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教室的。
脑海中回响的几乎都是钱明志说的那句话。
等回过神来, 自己已经坐在座位上,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本高一全年级成绩排名册。
翻开第一页,前两行就是黄行光和云卿的名字。
她的视线凝固在黄行光的那行排名上, 脑海中想着的却是段南川的名字。
钱明志说, 段南川是为了她才开始学习的。
仅仅为了能和她的名字出现在一起?
这个理由,就算是她看来也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别说现在,他们两人并没有多少交集。
就算是上辈子, 云卿喜欢了他十年, 最后做了他的情人半年,到死了,也没能让段南川说出一句喜欢。
——
上辈子, 云卿高二的时候,家中突发变故。
云锦山名下一直承包工程的建筑公司接了一个大单, 开发的是A市区城郊结合部的著名棚户区。
占地颇大的棚户区全部改建,这是一个大工程,不少公司都在竞标。
云锦山拿下项目之后十分高兴, 甚至来不及庆祝, 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当中。
这片棚户区距离乐尚高中不远,但云卿一直记着南川之前的警告,一次也不敢再去, 甚至在项目期间都没有去找到云锦山。
可是就在高二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工地有人突然受伤了, 说是建筑违规,导致墙壁坍塌砸到了人,不少棚户区的人都涌到云锦山的公司, 要求赔偿。
云锦山为人忠厚,看了他们的验伤单子之后打算息事宁人, 立刻就给了赔偿。
但事情并不像他计划的那样。
棚户区的那些人像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那些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口径一致对外说是被工程砸到了手脚。
最开始云锦山还好言对待,后来才发现是被讹上了,他脾气硬,没有再给过钱。
没想到,那些人开始每天在工地上抗议,阻碍工程进度。
报警赶走了,第二天又来。
来来去去拖延了一段时间,工程进度没有,事情反而闹开了,网上开始流传棚户区强拆事件。
居民静坐抗议的照片和莫名其妙的验伤单子一发上去,全网都在指责云锦山。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云锦山承包的工程被甲方退了,因为违约,又支付了一大笔违约金。
除了这个工程,和云锦山有合作的其他项目也纷纷开始取消。
短短几天,公司元气大伤。
云锦山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棚户区发生的事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公司的状况一落千丈,濒临破产,他气不过,把当初闹事的人都告上了法庭。
官司一打就是半年。
当时正值云卿高二下半学期,每天回家,看到的都是以泪洗面的李心美,还有日渐憔悴,几天没有回家的云锦山。
受到家里情况的影响,她的成绩开始下滑。
终于在高二下学期期末考结束的时候,云卿拿着好不容易有些进步的成绩单,准备带回家,让父母好好开心开心。
一个电话却先打了过来。
母亲李心美在那边哭得歇斯底里。
云锦山跳楼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背后阻挠,他奔波几个月的官司最后还是输了,不仅没能把那个幕后主使抓出来,甚至还要赔偿那些闹事人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和治疗费用。
当时云锦山名下的公司已经破产,负债累累,这笔支出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倍感绝望的云锦山带着愤怒,从棚户区修建到一半的烂尾楼上跳了下来,用生命表达自己的控诉。
这件事发生后,云卿在高三刚开学的时候退学了。
将云锦山下葬之后,她们变卖了家里所有的不动产,开始自救。
李心美从结婚后就被云锦山宠在家里养尊处优,现在云锦山一死,她没了主心骨,除了每日以泪洗面,大多数时候都浑浑噩噩。
整个变卖家产,偿还债务的过程,都是当时才只有17岁的云卿完成的。
