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洛予辰颓然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好像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什么都已经结束了一般。
夏明修去扶他,洛予辰任由他把自己拉起来,拖进车里。
他累了,表情很疲倦,在车上沉沉地闭了眼睛。
夏明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沉默。
……
从那晚开始,洛予辰就变得异常安静。
第二天是二月十四日,新专辑发售,从早上电话就一个劲地响。
他却一个也不接,烦了,就关机了。
我知道一定是发售量又创新高。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下,今晚他应该去开庆功宴吧……
他却没有任何喜悦,一整天一直躺在沙发上,动都不动。
夏明修去公司前做了很多吃的放在冰箱,他都没有过问,就这样沉默地虐待着自己。
不久就开始胃疼,蜷在沙发上,脸色发白。
我看着他痛,只感到格外无力,我从他身后努力想环抱住他,也只是徒劳。
我很想告诉他,我就在他身边。
他不用那么痛苦,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他所有的悲伤和懊悔我都看得见,我都切身感受得一清二楚。
过去的事情,什么样的伤害都无所谓,我都原谅他了。
可悲的是,即使原谅,一切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记得某个诗人很高调地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
简直一派胡言。
写这句话的人,一定还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
我也曾经天真地以为生离死别再远,远不过身在咫尺心在天涯。
但是现在,我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我站在你面前,你看不到我的存在,没有关系。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即便存在再多的误会、再多的苦难,只要坚持下去,总归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只要还活着,就还可能挽回,就多少还有机会。
可我们隔着生死,已经没机会了。
想不通为什么一生不曾决绝过的我,一生只在那一次,在最离谱的事情上毅然决然地决绝。
只因为觉得幸福太遥不可及。
以为这一生一定等不来救赎,就决意抛下一切,就此结束。
最终自己亲手葬送了幸福的可能,还连累了在这个世界上所重视、所珍爱的人们为我痛苦。
……
夏明修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洛予辰不舒服,不顾他倔强的抵抗硬是把他送到了医院。
本以为只是胃病又犯了,结果竟然弄成胃穿孔,又在医院大大折腾了一番。
夏明修陪了他一天,相当疲惫却还要继续工作,即使如此他还是很温柔地微笑着,一句抱怨也没有。
我觉得这样很不好。
他和以前的我越来越像,强颜欢笑硬撑,说不定哪一天也会像我一样突然土崩瓦解。
在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里失去所有斗志和勇气。
我希望夏明修比我坚强。
等病房里只剩下洛予辰一个人的时候,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恍惚中忽然问空气:“我要是疼死了,你是不是还会来看我?”
我有些懵。
在没有别人的时候,他还是默认了我已死的事实。
难以相信我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种仿佛被背叛了的心情。
好像别人都可以说我死了,洛予辰却应该相信我还活着,应该到处去找我才对。
这种想法真是太卑劣。
明明那么心疼他,明明说过想要他不在乎我、想要夏明修快点取代我,潜意识里却还是希望他不要轻易忘记我。
还在贪求他的懊悔、悲哀和痛苦吗?
我怎么可以这样,那他怎么办?夏明修怎么办?
我那些关于希望他们好好在一起、希望他幸福的无私祝福又算什么?
真的好卑鄙。
他痛着,我在一旁看风凉。
洛予辰仍旧盯着空气,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虽然我就在他旁边。
他哀怨他悲愤他恼怒他满腹委屈,他看着白色的墙,仿佛我是在那里一样,轻声而温柔地质问:“肖恒,你真不要我了吗?”
我听得脊背一阵发冷。
他就这样呆呆地对着雪白的墙壁对了半晌,习惯性地伸手摸摸颈子,项链没有了。
他的表情立刻慌了。
其实只是动手术的时候被拿下来了而已,夏明修把它放在他外套大衣的里侧口袋里,就挂在不远处。可洛予辰不知道。
他按灯叫来了护士,问她们:“我的戒指呢?”
护士哪知道什么戒指。
洛予辰快急疯了,挣扎着就要下床,护士医生一起把他按回床上,他不断挣扎,他们只好打电话给夏明修。
终于洛予辰安静了下来,拿被子蒙住头,我从外面只能看到微微地发抖,我觉得他是在哭。
我以前从来没让洛予辰委屈过。
或者应该说我从来没让他受了委屈、但是不能发泄过。
现在的情形就好像我是一颗蚌,精心保护了多年的珍珠在我死后被剥了出来,肆意穿凿。
我虽然疯了一样地痛心,却再也没有办法把它重新纳入我的壳里,细心呵护。
我就在他旁边,他在哭,咬着被子无法出声地凄惨。
我却连抱都不能抱他一下。
……
夏明修很快赶过来,从挂着的大衣口袋里掏出那个戒指项链递给洛予辰。
洛予辰默默接过那项链戴好,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清楚地看见他划了一道界限,残忍地把夏明修划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他的世界一片凄清黑暗,纵使夏明修有万丈光芒,也再照不进去一分。
出院后,他一直待在家中,鲜少活动,不接电话,不见人。
“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牛奶吧。”
找不到玻璃杯,夏明修只得把热牛奶倒进咖啡杯里,端着递到他眼前。
洛予辰一整天都对夏明修的所有劝慰置若罔闻,看到这一杯牛奶时,才突然动了一下。
只有我明白。
把牛奶装到咖啡杯里是我的习惯,或者说是自创的一种怪异举动,自以为这也是我和洛予辰之间几个小秘密的一个。
我早就觉得,洛予辰注定终有一天是要离开我的。因而倔强地坚持着几个和别人不一样的怪异习惯,希望这样和洛予辰分开了之后,他就算想不起我,偶尔也能想到一下那些奇怪的习惯。
原来这些动作,是很容易被人毫无自觉地盗用的。
洛予辰乖乖地坐了起来,把牛奶拿在手里,放在嘴边慢慢吹。
蒸汽很热,把他的眼睛氲出了雾气。
他浅浅地尝了几口。
我看到泪水就在他眼眶里一颗一颗地积聚,他没有办法吞回去,就那样颤抖着无声地落泪。
夏明修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手足无措。
终于我开始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留下来,看着这一切发生。
大概是因为自杀的人是得不到救赎的。
传说中的下十八层地狱,说的都是□□上的种种折磨,而我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地狱,没有□□上的痛苦,只有心如刀绞。
神不是忘了我,神明是在嘲笑我。
看着我身处神明新发明的别样炼狱里挣扎,幸灾乐祸。
神明嘲笑我。嘲笑一生都在做错事,随随便便放弃了最宝贵的生命把所有人卷进我一个人的不幸,嘲笑着我的不甘、无奈和无能为力。
让我不能言语不能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的发生。
接下来还能怎样呢?
我不知道,我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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