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苏温尔,祖辈是老北京城里落败的大户, 但父母也是出人头地的知识分子。
温尔, 温文尔雅,是父母对她最大的希冀。
她从小过着公主般的生活, 从礼仪教养到学校教育, 无一不是最好。她无时无刻不像精致的洋娃娃, 被摆弄成最好看的姿势。习惯性享受别人的称赞后, 她养成了好强□□的性格。
遇见许箴言,是意外也是命中注定。
小学一年级, 爸爸第一次接她回家, 看到她的同桌是他, 就试探性地问:温尔跟他是好朋友吗?
她摇头。
可能从小父母不在身边的原因,许箴言的性格生来凉薄, 从不轻易搭理人。
他爸摸着她脑袋, 语重心长地说:“温尔可以试着跟他成为朋友,许家跟我们家, 认识很久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之后,娇贵的小公主成了许少爷的跟屁虫, 他一赶她走, 她就哭,最后许箴言没辙, 只好由她。
她就这样强势而颇为无理取闹地走进他的生活,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她都是他身边仅有的几个玩伴。
苏温尔眼光挑剔, 骨子里很骄傲,她没有耐心去发现周围人的闪光点,所以她朋友很少。如果不是许箴言事事优秀,少年挺拔卓然到无可挑剔,她觉得自己不会死皮赖脸跟在他身边。
他们是最合拍的人,永远能在同一起跑线,一前一后到达终点。很长一段时间,苏温尔都是这样想的。
高三那年,临近高考,高考意味着五湖四海,分道扬镳。
难得放月假回家吃饭,爸爸一直和蔼地看着她,嘴里不时温柔问着:“温尔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他眸光坚定,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妈妈云淡风轻地补充了一句:“阿言那孩子,怎么不来我们家吃饭了。”
“最近高考,他竞赛呢,很忙。”她淡淡地回。
“傻姑娘,他参加那么多竞赛,你有没有问他想去哪所大学?”
“你有没有跟他说好,大学读一所学校。”
父母一前一后急切的反问,让她第一次感受到,成人世界的虚伪。
但她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好像,许箴言是她十七八年人生里遇到的最契合她未来理想伴侣的人。
青春期的女孩,面容姣好,笑颜如花,骨子里透着稚嫩的鲜妍与张扬。
她确定一件事,从来不会脱泥带水。
在操场,四中的草坪总能伴着清风送来淡淡青草香,他们坐在台阶上,他一板一眼地低头飞速做英语阅读题,另一只手,清瘦有力的指节在遍布小沙粒的地面,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击。
这是他做阅读的习惯。
苏温尔手握一瓶牛奶,侧过头静静看着他,突然伸手,抓住他两节手指,没入掌心。
他皱眉惊诧抬头,她弯弯眉眼,浅笑,半是撒娇半是故意地不肯放手。
“许箴言,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吧。”
许箴言面色一瞬僵硬,很快,连同她掌心倔强、自有傲骨的指节,也柔软下来。
苏温尔知道,他妥协了。
曾经,苏温尔为许箴言对她特别的忍让和追随得意过。你瞧,那么骄傲的人,会愿意随她上同一所大学,她任性地决定出国,他也二话不说地跟随。
她以为,许箴言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契合的伴侣,能与她相配、家世能力匹敌的对象,而许箴言心里的她,也是这样的。
所以多少分刻意,多少唾手可得的情感,就有多少的漫不经心和轻视。
在她跟许箴言的那段感情里,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者。
他笨拙,木讷,不解风情,在过去的苏温尔眼中,他是她成长蜕变路上打磨钻石的工具,不会是独一无二的那颗星。
所以,在他们分手后,她很快就能在上流社会找到新欢。
但真正失去后,她才懂她曾经的拥有有多珍贵。
许箴言不懂花言巧语,但他跟你在一起时,却是将骨子里的温柔和忠诚,奉献于你。
两次发现她国外订婚的男友,别墅门口出现别的女人颜色鲜艳的高跟鞋后,苏温尔忍无可忍,跟别人眼中家世优渥,事业有成的未婚夫彻底断绝关系。
那时候她才知道,曾经许箴言不声不响却给她最安稳舒心的幸福,有多珍贵。
她回来了,却发现时不待人。
有一个比她坚韧,温温和和的外表,内心却有股执拗坚持力量的姑娘,站在他身边。跟她比,苏温尔才发现自己过去掺杂了世俗的感情,有多么不值一提。
她争取过,也做过恶人,做出了一些让她深夜回想起会突然心跳加速,一身冷汗的恶事,可她还是败得彻底。
她像颜色绚丽的花孔雀,高傲美丽,恣意展现自己的斑斓,企图站上最高的树枝,却发现她退化的翅膀根本不足以支撑她高飞。
许箴言终于不再留一点情面地推开她,她只能抱着回忆继续生活。
蹉跎了青春,荒废了岁月。一晃,年过三十。已经退休的父母和尴尬的年龄不足以支撑她趾高气昂地寻找幸福。许默念在苏家跟许家的交情,以年薪百万聘请她进许氏,在酒会上介绍她认识了章家少爷。
跟章霄云仓促结婚,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章家唯一的儿子,京圈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她嫁得体面,家族也风光一时,她爸她妈都很高兴。
她不求跟他多么恩爱,只渴望稳定的婚姻生活。
结果,结婚后才知道自己落入虎穴。
出轨,家暴,言语辱骂成了她跟他相处时家常便饭的模式。
她宁愿在公司多加班,也不想回到那个恐怖冰冷的家。
