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有大片火烧云, 耀眼瑰丽。
铃萝在河边捧水洗脸, 晃荡的水面倒映着她的模样,衣襟微敞,锁骨靠左下方可见一抹红色的花形印记。
她伸手摸了摸, 冰凉的水珠顺着印记滑落。
“琴鸢。”铃萝回头指着自己印记处问道, “你看我这有东西吗?”
“我看看。”琴鸢打量一番后摇头,“什么都没有,怎么了?”
“没事,我看错了。”铃萝又看回水面。
这朵苦业花的印记只有她才看得见吗?
越良泽的记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多天以后,铃萝难得花心思去想这个问题。
两人在荒郊野外赶路, 日落时选在河边扎营住下休息。
琴鸢生着火,将百宝囊里存的食物拿出来窜起放在架上烤, 又捣鼓着各种酱料。
铃萝打水回来, 在旁边帮忙, 火焰暖暖的,驱散夜里的寒冷。
她故作无聊的问:“琴鸢, 我有一个朋友,最近总问我一些难懂的事。”
琴鸢听这话眼皮一跳, 捣鼓酱料的她抬头神色怪异地看过去:“这朋友问你什么?”
“她之前被人追杀,中途绑了一个男人当人质,逃进一座山里, 后来追杀的人攻山,这男人却没逃走,反而去拦攻山的人, 最后自己死了。”铃萝问,“这男人怎么想的?”
琴鸢深吸一口气,对这个问题感到不可思议:“怎么想的?这还能是怎么想的!当然是为了保护你朋友不被那些人追杀啊!”
铃萝却很平静,补充道:“这不可能的,我朋友是魔,他是正派修者——”
“等等,魔?!”琴鸢瞪大了眼,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铃萝,跟魔当朋友这种事还是慎重考虑一下。”
铃萝:“……”
“打个比方,不是魔,就类似这样的关系。”铃萝斟酌措辞后重新说道,“你想,这男子是绑来当人质的,怎么可能反而去保护绑架自己的人呢?”
琴鸢想了想,又问:“你这个朋友,她长得漂亮吗?”
铃萝面不改色道:“漂亮。”
“那怎么没可能?长得漂亮,世上男人绝大多数都会因此心软沦陷。”琴鸢高深莫测道,“就算性别互换一下,但长相不变,也很有可能。”
铃萝默然一瞬后,鄙夷道:“庸俗!”
琴鸢嘿嘿笑道:“世上本就是俗人多。”
铃萝想了想又道:“但我朋友说,这男子不是会被表象迷惑的人,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这么一听,那还真是让人唏嘘。”琴鸢转了转眼珠,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开始积极发问,“有没有更详细的补充?”
铃萝眨眼看过去:“比如说?”
琴鸢竖起一根手指头问:“那山上就住了这两人?”
铃萝点头。
琴鸢竖起第二根手指头:“孤男寡女?”
铃萝:“算是。”
琴鸢挑眉,问:“两人睡了吗?”
“……啊。”铃萝懵了下,“睡?”
琴鸢悄声在她耳边解释:“就是——”
铃萝故作高深莫测道:“睡了。”
可那是练美人尖啊!
琴鸢听后微微睁大了眼:“哎,都这样了,你朋友还问为什么?她这也太迟钝了吧!”
铃萝:“……”
“哪里迟钝了!”她不满嘀咕。
琴鸢翻动着烤架,一边拿着刷子刷油与酱料,没好气道:“先说男欢女爱这事,他就算是被绑来的,但也没限制他的自由,更不是霸王硬上弓,双方你情我愿,这还看不出来?”
铃萝强调道:“这种事也能见色起意,我朋友就是觉得这男子长得好看。”
再说要不是她用了媚毒要练美人尖,越良泽能滚上她的床?
可仔细想想,也就第一天是因为媚毒,后来都是越良泽自己先动手的啊!
琴鸢反问:“那这男子呢?”
铃萝纳闷:“我……我朋友哪知道他怎么想的。”
琴鸢叹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之前不是说了吗?这男子不是会被美色魅惑的类型,长得再漂亮也不会,可他却做出了这种事来,可知不是见色起意,而是真心的。”
“真心?”铃萝神色古怪。
“对啊,真心,他真心爱这个女人,爱到愿意为她赴死。”琴鸢感叹道,“这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啊。”
铃萝却听懵了。
等一下,谁爱谁?
“什么爱到愿意为她赴死?”铃萝一脸震惊地问,“这哪是爱?”
怎么可能!
爱是卑鄙,自私且肮脏的,把对方捆绑在身边百般折磨,只需要满足自己取乐。
“这还不是爱?”琴鸢更惊讶,“怎么看这男子都爱惨了你朋友。命只有一条,他本就是被抓来的,算是无妄之灾,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不管攻山的人,却留下来阻拦,给心爱的女人拖延时间。这要不是爱,哪会去做这些事?”
乍一听很有道理,但这跟铃萝认知的爱完全不同,所以难以相信。
越良泽爱她?
简直笑话!
铃萝抓紧手中竹签,眉头微蹙着,她想起苦业花记忆中,男人背对着天照山慢慢消逝在黑色的焰火中。
他死后,无生仍守着天照山与四方禁兽对抗,没有人能往前一步。
可他不该死。
也不该这样死。
铃萝一想就觉得烦躁不已,心底杀意蠢蠢欲动。
她眨眼压制着,琴鸢没发现不对劲,还在翻转烤架,继续说道:“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都不一样。”
是吗?
