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小说:高攀式婚姻 作者:楠阿珠
    程安好最终还是跟许箴言回到C城。

    走的那天, 她把家里关于她的东西彻彻底底收拾干净了。目光触及书桌上小心保存多年的那本有机化学教材,她闭眼,挣扎许久, 还是咬牙把它塞进行李箱里。

    两个简简单单的行李箱, 像是装满了二十多年在这个家里的所有回忆。

    出门前, 孙明兰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 别过脸不肯看她,嘴里不依不饶还在骂着:“你有骨气就永远不回来!”

    程安好从小到大,不管被她再怎么挤兑打骂,想着她是她亲生母亲,从来不会顶嘴。

    但这次,她神态凉薄地回了句:“不会了。”

    孙明兰圆目一睁。

    “但你放心,你的生老病死, 该付的赡养费我不会少。”

    “至于平时的照料和陪伴, 我相信你只需要你儿子一人, 我是多余的。”

    孙明兰矮胖的身子窝进沙发里, 愣了几秒, 反应过来后,把沙发上的抱枕砸在地上,狠狠别过脸, 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给我滚!”

    程安好扯扯嘴角, 脸色苍白,置若罔闻。

    准备关门的时候,程天骄红着眼, 伸手死死抠住门缝,不让它合上。

    “安好,别。”

    “你跟妈都在气头上,别说这样的话。”

    他心里翻江倒海,父亲去世的苦涩还没缓过来,又要被迫面对另一场别离。

    他看着长大的妹妹,他懂她,她说出来的话,没有做不到的。

    所以才让他心慌。

    程安好静静看着这个三十出头,面容却比普通人苍老深隽几分的兄长,别过脸,自嘲般笑了。

    小时候,别人都羡慕她有一个哥哥,因为他们印象里的兄长,是能从小保护妹妹的英雄。

    很小的时候,她也这么以为,所以扎着小辫子有点婴儿肥的她,读小学前最喜欢的事,就是黏在哥哥身边。

    像个跟屁虫,会想尾随他偷偷进他的房间,他放学回来像个小马仔,积极主动地给他递拖鞋和取书包。

    她以为哥哥是喜欢自己的,却没看到他眼底对自己明显的排斥。因为她的突然降生,不富裕的家庭愈发拮据,爷爷奶奶重男轻女的观念深刻影响了没读过几天书,思想传统老旧的孙明兰,还有,一直被孙明兰宠大的他。

    他们都说,养女儿就是为别家养的,费力不讨好,一嫁人准成白眼狼。

    而且,漂亮聪明的她很快分走了平庸沉默的男孩在父亲那里的宠爱。

    父亲像山,是每个男孩小时候崇拜景仰,忍不住靠近的对象,当那座山开始背对自己,把笑容与宠溺留给另一个人时,他开始不忿,开始憎恨。

    更何况,聪颖勤奋的她,学习优异,性格乖巧,把偏执任性的他比得一无是处。

    程安好认识到这点,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她放学路上被一群初中生拦住,他们讹她的钱。初中部就在小学隔壁,当时读初二的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们,装作没看到。

    但程安好知道,他是看到了的。她跟他对视,明明,她眼里的期待和依赖那么明显。

    因为那天,程安好一星期的早餐费没了,她顽强地早上饿了一周肚子,没找任何人。

    她的好友提醒她,你还有哥哥啊,为什么不向他借钱。

    她当时一愣,对啊,她还有哥哥。可她的眼神又瞬间黯淡。

    有哥哥又怎样,哥哥不喜欢她。

    思绪回到当下,程安好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从容地对程天骄笑着。

    “哥,你是还有什么没实现的愿望,想让我帮你实现吗?”

    “你妹妹我不是什么阿拉丁神灯。”

    程天骄的五官僵硬了,连带想拉住她的手,也无力地放下。

    被人伤害得多了,她最清楚,怎样刺伤人干净利落。

    她眼神微凉,透着剔透和入骨的嘲讽。

    “哥,从小到大,我没见过你有硬气的时候。”

    “你打算躲在孙明兰后面躲多久?结婚了,是不是又要像没骨头的癞皮蛇一样,跟在夏芊蕙身边?”

    “你能有担当有男子气概一回吗?”

