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这么怂。
狼崽子活了十几年, 爬高上低, 飞扬跳脱。
除了偶尔迁就马堂以外,没对谁这么忍让憋屈过。
沈初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季泽每天都给自己打着跟沈初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的预防针, 就连说句话都小心翼翼怕越雷池一步。
这种患得患失纠缠了季泽好些日子,还没等他调整好心态, 沈初就为了躲阳光连桌子带人一起搬到他的身后坐着了。
不知道是躲太阳,还是躲他。
于是季泽心态更崩了。
两人不坐在一起,肢体接触少了,语言接触更少。
季泽每天都在琢磨着跟沈初说点什么, 但真要说了,又总觉得自己在没话找话纯添尴尬。
大兔子本来话就少, 五句里面三句都在让他滚远点。
现在两人关系不像之前亲密, 那些标准国骂又不好直接脱口而出。
于是沈初的话渐渐变成了“嗯”“好”“知道了”这种没有意义的回复。
一个没有感情的敷衍机器。
直到正式开学,教室挂上了吸光窗帘,躲太阳的同学都搬回了原来的位置, 可是“躲季泽”的, 却迟迟不愿意回来。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 可以换个座位。”
季泽目光停在书本上的某一行字, 像是在认真看书, 其实心疼得滴血,咬着牙把沈初从自己身边推开。
被抛弃也太惨了,不如让他先开口。
沈初走得没心理负担,自己也落个潇洒自在。
季泽说完, 又觉得自己这么说沈初会不会多想,会不会内疚,会不会觉得对不起自己。
于是他又给沈初找了个借口,让对方走得自然些。
“这边靠近窗子,的确晒人。”
“大夏天挺热的。”
离开是因为太阳晒人,不是其他的原因,是真的很热。
理由充分,离开是迫不得已,是不得不。
季泽自认为把沈初的所有感情都照顾到了,却不曾想,大兔子淡淡来了句“没事”。
像是真的没事一样,沈初把桌子对齐,说有窗帘。
季泽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没想过这个结果,所以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哦,你不嫌热就好。”
只能干巴巴地说着客套话,像是真的在替沈初担心晒不晒得到太阳的问题一样。
沈初垂着眸子,安静又乖巧的样子。
季泽一旦看上,就挪不开眼。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沈初要报以同样的目光。
少年眸底闪烁着别样的意味,视线灼热,他接不住。
季泽败下阵来,扭头重新看向书本。
呼吸漫长,就连血液流动似乎都变得缓慢而又艰难。
他的手指僵硬,转着的水笔没有接住,滚去了沈初桌上。
有些不知所措。
季泽扯了扯嘴角,生怕露出丁点情绪。
沈初他还愿意和自己坐在一起啊。
季泽濒死的心脏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自己分明给他做好了一切让他离开的铺垫,可是沈初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说明沈初也不是那么讨厌他吧?
季泽有些开心,却又不好表露出来。
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偷偷看了看身边的大兔子。
沈初皱着眉,似乎不太高兴。
换做以前,季泽大概会厚脸皮的凑上去,叫几个哥哥给糖吃,甚至还能把脑袋靠在沈初肩上,耍个赖皮蹭上几下。
但是现在通通都不能用了。
他只能掏了掏桌洞,翻出了几颗放了大半个月的水果硬糖。
季泽记得沈初偏爱橙子味的,于是挑了一颗橙子味的糖放在桌上。
他怕沈初又拒绝,所以格外小心地把糖只送到两张桌子之间,没敢再往大兔子身边递上几分。
“吃吗?”
-
两人都几秒没有动作。
季泽紧张得手心冒汗,想着自己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然而下一秒,沈初拿过季泽的糖,攥进了手心。
他没有立刻剥开,可舌尖却像是沾上了蜜,丝丝缕缕的甜味一路钻进心里。
就像季泽身上的味道一样,是甜的。
“不吃吗?”季泽见他收了硬糖,似乎有些开心,又拿出了好几颗放在桌子之间,“我这还有。”
沈初把那些糖全都收过来,点了点头:“吃。”
他吃,但是舍不得吃。
也不知道季泽还会给他几次糖,这次的吃完,下次还有没有了。
季泽看着自己拿过去的糖都被沈初一一收下,唇角忍不住的上扬,压都压不下去。
他想嬉皮笑脸地说上几句“你吃,吃完了我再给你买”之类的话,但是话都到了嘴边,硬是被他给憋了回去。
还是算了。
指不定这次是给他面子强行收下的呢。
季泽唇角往下一耷,刚才还摇得欢快的狼尾巴又垂了回去。
知足常乐,不想那么多了。
-
正式开学后,两人的话又多了一些。
虽然不像之前那么腻腻歪歪,但是也好过前后桌时的一言不发。
下午课间,沈初困得不行,倒头就睡。
班里没有空调,只有六顶吊扇在房顶上“吱吱”地转着。
沈初闷着头睡,呼出来的热气跟小火炉似的,又反过来糊了他一脸。
他热得难受,侧过脸对着窗口,趴在桌上睡。
突然脑后传来一阵凉风,像是有人在扇扇子,一下又一下的。
少年颈上有汗,被风拂过,蒸发带走热量,有些舒服。
沈初想回头看看,但是困得不行,连眼皮都睁不开。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中午也不睡会儿…”
是季泽。
沈初的眼皮动了动。
那阵凉风没停,吹着他的耳后颈肩。
沈初有时候真的怀疑季泽有没有骗自己。
狼崽子依旧对他好到让沈初自己都误会了。
只不过这份“好”,像是从地上转到了地下,明面转到了暗面,默不作声地一直存在着。
沈初想,如果回到高二的时候,自己一觉醒来,季泽肯定会捧着他自己的手,卖惨博同情:“我给你扇了十来分钟的扇子,手都要断了,给我捏捏。”
而自己大概会挺嫌弃地说:“我又没让你扇,手断了去医院,捏捏有什么用?”
然后季泽扑上来把他抱住,哀嚎着喊他没良心。
上课铃响,沈初手臂撑着桌子,揉揉眼睛。
季泽收了手上折扇,递给了前排河马。
“醒了?”季泽把生物书拿出来,“这节生物课。”
沈初哑着嗓子“唔”了一声,从桌子上堆起来的课本里抽出生物书来。
“上课,起立!”
班长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
沈初和季泽一起站起身,看向讲台。
“老——师——好——”
炎热烦闷的夏天,永无休止的蝉鸣混着阳光和冰块碰撞的声响。
沈初拖长了声音,在微微鞠躬时瞥向身边的少年。
哪知下一秒对上季泽的目光。
狼崽子微垂的眼尾透着温和,眸子里藏着促狭的欢喜。
“偷看我呢?”
“兔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季泽/沈初:我觉得他不是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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