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程安好的烧终于退了。
她昏昏沉沉睡了一夜,不知道她身侧的人一夜没合眼。
吃完退烧药后她汗发得厉害,现在是初春,但高原脚下气温还是接近零度,出了汗更容易受凉,他每隔一个小时就要打热水帮她擦汗。
等她体温终于降下来,也不再频繁出汗时,许箴言终于能上床睡觉了。
刚上去,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就攀上来。他身上凉,是她的散热源,她抱住就不放了,脸还在他胸口蹭蹭,嘴里像在说梦话。
“许箴言,你浑蛋。”
他把她抱紧了些,手掌安抚地摸她发顶。
“嗯,我浑蛋。”
他下山去找苏温尔,后者坚持自己摔伤动不了,和从前一样任性地要他背她去走小路,一走就忘了时间。
他不蠢,她所谓的受伤,一回来就能下地走路,而另一个女人把自己摔得浑浑噩噩,动弹不得。
许箴言看着她的脸,紧抿着唇,额前的碎发凌乱着,眼中一如雪山顶上星空,繁复,深邃。
怀里的人难受地皱眉,右手紧攥他睡衣的领口,狠狠往下扯,不知是梦还是身体的痛苦。
“许箴言。”
“我在。”他有问必答,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柔耐心。
“你会喜欢我吗?”
“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说完,她松了手,不负责任地结束她的梦话,睡容安意。
他喉结哽了哽,有些难以置信地深深看了她几眼,最后叹气,什么也没说,只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安然睡去。
***
第二天一早,程安好睁眼看到的是他放大的俊脸,吓得在他怀里一惊,直接坐起来。
一动,牵动脚腕的伤,疼得皱眉。
他也醒了,粗砺温暖的手马上检查她的脚,吃了消炎药,抹了药膏,已经消肿很多。再回头见她一脸不自然,笑了。
男人刚起床时嗓子带着倦意,微哑,听起来格外性感。
“程安好,你害羞什么。”
“我们是夫妻,别说昨天晚上就是盖上被窝纯睡觉,就算是做什么,也是合法的。”
说完他又笑起来,笑声低低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头顶蓬松的鸡窝头,盘腿坐在床上,少年气十足。
程安好忍不住剜他一眼,想起身去厕所,可惜右脚的刺痛感残酷提醒她行动不便的现实。
“许太太,害羞也没用,你这种伤残人士要有自知之明。”
他动作极快地下来扶住她,一个弯腰把她抱起,她很轻,他抱得一点也不吃力,然后心领神会往厕所走。
“我这样拜谁所赐。”她低头,忍不住瘪嘴小声抱怨一句。
他脚步一顿,下一秒,垂眸,瞬间低眉顺眼起来。
“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程安好病了一场又刚睡醒,脑子懵懵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总觉得许箴言哪里变了,具体又说不上来。
从滑雪场回去的路上,凡是要用脚走路的时候,程安好不是被他背着,就是抱在怀里。
妖猫一群人总嬉闹着打趣她,她容易红脸,寒风雪地里,他怀里就像抱了个红苹果。
后来是他“善意”地提醒,这两天假给他们布置的作业,三十局排位二十局巅峰,他们还剩多少?
那群人瞬间安分了,忙拿出手机疯狂开始补作业。
车开到一半,跟路人排位无聊了,妖猫热情地提议:“嫂子会玩游戏吗?要不我们带你打一局,老大来吗?”
经过这次滑雪,他们五个人算是跟程安好混熟了,他们曾经以为的大学老师是比高中老师还严肃死板的存在,结果她出乎他们意料,亲切温柔好说话,还十分体贴地管了他们一天的伙食。重点是,人对老大是没话说的。这一路上他们怕她无聊,各种话题总会带上她,连打游戏都不忘叫她。
许箴言挑眉,似笑非笑地等她答案。
她想玩,他就陪她玩。
一般人可能带不动她,让她一个新人游戏体验感太差不好。
结果,程安好脸色白了又红。
她想起她令人羞愧的ID,以及陆真真再三强调,王者荣耀不能改名,她只能顶着“许箴言我老公”的ID一直玩下去,她觉得还是算了吧。
许箴言不知道她丰富的内心活动,见她不肯,想起什么,面朝窗外偷笑。
坐在他们后面的苏温尔和江慕歌把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苏温尔寒着脸,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江慕歌叹气,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的发顶。她头发及肩,直而顺地披着,看背影,像所有普通女人一样,温顺安静,但他可能永远忘不了她昨天在雪道上奋不顾身的背影。
记得六年前许箴言彻底跟苏温尔断了的那天,她在美国举办自己跟别人的订婚宴,他刚拿下春季赛冠军,把FMVP奖杯随意摆在酒店吧台上,一杯一杯不要命地灌酒。
他当时在旁边劝他,他举着酒杯,说了一句他一直难忘的话。
他说:“老江,其实我很传统,这辈子就想好好爱一个人。”
江慕歌那时点头,回了一句“我知道。”
他跟苏温尔算是青梅竹马,高中朦胧青涩时在一起,一晃就是五年。