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她迅速长大,忙里忙外,出门协调前来讨账的公司代表,忍受责骂,回到家还要照顾悲伤过度的李心美。
他们从别墅搬到了出租屋,又忙碌了一两个月,才终于将债务全部还清。
把最后一批来要账的人送走后,云卿已经濒临崩溃。
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让她脑仁一阵阵抽痛,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衣服忙得几天来不及更换,袖口上还沾着不少污渍。
在过去的十七年中,她没有这么狼狈过。
她站在楼下,看着那些讨账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心里紧绷的那根线瞬间断裂,坐在台阶上嚎啕大哭起来。
黄昏时分,少女在角落蜷缩着,脸埋在膝盖上,哭得撕心裂肺。
远远的,都能听到她悲伤的哭声。
这是她将云锦山下葬之后,第一次哭。
棚户区那些无赖对她破口大骂的时候,她没有哭;
李心美抱着云锦山遗照,日日以泪洗面的时候,她没有哭;
甚至在借钱,遭到亲人拒绝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现在,却哭得几乎要气绝。
云卿哭了很久,从黄昏哭到天黑,似乎有说不完的委屈和难受。
身边时不时有人路过,投来异样的目光,她却恍若未闻。
一直到深夜,云卿才突然站起来,擦了擦脸颊,泪水浸润过的眼睛黑得发亮,又恢复了最初的坚定。
云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回了家。
她还要给李心美做饭。
过了几天,云卿和李心美搬离了A市。
离开前一天,黄行光和何露是唯二来看过她的人。
何露送给了她一些水果和吃的,黄行光却给了她三千块,用信封装着,偷偷藏在她的书包里。
这还是云卿到了B市,整理的东西的时候才发现的。
皱巴巴的三千块叠得整整齐齐,有一百,也有一些零钱和硬币,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黄行光偷偷塞给她的。
那时云卿已经和A市所有人都断了联系,用了很多关系才让人询问了黄行光,却没有得到回信。
那三千块是救命钱,帮云卿度过了在新城市最艰难的两个月。
从那个时候开始,云卿和李心美就在B市扎了根。
她没有再上学,早早就开始投入打工养家糊口的生活中。还好过了一段时间,李心美终于从悲伤中走出来,两人合力,生活也算渐渐步上轨道。
一直到八年后,她在咖啡厅再遇到段南川。
那时的段南川西装革履,举手投足带着贵气,云卿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A市的一切,可是当看到他的时候,心还是毫无预兆地被狠狠刺了一下。
眼前的人已经和记忆中截然不同。
云卿看了看自己身上服务员的制服,转身躲进了卫生间。
可没想到,段南川却一连在咖啡厅坐了两天,云卿躲不开,被老板命令端着咖啡给他送去。
她本以为过去八年,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更何况,段南川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命运的轨道只是轻触一下,就会渐行渐远,
云卿表现得十分平静,但是在段南川抬眸看来的时候,还是慌了神。
手一抖,咖啡洒在高级定制的西装裤上。
她慌张地去擦拭,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那只手宽厚炙热,紧紧地拉着她。
握了半晌,段南川用嘶哑的嗓音问:“我缺一个情人,你想试试吗?”
——
咚咚咚。
何露屈指在桌上敲了敲。
“云卿?你怎么还在发呆?刚才我看你整节课都恍恍惚惚的。”
云卿迅速回神,看了看教室里热闹的学生,慢慢将思绪收回来。
眨了眨眼睛,目光变得清亮许多。
“抱歉……有什么事吗?”
何露不好意思地笑笑,把作业本放在桌上。“这不是马上又要月考了吗?我想问你几道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卿接过来看了看。
她的思绪还是难以集中,但好在这题并不难,提笔在草稿纸上唰唰写出一道公式。
“这道题的题目里有一个小陷阱,其实要用这道公式……”
讲完题,何露干脆拉开椅子,坐在旁边开始自己运算。
云卿思绪万千,忍不住新闻道:“何露,你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去考年级第一吗?”
