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逸有必须留着他的理由。
他耐心告知慕须京北庭月宫上千年的延续。
北庭月宫以咒律闻名, 世上许多咒律已成为本门绝学,无论是对抗妖魔还是维护人间日常都需要他们。
月宫实际上由三大世家掌管。
慕家, 姜家,柳家。
三姓世家归属月宫又独立。
慕家与柳家继承初代宫主的力量与咒律, 因此宫主之位由两家争夺,不管哪家当宫主, 都必须娶姜家的女人。
慕须京听到这里时无法理解, 甚至久违地认为人类复杂又有病。
慕景逸提起姜家时满是鄙夷与厌恶:“月宫的弟子或是其它仙门的人, 只觉得姜家人身负极品灵骨, 认为历代宫主娶姜家人是为了修为,那都是些低劣的猜测与看法。”
慕须京心说怎么看都是你们慕家与柳家比较低劣吧,想想他爹的跟那位继母的年纪差, 就这都敢娶不是为了对方的力量双修还能是为什么?
“只有慕家与柳家继承了初代宫主的力量与咒律, 而姜家, 是被我们监管的存在。”
慕景逸看着他沉声道:“你应当知道初代宫主是如何死的。”
慕须京面无表情地说:“中咒自裁。”
“外界所知如此, 然而这断白头就是姜家人下给初代宫主。”慕景逸沉声说着惊天大秘密, “那时初代宫主已经娶妻, 妻子是姜家人, 也是个怪物。”
“初代宫主咒律之术无人能敌,当世一绝, 可一些妖魔是杀不尽的, 比如火魔,杀之过段时间又能卷土重来。”
它们被称为“不死”的魔。
“针对这样的妖魔,初代宫主以咒律将其封印, 彻底断绝危害。可有一只魔,它被封印在自己妻子体内。”
慕须京听到这总算有了点反应动了动眼珠。
“初代宫主夫妻二人感情很深,这魔因被封印而怨恨,杀了他妻子,又借妻子之手下了断白头的咒术。”
“初代宫主力战此魔,可对方实力强横,是魔王级别,它死前放言将存活在每一个姜家人的血脉里,与北庭月宫不死不休。”
“自这之后,姜家女子才有所谓极品灵骨。”慕景逸厌恶道,“这代表她们有魔王的血脉,能将其复活。”
慕须京承认自己有被震惊到,但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双修。
慕景逸则像是有读心术,冷笑道:“你们以为那是双修,真相却是在封印魔王的力量。”
月宫的咒律有独特性,而慕家与柳家则直接继承了初代宫主的秘术。
“初代宫主仁慈,念及姜家又是他妻子的家族,不忍杀灭绝口,又太过思念妻子,死前已安排好了后事。”
“姜家人能活下来,但绝不能允许他们修行。曾有人被魔蛊惑,偷学咒律妄图复活魔王,因此遭到当时两家的围剿。几百年前的事,那时慕家与柳家决意杀光所有姜家人。”
慕景逸眼中闪过冷光:“可他们失败了。姜家人早就怕被灭族,因此一直偷偷将子嗣送往月宫外边,几百年的时间,姜家血脉早已遍布人间。”
慕须京莫名觉得姜家人还挺聪明。
三家因此事约定,绝不将姜家灭族,但姜家人必须生活在月宫,一生活在监管之下。若有姜家人偷学咒律,必须处死。
可一千年下来,慕家与柳家人丁却逐渐衰败,柳家更是在百年前绝后,慕家人也越来越少。
反观姜家却活得好好的。
这其中有一个原因,是姜家人不学咒律,不用去斩妖除魔涉足危险。而慕家与柳家因为这千年来各种人妖魔大战常有折损。
慕景逸指着慕须京说:“初代在世时,封印众多作恶多端、为祸世间的妖魔,上千年的时间到现在,封印都由他的力量压制着,而你我,我们慕家,继承了他的力量,也继承这份守护封印的职责。”
慕须京面无表情地听着。
显然他对此职责也不敢兴趣。
“历代宫主,都要去封印前结下血契,为封印供应力量。可你的父亲,来不及去解除血契就死去,如今这天下,只有继承了他血脉的你去延续这份血契,直到慕家再有人学会结契的秘术。”
血契要以血为引,这才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慕须京抬眼看他:“若是他一个血脉也没有,你们该如何?”
慕景逸对他话里的你们儿子蹙眉,冷声道:“你到现在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吗?”
慕须京不言。
慕景逸目光冰冷道:“这封印绝不能破,那些妖魔每一个放出来都是让人头疼的祸害,更别提里面关着的可是成千上万!”