这五年里,他对她掏心掏肺,他有能力也有耐心为她摘星摘月,真真宠她到极点。
那时江慕歌就明白,许箴言这人,表面上对男女情爱冷淡无所谓,但有幸跟他相爱的人,一定会得到这世上难得的幸福。
江慕歌收回眼神,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但愿,看似平凡却勇敢的她,能获得这一份幸运。
回去后,程安好休养了五天,已经快要痊愈。刚好,C大开学,她要回学校上课了。
许箴言咬牙不让地坚持要接送她去学校,她没辙,只好由他。
这学期她主讲的本科课程是大三药学专业的《药物化学》专业课,是药学最重要的基础课程之一,之后各个领域的药物研发深造,都要以此为基础。
这是她第一次在C大教这门课程,她在假期做好充足准备,但还是会担心学生不喜欢她的教学模式。
结果,开课一周,学生们比她想象中还要热情。
她从结构出发,尽量拆分每一个知识点,结合同学们可能遗忘的有机化学知识,讲解详细耐心。再加上他们很少看见她这么年轻的老师,声音清澈好听,还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在学生群体很受欢迎。
当然,除了她本身话题度很高外,还有那个偶尔上午第四节末尾来得太早,会偷偷溜进教室最后一排默默等她们的老师,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气质清冷禁欲的男人。
现在本科教学越来越推崇小班授课,她们只有五十多个人,而教室很大,入春后后门一直开着,多一人少一人一般都不会有人在意。
但许箴言是个例外,他第一次进来,就被同学们敏锐地发觉了。
一是这人看不见脸,但一双凛冽的丹凤眼和独特的气质很难让人忽略。
还有就是,每次他进来,他们讲课流畅干练的程老师,总会明显地卡顿几分钟。
他坐在后面,双手抱胸,眼神炯然不落地盯着她,口罩之下,嘴角一直带笑。
他不是故意来捣乱她上课,只是他喜欢看她在讲台上眉目自信,神采奕然的模样。
她谆谆善诱,杏眼儿淌着温柔笑意,台下一群学生积极附和,高高抬起的脑袋和挺立的背脊,是无数求知若渴的背影。
学校里这样的场景,对于离开校园已久的人,的确动人。
大学生的八卦不像高中生一样幼稚鲁莽,她们喜欢从一切细节出发,推算出最可能的结果。
这天,许箴言到得有点早,第四节课还有一半的时间下课,他昨晚给他们加训凌晨两点才回家睡觉,一时有些昏昏欲睡,趴在最后一排睡着了。
隐隐约约听到,倒数第二排坐的两个女生在说悄悄话。
“咱们后面坐的人是程老师男朋友吧?”
“什么男朋友?你没看到程老师一直戴在无名指的戒指吗?是老公啊。”
听到这,许箴言笑了。
不愧是C大的学生,果然聪明。
“程老师结婚了吗?亏我还磕她跟赵老师的CP,以为他们是一对呢。”
“赵老师是很照顾程老师,而且两人是师兄妹,上学期一起教天然药化,是挺配的。但感情这事,不是我们说好它就好嘛。”
俩女生彼此认同地点头。
身后的人却睡不着了。
那天中午下起大雨,刚好赵霁山在隔壁上另一门选修课,他记得她从办公室出来时没带伞,特意来找她。
“安好,我把车停到教学楼附近,要不今天你跟我一起去外面解决中饭吧。”
从他进来起,最后一排的某人就好整以暇地盯着。
程安好还没来得及回复,过道清冷地响起熟悉的声音。
“同学,借过。”
下一秒,一只手横亘在他们之间,打断了这段温馨的谈话。
他取下半边口罩,露出脸,脸上带着客套的笑,眼底分明的占有欲。
“谢谢你的好意。”
“我来接我老婆回家。”
教室里还在收拾准备离开的同学,手里的书掉了。
这颜值,也太能打了。
曾经打赌的两个同学笑成一团,你瞧,说了是老公不是?
这狗粮,他们吃得很开心。
回去路上,许箴言不顾身侧的程安好抑郁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他心情也很不错。
果然,第二天,整个药院都知道了新来的程老师结婚了,丈夫是个男神级别的人物。
当天晚上,程安好跟他商量,她脚已经好了,不用他特意送她上下班了。
这人每次眼都不眨走进她的课堂,行事高调,全然不顾她在台上会突然紧张,脑子短路,影响讲课的效率。
他这次倒爽快地答应了。
***
睡觉前,程安好接到一个国外的电话,一接通,熟悉的灵动女声。
“安好,猜猜我是谁?”
“英子!”她激动地说出答案。
一个月前,她莫名其妙打不通岑英子的电话了。
“我之前的手机在纽约被偷了,这是新办的号码。”
“一个月没联系你,想我了吧?”
她笑。
“姑奶奶,想,这次难得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嘿嘿,告诉你一个重磅消息,你猜猜。”
“算了,别猜了,我直接说了,姐姐我博士终于毕业,后天就回国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而奋斗了!”
程安好:“……”她的急性子一点没变。
说完恭喜,她想起什么,对那边说:“我也有个重磅消息要告诉你,现在不说,总觉得你回国后会杀了我。”
岑英子和善地微笑:“什么啊?”
程安好隔着阳台的窗户,望着已沉沉入睡的许箴言,莞尔。
“我结婚了,跟许箴言。”
岑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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