何露瞪大眼睛,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听着有些可笑。
可是见云卿的神色严肃凝重,便仔细想了想。
“要是我真的喜欢惨了,对方非要让我学,没准我能冲一段时间,但坚持不了多久,那可是年纪第一啊,我这个成绩,就是做梦都上不了。”
云卿没有再说话。
段南川最开始的成绩,甚至比何露还要差上许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晚自习的时候,云卿把收上来的作业送去给老师。
路过三班,转头朝里面张望了一会儿。
安静的教室里,大多数人都偶在伏案写作,紧挨着坐在窗边的段南川正趴在桌上睡觉。
桌面一本书也没有,干干净净。
让她不禁有些怀疑,之前钱明志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云卿转头朝教室另一边看去,突然见钱明志正朝窗户这边瞧,似乎正在看她。
她神色立即一整,抱着书走了。
连续几天,云卿从三班路过,都只能看到段南川在睡觉,偶尔见他翻书,都能让她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像是要证明什么,却又不太敢。
一直到月考成绩下来,云卿第一时间找黄行光。
“年级排名出来了吗?”
黄行光刚从老师那儿回来,抱着一班学生的作业,最上面搁着年级排名册。
他笑着道把书递过来,道:“这么着急?我刚才拿到的时候看了,你考得很好,都快超过我了。”
云卿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自己的成绩,没怎么在意,很快就翻到第二页,上次期中考的时候,段南川在第43名。
顺着第二页第一个人往下看,全部看完了,也没有找到段南川的名字。
她轻轻抿起嘴唇,有些严肃。
连续向后翻了两页,才终于看到段南川。
109名。
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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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明志果然是在骗她。
云卿突然想起。
上一世她在咖啡厅中,头脑发热答应段南川的提议之后,当天就搬了进去。
一夜云雨。
第二天早上,云卿醒来的时候,偌大的公寓只有她一个人。
那位已经成为豪门新贵,IT界新星的段南川段总早已经走了,只剩下桌上的几千块钱,有些百元大钞,有些甚至是几块钱的零钱,还有硬币。
放在床头柜上,无声的侮辱。
那些钱,是买她一夜的。
或许,段南川对她这个陌生人昨天晚上表现的一夜情十分满意。
那天,云卿在床头呆坐了半个小时。
她心里虽有傲骨,却也将那些钱一分不剩地收好,穿上衣服便离开了公寓。
从那天,云卿就知道,在段南川眼里,自己真的只是一个长得还算可以的情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伴。
那样的段南川,怎么会为了她去看书?
黄行光已经把作者交给课代表,对她道:“对了,我找到在贴吧发帖子的那个人了,那个人说,那张照片上的爱心确实是她画的,她就是想开玩笑恶作剧,没想到会闹这么大,要是你还生气,她想当面和你道歉。”
“不用了。”
云卿讪讪地放下排名册,道:“让她用那个账号,在贴吧上发一个澄清的帖子吧。”
“这样就行了吗?”
之前云卿那么神奇,一定要把人找出来,黄行光看她的架势,感觉都快要把那个发帖的人送去警察局了。
“嗯,谢谢你帮忙找人。”
“没事,这也和我有关系,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来找我。”黄行光大方道。
云卿微微点头,拿着自己的作业本回了座位。
发帖那人似乎也被吓得不轻,当天晚上,就在贴吧里发了一个道歉贴,用词恳切,被黄行光用副吧主的身份置顶了一周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道歉信的发布,学校里关于云卿和黄行光的流言逐渐开始减少。
但云卿下一次开会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段南川。
社长道:“他说他最近很忙,已经请假了,这段时间都不能来参加社团活动了。也难怪,快期末了,学习任务重。”
但云卿心里知道,段南川根本不是因为学习在忙碌,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从三班教室外面路过,都能看到段南川在睡觉。
他只是不想再来了。
等请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彻底退社。
一切回归最最开始的状态,挺好。
一晃眼,入高中的第一学期进入尾声,期末考试将近,合唱团社团的活动少了很多,所有人都开始为期末考做准备。
云卿平时就学得扎实,不用专门为期末考增加学习时间,一直按照自己的速度进行,比起其他人反而轻松起来。
倒是班上的人经常会找她问问题,下课的时间几乎都被占满了。
好不容易找到休息的时间,何露叫她去卫生间。
云卿坐了一整天都没机会站起身,干脆跟她出去转转。
才刚走出教室,何露就兴奋起来,激动道:“卿卿,明天晚上,你要去吗?”