铃萝狐疑看去。
琴鸢说:“比如我爹,他喜欢我娘,每天出门赶工时,都会提前问我娘想吃什么水果,晚上回来时给她买。”
“天昼宗有个师兄,每天都会给阿兰送花,各种不同的花,都是新鲜的,每日从不间断,虽然阿兰最后跟别人在一起了,但那也是一种表达喜欢的方式。”
铃萝撇嘴说:“送花而已,有什么难的。”
越良泽也没送过她花呀。
水果什么的……倒是有问。
“这些当然是浅显易见的啦。”琴鸢哼哼说着,“也有危难关头见真情的,再拿阿兰来举例,她没被天昼宗的师兄打动,反而在一次外出历练时与一个书生相遇。”
“书生腼腆,有些呆,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是阿兰受伤那会,书生背着她走了很远很远,为她去求人拿药,不离不弃地照顾,那妖找到阿兰报复她时,也是书生拦在前边,让她先跑。”
“还是那句话,命只有一条,若是当时连命都不要,或是为对方拼上性命,那一定是对自己非常重要的存在。”
这种事向来是说得容易。
真到那时候,许多人曾说过的誓言都将变为谎言。
铃萝越听越闷,手下不知轻重,将一把长竹签全都捏断了。
琴鸢越说越上头,对此话题无限唏嘘感慨:“爱可以是美好的,也可以是残酷的,不能只认定其中一种方式,这样做——”
她回头想拿竹签,却发现都在铃萝手里断成了两截,一时呆住。
“铃、铃萝,这这这……”琴鸢结结巴巴道。
铃萝把断了的竹签扔开,面无表情地说:“我重新削,你继续说。”
琴鸢莫名感觉后背一凉,直觉自己刚才说的话有铃萝不喜欢听的,便小心翼翼问道:“继续说什么?”
铃萝:“说那男人这么做是为什么。”
琴鸢琢磨一会,试探道:“方才已经说了。”
铃萝停手,神色古怪道:“仅从这一件事就知道是爱了?”
琴鸢心说这人命都没了还能不知道吗!
面上却道:“也许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细节。”
铃萝沉默,半晌后,她削着竹签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琴鸢老实回答:“话本上看的。”
铃萝:“……”
那一点点动摇瞬间没了。
琴鸢接过她新削的竹签感叹道:“一开始我还以为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你自己,但仔细想想,这些事情都跟你对不上,方才安心。”
铃萝:“怎么可能是我!当然不是!绝对不是!”
琴鸢:“……”
这莫名激动的回答,反倒是让她有些动摇了。
烤串熟了,琴鸢递给铃萝几串,轻声说:“你那朋友显然不知情为何物,如今那男子也死了,我看还是别告诉她了,免得伤心。”
铃萝咬着烤串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琴鸢想了想又道:“不,还是告诉她吧,万一只是那男子单相思,你朋友对他感情不深,可能并不会伤心,但也算是能有所感悟。”
铃萝咬着肉,眨眨眼说:“伤心?”
“若是两情相悦,喜欢的人却已身死,那当然伤心了。”琴鸢叹道,“换做我能哭个三五年。”
铃萝想笑,却笑不出来,而是在心中反问,越良泽死了她伤心吗?
伤心吗?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玉听就响了。
是云守息的传文,问她去了何处。
铃萝看了眼就放下,暂时没兴趣回复,这会天高皇帝远,不理他又能怎么样。
结果刚咬了两口肉,玉听又响。
铃萝低头一看,轻挑了下眉。
密密麻麻一大片传文,是越良泽发来有关左白与她徒弟白骨魔的消息。
越良泽:“这是我师尊告知有关左白的信息。”
“听说你没回天极?”
铃萝擦了擦手,拿起玉听,慢悠悠地将左白相关的消息看完,接着放下玉听没回。
加上玉听七八天后现在知道问我啦?
吃饱喝足后,琴鸢伸了个懒腰,掐着火诀说:“你先休息,我守上半夜。”
铃萝走去大树旁坐下,这才拿起玉听回复越良泽:“没回天极。”
越良泽问:“那你去哪?”
铃萝:“去寻剑。”
“跟你师兄一起?”
“师兄回天极了。”
“一个人去的?”
“不是。”
越良泽看着飞云听陷入沉思。
那跟谁一起?
男的女的?
看着自己打上的传文,越良泽忽然醒悟,这回复实在不妥,太没分寸了。
正要删掉时,二师哥长嬴突然出现拍他一肩膀道:“好不容易出井室在这愣着干嘛呢,走,师哥带你出去玩。”
发出去了。
越良泽眼皮一跳。
“你跟谁聊?白藏?”长嬴探头看飞云听,越良泽秒收,起身道,“师哥你去玩吧,我还想在这坐坐。”
长嬴揽着他的肩膀把人带走:“坐什么坐,你这分明是有鬼,先前白藏说你跟那写信不回的姑娘见面了,现在不写信,改飞云听传文了?”
越良泽:“……”
他轻轻嗯了声。
长嬴笑他:“人家都不回你——”
话音刚落,越良泽的飞云听就响起。
他拿出一看。
铃萝回他:“是琴鸢。”
越良泽可耻地松了口气。
为此他在心里将自己鄙夷一番。
明明铃萝更过分的事都做了,他为什么却连发个传文都要如此小心翼翼?
作者有话要说:铃萝的恋爱导师:琴鸢
琴鸢的恋爱导师:广大单身狗
越良泽:师尊,建议飞云听开发两分钟内撤回感谢在2020-05-29 23:58:51~2020-05-30 21:2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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