“千百年来,我们慕家与柳家斩妖除魔维护世间,死了多少人?甚至于柳家绝后也要守住这份安稳!可姜家那个贱人做了什么?她杀了你父亲!杀了月宫之主!只为了自己,丝毫不考虑若是没有血契维稳供应力量,那封印破除,万妖出来为祸世间有多么严重!”
相比略显激动的慕景逸,慕须京却面无表情地问:“那为什么不杀了她?”
慕景逸神色微微扭曲。
慕须京又道:“她不学咒律,只有极品灵骨,杀她对你们来说易如反掌。”
“为什么不杀她?”
慕景逸冷眼看他。
“极品灵骨是最好的修炼辅助,就这样杀她未免太可惜。”
若要说这么多年来,慕家与柳家从没从姜家身上获利是不可能的。
他们之所以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一半都靠这极品灵骨。
有的人对姜家恨之入骨,厌恶嫌弃,这样的姜家人过的也是生不如死。
但后来慕须京发现,不杀姜妙还有一个原因。
这些秘密慕家不敢对外宣布,因此姜妙继承月宫宫主的身份顺理成章,而这么多年来,监管者越来越少,姜家人却越来越多。
监管者向来不参与月宫管理,姜家人却因为必须生活在月宫,而与历代月宫弟子交好,关系复杂。
慕家想杀姜妙,但月宫却不允许。
千百年来风水轮流转,被压制的姜家竟莫名变得比监管者更强大了。
慕景逸跟他说,姜家人一直都很老实,大家相安无事,但如今出了个姜妙,把事情搞砸了。
姜妙是个疯子,她不顾世人性命,想要报复慕家,试图破开封印。
于是新的月宫之主,他的继母,在慕景逸的灌输下,慕须京对姜妙的印象是威严冷漠,充满野心高高在上的霸气女子。
直到某天夜里他在河边练剑时,忽然回首发现有人在树下看了他许久。
月光盛大,光芒似乎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女人身姿纤细柔美,看着他的目光明亮,给他一种水中倒月的恬静。
不可否认她长得很漂亮。
当年北庭月宫那场婚礼盛大,人们都见到了第二任宫主夫人的绝色容貌。
可漂亮是漂亮,对着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叫娘亲却又太过诡异。
慕须京叫不出口。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彼此都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却又什么都没说。
直到后方传来侍女的呼喊姜妙才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后,慕景逸带他在月宫众人面前宣布他是上任宫主流落在外的血脉,更对外声称,是姜妙将他接回月宫,以此打消外界的猜忌。
慕景逸将他派去姜妙身边,明面说是跟着宫主修行,实则要他监视姜妙的一举一动。
慕须京照做。
姜妙对这个多出来的便宜儿子也没有什么过激行为。
她喜欢用手语与人交流,不怎么说话。
于是月宫的人常见到宫主比划手语,少宫主面无表情不予理会。抑或是少宫主如背书般传达消息,宫主比划手语反问,两人鸡同鸭讲。
侍女们常常因看不下去二人如此难堪的交流方式而掩面。
无论慕须京说过多少次看不懂,姜妙都不与他说话。
他无法做到慕景逸那般对姜妙憎恶嫌弃,也对这美色没有好感,诚如之前所说,他只把自己当做工具,一切只为了尽早回大山去。
于是他将姜妙的一举一动都如实汇报给慕景逸。
比如姜妙偷学咒律。
夜里慕须京看见慕景逸怒气冲冲地朝姜妙走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把人扇倒在地,慕景逸掐着女人的脖子对她冷嘲热讽,一边将清洗咒律之术的汤药硬灌给她。
若不是姜家长老来得快,姜妙就在这夜被慕景逸掐死了。
姜家人把慕景逸拉走,慕须京却见倒在地上狼狈的姜妙抬手擦着唇角血迹,抬首朝他望来。
那双眼黑亮亮的,没有怒意,也没有憎恨,只是平平静静地一眼,却让慕须京明白,姜妙知道是谁告的密。
这天晚上被关起来的姜妙第一次跟他开口:“听说你以前住在一座很漂亮的山里。”
慕须京回头看她,姜妙说:“能跟我说说山里的事吗?”