“去哪儿?”
她眼睛发亮,微微压低声音。“张垚生日,她说要去亲戚开的酒吧庆祝,全班都可以去,我还没去过酒吧呢!一起去见识见识。”
他们才高一,没有成年,A市不少酒吧都对年龄抓得很紧。
如果要去清吧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但如果去闹吧,以他们这样子是根本进不去的。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都敢进去玩。
最近班上人人都绷紧神经学习,对身体和精神都是双重考验。
再过几天就要考试,张垚就决定把自己的生日安排在酒吧,好好庆祝一回。亲戚开的店,不仅安全,他们这群没满十八的也能进去。
何露明显想去,但又有些不敢。
“卿卿,走吧走吧,就我一个人,我也挺慌的。”
此时两人已经打算回教室。
云卿匆匆朝三班教室看了一眼,见段南川正趴在桌上睡觉,抿了抿嘴角,咬牙点头:
“去。”
“好!”何露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我这就去告诉张垚。”
说完,等不及云卿,迫不及待地跑回了教室。
第二天是周六,云卿说了要和同学过生日,晚上准时回来,李心美就答应了,给了她几百块钱买礼物。
下午,何露约着云卿去商场逛了一整天才终于挑好礼物。
何露还专门为今天晚上的酒吧之行买了一条镶满亮片的裙子,兴高采烈地说要回家换上。
两人各自回家,约定晚上先碰面再过去。
自从钱明志和她说了拿下似是而非的话,云卿就一直觉得自己提不起劲来,过得有些混沌,时常会想起上一世的事。
回到家之后,她就开始写试卷。
一直到何露打电话来催促,她才发现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到十分钟了。
“你快点呀,我觉得我穿错衣服了,路上总有人看我,你快来。”何露在电话那边催促这。
云卿丢下写到一半的试卷,把准备好的礼物放进那个黑猫圆形小书包,匆匆往外走。
“我马上就过去,要不要给你带一件外套。”
“好。”何露蔫蔫地应了一声。
云卿拿了一件外套,挂在臂弯上,打了一辆车赶过去。
张垚的生日会在市中心的一处酒吧举行,云卿和何露约定见面的地点就在附近。
此时天空只剩下黄昏的尾巴,多了几分暮色。
何露站在路边,身上穿着下午买的那条亮片吊带长裙,极尽夸张,简直就是一条行走的大鱼尾巴,灯光下闪闪发亮。
她还化了妆,正在路边接受其他人的目光洗礼,恨不得埋进地底。
一看到云卿从出租车下来,连忙招了招手。
“卿卿!”
踩着不怎么熟练的高跟鞋跑过来,中途还扭了一下,一把扑到云卿身上,委屈道:“你怎么才来?我都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想躲起来,又担心你来了看不到我。”
云卿迅速拿出带来的外套。
“快穿上吧,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这身打扮要是真在酒吧,也没什么,但现在是在外面,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何露直接把外套拉链拉到顶,捂得严严实实。
“第一次没经验啊,我怎么知道和我想的不一样……丢脸死了。”
“没事,他们不认识你。”云卿拿出手机,核对了一下生日会地址,“我刚才收到张垚的短信,他们已经进酒吧了,去那边直接报名字就能进去。”
“快走快走,我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了。”
何露立即拉着她往那边走。
到酒吧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云卿报了张垚名字,老板笑容满面地把他们接进门,一边道:“你们来得早,张垚也才刚来呢,待会儿酒吧里人会更多,你们不要闹事,但要是别人找你们麻烦,就来告诉我。”
何露刚才在外面还气势汹汹,势要征服这间酒吧,现在一进来就怂了。
躲在云卿身后,一脸向往地往舞池里张望。
又问老板:“你们这儿,卫生间在哪儿?”