    话音落下,程天骄脸色煞白,终究还是低下头,弯了背脊,嗓子里哽咽着,一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来。

    程安好没管他的反应,直接下楼。在楼下,他靠在车门上等她。

    她径直想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他强势地抢过,帮她递上去。

    之后,无论是在车上,还是坐飞机,他们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她整个人都很疲累,坐在他身边,总是别过脸,紧闭着眼睛,可能是不想看他。

    空姐送来飞机餐的时候,她摇头不想吃,他坚持把饭盒递到她面前,等她接过。

    “你已经两餐没吃东西,必须吃点。”

    她睁开眼,冷冷瞥他一眼,接过饭盒。

    低头吃了两口,她实在没胃口,筷子随意地戳着米饭,思绪游离。

    “不好吃?”

    他一直留意她的举动,忍不住皱眉问她。

    她摇头,回了句不相关的。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我高中的所有事。”

    “嗯。”他一愣,最后还是颔首,也瞒不了她。

    他说不出同学聚会上,岑英子为她打抱不平地把所有人拉回那年夏天,拼命让他们在记忆的边边角角里,拼凑出有关她的一点东西时,他是什么心情。

    心疼,愧疚,还有一丝莫名的庆幸。

    当时,胡海在角落看他的眼神充满畏惧。当年是他看中程安好是一个没有背景的转校生,苦于自己高三的成绩起伏不定,又不甘心跟昔日好友差距越来越大,他求他父亲,花钱托关系,占了程安好一等奖的名额,保送去了Q大。年少轻狂时,以为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可到头来,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么也守不住,报应,虽迟会到。

    他的公司正是危机关头,昔日好友里,许箴言是他最有把握的救命稻草,可偏偏,他曾经不以为然的借读生,摇身一变,成了许太太。

    对朋友一直宽厚容忍的许箴言,当场发了狠,一拳狠狠揍在他脸上,提起他,身材圆墩的他就被他叩在墙上,他死死攥着他的衣领,让他快要窒息。

    当时他在胡海耳边,说了两句话。

    “把程天骄开了,不管你用什么理由。”

    “还有,永远封住你的嘴巴,不然,我让你在B市永无立足之地。”

    他费劲心思想要保护她,让她永远远离真相,可打击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许箴言。”

    时隔多日后,她第一次认真叫他名字。

    “世界上那么多貌合神离的夫妻,也不差我们一对。”

    “我二十七了,没有时间和精力再找一个人,再经历一段婚姻。”

    “不管你怎么看我,同情也好,觉得我处心积虑也罢,以后我尽量跟你安安稳稳过日子。”

    “唯一一点,我不能接受背叛。”

    “.…”

    她说完,自顾自把耳机戴上,闭上眼听歌,不给他回复的机会。

    许箴言吞吞嗓子,如鲠在喉,心里有很多想说的话,想反驳,想解释,可是看到她瘦削得可怜的侧脸,开不了口。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有很多,那段艰涩的单恋,还有,她爸的一条人命。

    许箴言显而易见地察觉到她变了,可是,他就像只没头苍蝇,拼命想留住过去的程安好,最后却只能看她一点点远去。

    回到家,密斯开心地在门口转圈圈,一把扑到许箴言身上,亲热完他,又围到程安好身边,哈着气开心地踱步,尾巴摇个不停,两只爪子搭在她腰上。

    日久见人心,跟密斯相处的这几个月,它把她彻底当成自己最亲的人。

    可是,程安好第一次推开它,径直进门,她没有心情跟它玩耍。

    密斯站在那里,偏偏脑袋,眼神一直盯着程安好的背影,泛着水光。

    许箴言微微叹气,弯腰,再次摸了摸密斯的头顶,小声安抚它。

    “她心情不好,不是你的错。”

    密斯自顾自地“汪”了声,凄怨的眼神,依旧停在她离开的方向上。

    晚上睡觉,主卧床很大,她卷着自己的被子,靠床的最边沿躺着,背对着他,有意跟他拉开一段距离。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程安好,你过来点,我不碰你。”

    她依旧充耳不闻,像是睡着了。

    最后,他叹气,突然移过去,从后面圈住她,双手把她紧紧环住,小心地一点点挪过来。

    她睡觉不安分,他怕她摔下去。

    怀里熟悉的温暖,他收紧手臂,不想再分开。

    她手肘不耐地在他胸膛抵了抵,想要挣脱。

    许箴言无奈,最后还是把她放开了。

    两人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他伸手,就能握住她柔软的发。

    “程安好。”

    他抿唇,语气是认命地感慨与悲叹。

    “没有同情,也不想相敬如宾。”

    “我是真心,想跟你一起美满幸福地过完这辈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爱人的经历,他也早已过了把爱放在嘴边的年纪,所以他不懂这算不算一种爱。