他不会为何停下离去的脚步。
也许他太怀念大山中清净舒适的日子,也想要告知他人大山之美。
这事过后,姜妙每天都得喝清洗咒律之术的汤药。
慕须京继续跟在姜妙身边。
姜妙仍旧拿手语对付他,却也偶尔会说几句话。
慕须京却学不会手语。
但姜妙颠覆了他曾以为的印象。
什么霸气冷漠,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本质是个会耍小脾气又倔强的普通女孩子。
慕须京也不认为姜妙是想要破除封印放魔出来报复慕家越北庭月宫。
她当宫主的时候还挺认真。
弟子之间的欺压霸凌抓一个罚一个,北庭城区周边妖魔作乱也尽力解决保人平安。
慕须京认为,姜妙喜欢这人间,她不会想要毁掉。
他也觉得姜妙喜欢咒律。
就算每天都要喝清洗汤药,她还是不死心会偷学,每次都被慕景逸羞辱怒骂。
慕家对她杀心越发的重。
姜家长老也保不住。
去往西海太初的路上,慕家要杀她,可姜妙却意外的避开刺杀。
那天姜妙罕见的跟他说起这些事:“如果有天慕家要你来杀我,那你可要认真些。”
慕须京站在屋檐下无言看着庭院中的女人。
他说:“你跟以前的姜家人一样不捣乱,就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
姜妙似乎也意外他会这么说,不由朝他笑了笑。
她虽看上去安静乖巧,却很少笑。
“一生被困在一个地方,受制于人,又因为这极品灵骨,到死都被索取。这样的一生有什么意思?何况你以为上一任宫主夫人为何死的那么早?”姜妙笑着说,“是个慕家人都能从她那获得力量,比如你的二叔父,三叔父——姜家人不是人,这是他们延续数百年的认知。”
“若是你从小就活在慕家,被慕家人养大,你也是这样的想法。”
这是姜妙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的话。
“你知道我嫁给你爹之前别人是怎么形容我的吗?”姜妙问着,不给慕须京选择就直接说道,“早晚随便一个人都能操她的婊/子。”
慕须京愣住了。
姜妙却说得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认真地复述。
“可后来修界的人又是怎么形容我的?”
“他们说我是月宫的明珠,是照亮北庭的天上月。”
姜妙笑着抬首看夜空:“我不想当天上月,只想做月下鹰。”
月下鹰飞,翱翔于空,自由自在。
慕须京久违的又被月宫的人震撼了。
那天晚上姜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都怕这魔重生,我却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能活过来。”
慕须京认为慕景逸猜错了,但他也不知道姜妙究竟想做什么。
就如他不知道在西海太初崔火乌辱骂他时姜妙会出手。
这世上会护着他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也没什么好数的。
数来数去也就老人一个。
可慕须京怎么也想不到姜妙会是第二个。
黑漆漆的刑屋中法阵一闪而过,将受刑的人吐出,铁链晃荡发出声响。
慕须京看着还在屋里的一人一狐。
如今有了第三个和第四个。
慕须京哑着声音道:“我已经说完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铃萝懒懒地说:“那个蠢货调动了千丝路,出不去。”
越良泽:“你不是把人抓到了吗?”
“我哪知道他被我困在千丝路哪里。”铃萝哼道,“区区困阵都破不了的废物也配我回去找?”
越良泽神色无奈,他的飞云听在这里面只能收传文不能发。
一人一狐无聊之下,只好趁慕须京受刑休息时教他咒律打发时间。
突然被迫修行的慕须京:“……”
他说:“我双手被困,教了也没法学。”
白狐爪子指他趾高气扬道:“又不是所有咒律都要掐诀,还有不少只需要记住咒文就可以,学会一个是一个。当世两大剑修教你呢,你敢说不学?不学也得给我学!”
越良泽总算体验了把当年三位师哥加师尊轮流盯他默写并背诵咒文的爽感。
难怪几位师哥们玩得不亦乐乎。
慕须京面色微微扭曲:“你俩剑道最强,为什么不教我剑术?”
越良泽:“我咒律也很强。”
铃萝盯着他问:“什么叫我俩剑道最强,谁比谁更强你倒是说来听听?”
慕须京:“……”
白狐挥爪子凶他:“说!”
慕须京立马道:“你最强。”
白狐瞬间恢复笑容。
越良泽摸了摸它的头。
倒霉的巫旭许久之后才被月宫的人发现不对劲,调动千丝路找到被困在画皮灵里的他,巫旭气得发飙,出来后就吩咐人去找那白狐画皮灵,势必把整个月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来。
同时那只白狐却被越良泽光明正大地带着从他眼皮子底下离去。
回月宫听楼的路上,越良泽问:“你要用什么办法帮他躲开三缄?”
铃萝:“秘密,以后告诉你。”
越良泽抿唇,别开眼道:“天极来的人可能会有三掌门。”
铃萝抬眼看他,故意问;“你该不会怕我师父吧?”
“不是。”答得很快。
铃萝:“那他来就来了。”
越良泽沉思。
他该如何委婉的提示铃萝自己写的信都被云守息看去。他再见到云守息只有一个想法,用无生的话来说,那就是直接斩碎。
越良泽觉得自己堕落了。
他竟然开始赞同无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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