，转过身，正准备回屋，就被一旁的伯特伦拉了住，眼眸带笑地打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下通知让那几个‘放假’去帮忙带军训的人多刺激艾拉极限时，她的入学评价报告应该还没有到你手里吧？”

    “确实没有。”反正被骗的正主已经不在现场，被伯特伦戳穿了谎话，奥古斯特保持了自己身为军人应有的心理素质，面不改色地圆话，“但我也已经在和校长聊天时得知了她的情况。”

    闻言，伯特伦上下扫了他两遍，并不怎么相信这话，但也没什么坚持戳穿的必要，便没继续揪着，只是眼睛在眼眶里滴溜地转了转，笑嘻嘻地开口：“我想给你唱首歌。”

    “你唱歌跑调。”奥古斯特并不想听好友一展歌喉，转身朝楼上书房走去：“不听。”

    “只说歌名也行啊，就当我安利了。”伯特伦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不管奥古斯特眉头紧拧的满脸拒情直接将歌名说出口：“《有女朋友了记得请我吃饭》。”

    上楼的动作顿住，奥古斯特沉默了会儿，敛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对她上心，只是单纯觉得有潜力的人才不能浪费。”

    视线从好友毫无波动的面容移到他微微泛红的耳垂上，伯特伦在心中暗暗摇头，心想没谈过恋爱的人真是太单纯了，撒谎都不到位，但还是敷衍地应承；“嗯嗯，我知道，就是想着提前说一下，毕竟你也不可能真的单身一辈子吧。”

    这话奥古斯特没法反驳。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很确切地告诉伯特伦，自己就是对结婚这件事没兴趣，只想好好处理军务和解决那些蠢蠢欲动的流匪、虫族，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话说不出口，或者说出口也觉得心虚。

    喉结微滚，他不知道为什么干咳了声，有些不自在地落下一句“可以”便逃也似的快速回到了楼上书房。

    *

    艾拉没有回宿舍洗漱休息，而是发消息给教官，问出他们现在的训练地点便立刻赶了过去。

    “瞄准很重要……”正在进行的训练项目是射击，艾拉赶到的时候，教官正在讲解射击的技巧关键点以及一些细节上的注意事项。

    “报告！”在教室门口立定，艾拉敬了个礼，大声道。

    几乎是瞬间，全班的目光都朝她投了过来，除了和她陪练却因为体力告罄而提前回来的卡尔·比彻，全都是好奇和疑惑，有点弄不明白她怎么去了这么久，久到卡尔都回来了好半晌，项目已经进行到第三个，并且还浑身都……这么狼狈。

    在身体修复舱躺了那么久，艾拉身上的那些伤口都已经被修复，体内的一些杂质也多少去除了些，但作训服未换，上面还是各种颜色都有，甚至有的地方在危险程度相对较高的训练环境里还导致了细微的破损，尤其她头发也在奔跑的过程中微微凌乱，整个人看起来便格外狼狈。

    即便中间有过休息时间，但教官不允许大声喧哗，班上大部分人都不清楚艾拉回来这么晚的原因，便也有人好奇地用眼神询问卡尔，得到一个复杂的回望。

    看着那个站在射击训练场门口的纤瘦身影，卡尔有些担心，但在仔细打量了会儿后发觉她精神状态不错便从担心转为了震惊和疑惑。

    先前，因为他的失误，本应该十五公里结束的惩罚艾拉却是应该跑了起码二十公里，再加上从后山返回学校的这段路程，就可以往起码二十三公里上数了。

    这可是足足二十三公里啊，寻常C级都不敢想，甚至对B级身体素质等级者来说也并不是一个“随便跑跑”的数字。

    她一个D级身体素质，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还能到现在都这么精神抖擞的？

    教官毫不意外艾拉的迟到和精神状态的良好，毕竟是上将特意叮嘱过要“照顾”的人，而以上将的为人又不可能是恶意针对之类的事，一定会有后招在等着。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和后招，他是军人，只要按照要求及时完成任务就可以了，其余没有必要了解。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性。

    “你迟到了。”教官淡淡道，“而且缺勤了前面的失重环境训练项目，需要加罚。”

    又加罚？

    全班同学倒吸一口凉气。

    艾拉到底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才会这么一直被针对啊？才跑完加练的五公里，现在竟然又要被罚。

    “报告，我有话说！”尽管看出来艾拉现在的整体状态很好，卡尔还是皱着眉站了出来。

    教官点头：“说。”

    “报告！之前的负重越野体能加练过程中，因为我的个人失误，导致她踩点失败，不得不多跑了五公里的路程，加起来就已经是二十公里的训练量，已经很庞大了，更何况还有一些艰难路况导致的弯路，二十二、三公里都是有的。”

    因为认可艾拉，卡尔才会十分不满也不服教官对她显而易见的针对：“而且，她的身体素质等级也只是刚好能读军校的D，从理论上来说是根本承担不起这些训练量的。起码，作为C级身体素质等级的拥有者，我承认我不行。”

    考虑到班上的进度和卡尔的个人体能数据情况，他的加练被教官挪到了明天施行，而他也确实很难在完成接下来其他军训项目的前提下完成加练，这一挪便是比较科学的做法。

    可教官显然没有给艾拉同样待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