    但他知道,无论是那些他毫无印象的过往,还是不久前他还拥有的温馨甜蜜的日常,都让他惊喜,贪恋。

    黑暗中,她背影一动不动,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事实上,同床共枕的两人,几乎都是睁眼到天亮。

    ***

    之后的两个多月,两人的日子一直这样,过得不温不火。

    程安好主动参与多个课题组,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实验室。白天七点出门,他还在梦乡。晚上十点左右准时回去,在他回来之前,已经躺在床上闭眼睡觉了。

    有时,两人一天说不了两句话。

    九月份,秋季赛开始。

    之前他暂时卸任主教练,Z.W战队在冠军杯比赛中意料之中地一轮游。秋季赛他重新执教,所有人都斗志昂扬。

    一晃,就到了十月金秋,C城标致性的银杏,开始在各个巷落街道飘零,点染金秋。

    Z.W这一个多月的常规赛发挥很好,大局没有失一分,俱乐部所有人每天笑容满面,除了他。

    训练的时候,他依旧严谨认真,用最快速和高效的方法帮助他们提升。

    下训休息的时候,他们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望着窗外发呆。

    他看的方向,是走去丽水东区他家那边的方向。

    他对苏经理的态度也很奇怪,除了不得已的对话,不会跟她多说一句话,她靠近,他就选择不动声色地离开。

    时间久了,他们五个首发队员也发现不对劲。

    先是盘哥没心没肺地问许箴言:“老大,嫂子最近很忙吗?我好想吃一回她包的东北水饺,好久没吃过了。”

    明明程安好以前做晚饭包饺子包多了,常常会给他们送来。

    妖猫在那挤眉弄眼,也没能让盘哥住嘴。

    许箴言站起,望着窗外,最近他清减很多,高大的骨架撑着Z.W队服,腰间有些空落。

    他沉声,情绪压抑。

    “别说你,我也没吃过。”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傻子也看出这两人之间有问题,悻悻回到训练室。

    最后,是江慕歌走过来,面色沉重地拍了拍他肩膀。

    “还闹矛盾?”

    他自嘲般地笑了。

    “我倒希望她闹。”

    最难受的是,对方把所有苦闷和埋怨憋在肚子里,对他,选择彻底无视和冷处理。

    江慕歌叹气,想起刚才跟陆真真双排时听她说的,好心提醒:“今晚我守在这就行,你不回去?”

    “为什么回去?”他反问。

    江慕歌一脸不解。

    “陆真真说,他们学校选拔了一批骨干教师去援疆,程安好就在里面,这一去就是将近两个月。”

    “她没跟你说?”

    “.…”

    ***

    许箴言猛地推开房间的门,一低头,刚好撞见她默默蹲在地上,耐心地整理行李……

    见他进来,她一惊,很快站起,在房间的阴影里,和他无声地对峙。

    许箴言感觉这些天憋的怒火直直往头顶冒,他冲过去狠狠扼住她手腕,把她拉到窗帘前,面色不豫地挡在她身前。

    “援疆?去两个月?你不说一声直接走?”

    她神情依旧淡然,语调平缓。

    “你不也知道了吗?”

    “我他妈是听别人说的!我老婆要走这么久,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程安好,你现在是不是眼里只有你自己!”

    许箴言眼里氤氲着怒气,比那晚的夜色阴沉。他眼神黏着在她身上,她依旧是那个程安好,但他又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雾气,看到的彼此,都是不真切的。

    听到他的话,她垂眸,沉痛蒙上心头,她突然觉得可笑。

    “我眼里只有自己?”

    “那我现在就不该站在这!我爸也不会死!”

    程安好情绪有些崩溃地推他一把,别过脸,眼里分明的恨与悔意。

    许箴言察觉到她情绪的悲伤,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伸手,把她一把拉进怀里。她想挣脱,被他牢牢扣住,原本还想说什么,唇齿间被他全数吞没。

    他力气大得惊人,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他狠狠夺去她呼吸,在唇间带有惩罚地轻咬,发泄这些天压抑沉闷的情绪。

    **混沌时,他愈发欲罢不能,得寸,即进尺。

    许箴言得逞地故意咬住她耳垂,轻磨,低哑的嗓音,性感而温柔地呢喃着。

    “程安好,老师是不能骗人的。”

    她皱眉,瞪他,不懂他脑回路接到了哪里。

    “你忘了吗?你说过我们该要个孩子了。”

    “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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