她的生日,所有亲友在家里等他开饭,他却迟迟不归,打他电话,他极为不耐烦,而电话那头奢靡的声色犬马之音她听得清楚。
不想看到父母失望担忧的眼神,她只好亲自去他经常鬼混的娱乐场所抓人。
当看到他们一群人怀里抱着年轻的模特,颓靡放纵的样子,她愤怒地揪住章霄云衣领,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他看她的眼神,颇为嫌弃。周围人在看笑话,他皱眉瞪眼,明显恼她当众损他面子。
她当时忍着膝盖的痛站起,却看到年过半百的许默,隐在人群中,腿上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娇嫩模特,一双眼含着笑意,不急不缓地看着她。
他声音一如从前,带着长辈的慈祥温柔。
“小苏啊,我以为你是见过世面的姑娘,怎么到这撒泼了。”
“我当时介绍你跟霄云认识,就是觉得你是识大体的孩子。”
“……”
说完,他眼角笑出细纹,剩余的话不言而喻。
包厢里所有人,或鄙夷或可怜地给她片刻眼神后,软玉在怀,继续欢笑作乐。
她就像个笑话,被人围观,被人无情摒弃。
她第一次厌倦她从小接触的这个圈子,她被灌输无论是学习,还是嫁人,都要做人上人的思想。而那些所谓的掌权者,坐在利益的巅峰,胜券在握的嘴脸背后是恶心至极的肮脏。
公公婆婆觉得他们婚姻的不幸是她的错,她应该暂时辞掉工作,跟他尽快生下孩子。
连她的父母,也觉得是她不够体贴顾家,落人口舌。
而章霄云,在熟人面前装着一副二十四孝老公的模样,背地里,就是罪大恶极的恶魔。
她是从小骄傲到大的女孩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所有的开始,好像都跟许箴言有关,但记忆里那个阳光温柔的少年,却从来没有真正亏欠过她。她恨他,又没有办法真正报复他。
但压抑太久,就该有爆发,她单纯地想撕开那些人虚伪的面具,让她能在密不透风的成人世界里,喘一口气。
她依旧在许氏就职,凭她出色的能力,一点点打入高层。
许默将在B市大办六十寿宴的消息,她早有耳闻。
只是没想到,许默作为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把这场风光寿宴的筹划,交给了她。
用他的话,叫熟人办事他放心。
却不想,这是递给她最锋利的一把匕首。
寿宴前一周,她拨通了C城程安好的电话。
***
法院已经下达判决书,之前药企对仿制药的申请和审批全数作废,霍氏的申报资料,药监局主动重新接收审核。
守得云开见月明,组里人都很高兴,吵着囔着要去庆祝。
程安好是组长又升职了,这顿饭自然跑不了。
吃完晚饭,一群刚毕业的年轻人又提议去KTV唱歌,程安好答应今晚请客到底,自然不能扫大家的兴。
结果到了包厢,胆大的同事点了一箱啤酒,酒量好的直接抡瓶开始喝。
喝着喝着,程安好就成了他们敬酒的对象。
“组长,没有你我们哪能做出现在的成绩,虽然过程坎坷了些,但这是我毕业开始工作的开门红了,真的谢谢你。”
“什么组长,是总监。”韩助理轻轻推了下他肩膀,开玩笑似的提醒,说完,挑眉,也对着程安好举起一杯酒。
“总监,我的这杯酒,你必须喝啊。”
“不然对不起跟你征战沙场,替你担惊受怕的我。”
周围人听这话不乐意了。
“什么意思,搞特殊啊?”
韩助理鼻孔朝上,保持傲娇。
程安好见逃不过了,首先接过韩助理手里的酒。
“我酒量真的不好。”
她无奈嗫嚅了一句。
五分钟后,他们知道了,什么叫真的三杯倒。
程安好喝完酒就头晕,昏昏沉沉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息,从脸颊到耳根,红成一片。
始作俑者之一的韩助理怂了。
“总…总监,你还好吗?我等会送你回去?”
程安好眉头皱得更紧,没有心神回她。
旁边一直在暗中观察的男同事,马上自告奋勇。
“不行,你们两个女的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下,包厢的门开了,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长腿一迈,身形带风地走进来。
眼神,直直落在角落喝醉闭眼的某人身上,不太高兴地皱眉。
“抱歉打扰,我接家属。”
举着话筒嗨歌的年轻女孩瞬间停下,由着伴奏干巴巴地放着。
这样神姿俊朗,气质不俗的男人,着实少见,她们想看看,是哪位幸运的家属。
许箴言越过所有人,直接走到程安好面前,她毫无反应,他只好一把把她捞起,搂在怀里。
跟周围人微微颔首,留下一句:“她喝醉了,我带她先回去,你们继续。”
然后,径直离开了。
十秒后,有姑娘羡慕地举着话筒大喊,包厢里震耳欲聋。
“看到总监,我酸了。”
回到家,她脱鞋时身子都站不稳,他只好一手扶着她,一手解开她马丁靴上的绳结,帮她把鞋脱了。
看她一副晕晕乎乎,耷拉眼皮,不知道东南西北的样子,许箴言扶额,手指狠狠戳她脑袋。
“你的酒量,你心里没点数?”
最后,还是扶着她,不忍心她摔倒,也忍不住吐槽。
“醉鬼。”
程安好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人,脑海里一瞬清醒。
她想起这几天一直藏在她胸口的刺,喝醉时混混沌沌也忘不了,她突然向他走进,踮脚,双手紧紧抱住他脖子。
侧脸贴在他脖颈处,微重的气息,在静谧夜里格外清楚。
“许箴言。”
“如果我做了伤害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一个过渡,交代之前没说的一些事,下章高潮
这本文大概17-18万字左右大结局,还会有2-3万字的番外,番外也要交代挺多的,给大家交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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