老板看了看她的模样,瞬间明白过来,指了指里面的方向。
“包厢那边往里走,就能看到路标。”
何露有些羞耻,抓着云卿的衣服朝那边走。
“卿卿,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卫生间?我想洗个脸。”
云卿惊讶地回头看她。
在闪烁的灯光下,何露脸上有些夸张的妆看上去好多了。
“你不是说这个妆画了快一个小时吗?”
何露连连摇头。“我现在明白了,安全最重要,我们都是来帮张垚过生日的,不能喧兵夺主,跟我去一趟吧,我一个人不敢。”
云卿看了一眼张垚的方向,她身边才坐了四五个人。
“好,那我们先去卫生间。”
穿过舞池,两人走进卫生间,这才刚入夜,就看到有人已经喝醉里,在里面吐得天昏地暗。
忍着臭味,何露把脸上的妆洗得干干净净,心里的石头才总算是落了地。
再从卫生间出来,酒吧里已经多了不少人,张垚坐的那个沙发区也热闹起来,桌上放着蛋糕和礼物。
两人快步走过去,和张垚道贺。
等了一会儿,一班参加的人才终于到齐,不少人都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场所,兴奋地东张西望。
八点半,所有人唱了生日歌,纷纷送上礼物。
云卿其实和张垚不是很熟,就是同学之间的普通来往,切了蛋糕,就拿着自己的那一块坐在边缘,没有加入其他人的奶油大战。
吃完东西,刚才还有些拘束的同学都放开了,吵着要去跳舞,几个人成群结伴进了舞池,跟着音乐学其他人瞎扭。
就连何露也壮着胆子上了,但还是不敢脱掉身上的运动服外套,有些不伦不类,但丝毫不影响她玩得欢乐。
云卿提不起兴趣,但还是被硬拉了进来。
震天响的音乐声刺激着耳膜,周围光线昏暗,看不清人,但舞动的身体经常撞在一起,鼓动着神经。
“快!学着他们一起跳!卿卿,我真是来对了!”
何露抬高声音大喊,举起双臂舞动,不一会儿就淹没在人潮中。
云卿转头朝周围看了一圈,一眼过去竟然没看到熟人。
她没被音乐感染,准备回去吃点东西。
一转身,突然撞到身后的人。
“抱歉……”
她低声道歉。
刚要走,那人突然侧身跟上来,一步挡在她面前,抓着云卿的手。
“哟,这不是大小姐云卿吗?”
嘈杂的音乐声中,云卿隐约听到带着嘲讽的笑声。
抬头看去。
灯光闪过,刚好照在对方身上。
范洪堵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怪笑,上下将云卿打量了一遍。
“你不是说家教严,不能出门的吗?怎么?乖乖女也会来酒吧?稀奇啊!”
云卿立即警惕起来,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到范洪。
“我要回去了,放手!”
“什么?”
范洪佯装听不见,另一只手放在耳边,上前一步贴近云卿的身体,同时要去抱她的腰。
云卿迅速把他推开,冷着脸。
“我是跟朋友来的,现在要回去了。”
说完,转身要走,却再次被拉住。
范洪抓着她的肩膀,怒气冲冲道:“都到这种地方了,还装?”
云卿皱着眉要将他甩开,却掌握不好力道,挣扎了一会儿都没能挣脱。
挣扎中,她隐约在攒动的人群中看到了段南川,错愕地朝这边看。
云卿愣了一下,再仔细看时,人已经不见了。
段南川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身后的范洪已经肆无忌惮地抓着她的肩膀,上前要来抱她。
云卿心生不悦,咬紧牙刚要反击。
肩膀上的力道突然消失。
她一愣,惊讶地回头,范洪的手被人抓住,扭曲一百八十度,强行从她肩膀上掰开。
顺着那只手看去。
段南川穿着服务员的衣服,白色西装和黑领结,遮住额头的头发被拨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锋利的眉眼。
漆黑沉寂的眸子,闪烁的灯光下带着愤怒的光,锐利得像是开刃的利剑。
他一只手还拿着托盘,只单手就压住了范洪的动作。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这里不允许任何人闹事。”
范洪疼得大叫起来,弯着腰却还是没能挣开。“放手!谁闹事了?我跟她玩呢!”
闻言,段南川的视线落在云卿身上,带着询问。
云卿第一次看到这么凶悍的段南川,愣了一下,立即道:“我不认识她。”
“听到了吗?”段南川声音毫无起伏,对范洪道。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范洪疼得五官扭曲,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我他妈的……”
段南川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微微弯腰,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肚子上。
嘭!
拳头结结实实打在肉上的声音,就算是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也清晰可闻。
范洪惨叫一声,抱着肚子摔在地上,左右打滚。
段南川缓缓站直身体,整个过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转头看向身后的云卿。
眉心隆起,嘴角拉成一条线。
“出去。”
云卿看了一眼地上的范洪,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倔强地扭过头不去看他。
“我不!”
说完,转身要走。
不往外走,反而一头往舞池里扎。
还没冲进去,就被段南川一把抓了回来,拽着往外走。
“放开我!段南川!”
云卿挣扎着不肯走,却怎么也甩不开。
段南川冷着脸把她拉出舞池,回过头来,灯光下的黑眸带着猩红。
咬紧牙:“以后再来这种地方,别想我救你!”
“我不要你救!我要去什么地方,你都管不着!”
云卿吼了一声,声厉色荏。
刚说完,眼泪就不争气地滚落下来,砸在手背上。
段南川身体颤抖了一下,似被眼泪灼伤,握着她的手收得更紧。
“我带你出去。”
闷闷地说了一声,蛮横地拉着她往外走,路过张垚沙发的时候,还不忘顺便拿了云卿的书包。
酒吧之外正时最热闹的时候。
段南川拉着她走了一段,身后一直传来云卿带着哭腔的抱怨声。
“你管不了我,段南川,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我去哪儿你都管着……”
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他才终于停下来。
“我帮你叫车,现在就回家。”
云卿不说话,一脸倔强。
段南川却又变得脾气极好,递过来她那个圆形书包,叮嘱道:
“带好你的东西,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别来。”
云卿刚要反驳,突然看到他手里的包。
突然想起至今还放在里面的东西,脸色微变。
“那是我的……还给我!”
慌张地扑上去要抢。
看到她忽变得神色,段南川下意识低头往书包里看。
书包已经敞开了一个小口子,藏在夹层里那些宣传单露了出来。
灯光下,段南川清晰地看到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他目光一凛。
微微向后撤了半步,避开云卿的手,同时抽出传单。
上面清晰地写着几个大字——段南川见不得人的秘密。
传单上曝光了段静的职业、酒吧和舞厅,甚至还有照片,毫无预兆地,将他最不堪的一面全部暴露在灯光下。
段南川浑身一震,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云卿知道了。
她知道了。
他抓着那些宣传单,浑身颤抖,他的脸色本来难看到了极点。
几乎是带着怒气质问:
“你怎么会有这些?”
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不愿意这件事被云卿发现。
云卿一把夺过自己的书包,紧紧抱着。
在他的逼问下,不得不解释道:“苏星澄贴在公告栏,我看到,就帮你撕下来了,一直不知道怎么处理。”
她眼眶还带着泪痕,干脆把书包里剩下的传单递过去。
置气道:“现在还给你。”
听见这话,段南川猛地愣了一下,视线从哪些充满恶意宣传单,慢慢移到云卿脸上。
她紧紧抱着那个书包,呈保护状。
那一瞬间,他似乎抓住了什么,脑海中嗡地一声,旋即,整个人都陷入猜测的狂喜中,兴奋得血液滚烫发热。
不知所措起来。
云卿撕了宣传单藏起来,是不是代表着什么?
他不可控制地想着,还没得到答案,就快要为此疯狂,身体为之战栗。
少年站在灯下,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贴在地上。
犹豫了很久,他才终于鼓起勇气。
“云卿同学。”
段南川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鼓动,几乎随时要跳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弯腰对着云卿的耳朵,带着一丝希望问:
“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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