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蹬鼻子上脸

    沈初不排斥撸尾巴,但是他排斥撸狼尾巴。

    作为一只兔子,光是在脑海里想想狼的利爪和獠牙,就已经有些惊心。

    高一十二班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沈初弓身将额头抵在微凉的桌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物种间的天然克制,就算后天尽量弥补,却依旧不能彻底避免。

    他作为一只兔子,活了十几年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小时候没脾气好欺负,不是被人打肿脸,就是被人揍青眼。

    再长大了点,性子倔了些,有时候被打得狠了,就见了血。

    一开始还知道怕,还会抱着膝盖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掉眼泪。

    后来被欺负多了,也就习惯了。

    父母是最普通的企业职工,每天/朝九晚五做好本职工作,一辈子活得战战兢兢,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沈初从小就被教育忍耐和避让,却依旧改变不了被欺凌,甚至被袭击的厄运。

    为什么?

    沈初咬肌紧绷。

    细长的眸子泛着赤红。

    凭什么?

    生来是弱者,就活该被欺负?

    他试着遵从社会的生存法则,可是依旧活不下去。

    忍气吞声?委屈避让?

    沈初血泪混着打掉的牙,一并咽进肚子里。

    我偏要强大到可以捏死任意一只野兽。

    -

    “铃——”

    下午六点十分,放学的铃声准时打响。

    高一十二班拖了近十分钟的堂,愣是等到其他班级的人都快走干净了才放学。

    考了十八分的数学卷子被他折了几折,随手扔进教室后的垃圾桶里。

    他搞不懂就他们这垫底的破班,为什么老师讲课还能讲得这么起劲,甚至还他妈拖堂。

    沈初站起身来,手插进兜里,摸到了中午去医院的化验单。

    脖子上的伤口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他本想抹抹药水自己扛过去,可是中午遇见了匹多管闲事的狼,被强行拉去医院上了药。

    好在现在好了许多,最起码没中午那么疼了。

    沈初抬手,隔着纱布捂住自己的脖颈,似乎还能感受到微弱的跳动。

    再往上咬一咬,再咬得狠一些,自己是不是就死了。

    “兔兄!”

    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初的脚刚迈出教室大门,就被人从后面兜手勾住了脖子。

    狼的味道——是季泽。

    沈初不习惯和人这么亲密,弓起手肘往后就是一顶。

    季泽及时后退半步,紧接着又凑了过来,“反应迅速啊。”

    说罢肩膀往沈初肩上一靠,脑袋一歪就要跟他说悄悄话。

    “离我远点。”沈初皱眉,往旁边躲了躲。

    “我又不咬你。”季泽又往他身上靠了靠,“你刚才听见我说什么了没?咱现在一起去?”

    顺着放学人流,季泽和沈初一起拐进楼梯。

    “去哪?”沈初问。

    “去校医院啊!”季泽长腿跨过两层楼梯,抢先沈初一步迈下平台。

    少年四肢修长眉目飞扬,跃下楼梯时扬起校服衣摆拉链,“人我都给你逮过去了,赏个脸呗?”

    -

    十分钟后,校医院内。

    “沈哥,我错了。”

    脑袋上绑着纱布的黄毛狮子双手交握在身前,毕恭毕敬地给沈初鞠了一躬。

    沈初:“……”

    “沈哥对不起。”

    鼻青眼肿的臭鼬和豺狗头垂得更低。

    沈初回头问季泽,“你打的?”

    季泽挑了挑眉,“哪能啊,用爱感化来的。”

    感化个屁。

    打架这事儿,只要没被抓个现行,一旦跑了,都是打死不承认。

    三个食肉动物围着一个食草动物,往轻了说是同学间的摩擦矛盾,往重了说都能直接说他们蓄意谋杀。

    食草动物处于弱势,这个社会对他们的保护却十分周全。

    一旦有食肉动物破坏了两者平衡,面临的将会是极重的处罚。

    中午医生让咬了沈初的食肉动物过来做个体检,沈初知道黄毛狮子不敢过来,所以干脆就说找不到。

    身边的季泽似是随口应下,沈初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他没想到,这匹大尾巴狼还真把人给揪来了。

    而且还是三个全揪来了。

    “检查结果下星期才能出来,不过他如果正常去打疫苗,应该没有问题。”

    医生扶了扶鼻梁上厚重的眼镜,起身去拆沈初脖子上的纱布。

    沈初垂着眸子,手上捏着自己的校服拉链。

    冷漠了季泽一路的小兔子在医生面前显得异常乖巧。

    “我觉得没事了。”沈初说。

    季泽凑上去,把沈初的衣领往旁边压了压。

    “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沈初斜眼去看身边少年,面无表情。

    季泽抬眼对上沈初的目光,厚着脸皮,“我觉得还有事。”

    他额前的发似乎长了些,搭在浓黑的眼睫。

    沈初努力咽下了就要脱口而出的“你觉得个屁”。

    但是季泽帮他找来了黄毛狮子,他不能骂人。

    -

    等沈初换了药重新包扎后,季泽把三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打发走了。

    沈初把衣服穿好,对季泽语气难得柔和了些,“以后少管闲事。”

    “闲人管闲事呗。”季泽双手插兜,低头踢着路上石子,整个人显得散漫又随意。

    “你图什么?”沈初问。

    季泽双唇微张,下颚动了动,又闭上了。

    直说图他这只兔子会不会被打?

    他好像就是这么直接,他下贱。

    “好人做好事不图回报。”季泽一本正经,“我姓雷名锋,你可以叫我的小名,季仔。”

    沈初看着眼前活泼好动的大高个,忍不住把已经重复了两边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是狼吗?”

    季泽手又开始不老实,揽过沈初肩膀往自己身上一拢,眯起眼睛,把唇凑在他的耳边,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同学,撸尾巴吗?”

    -

    季泽帮他收拾了黄毛狮子,也连带着威慑了其他食肉动物。

    似乎托了那只大尾巴狼的福,最近一个多星期,没一个人过来找沈初的事。

    沈初不知道季泽为什么要帮自己。

    但是这种仿佛被人罩着的感觉让沈初非常不爽。

    是非常、非常的不爽。

    没有食肉动物惹他其实算是好事,沈初脾气不坏,平日里也不是个刺头。

    但是出于沈初别扭的个人原因,被人保护着的安全更让他隐约泛着恶心。

    季泽或许也没刻意去护着他这只兔子。

    只是揪着黄毛狮子去校医院被人看到传开,任谁也不想惹着一匹健硕的狼。

    说白了还是多管闲事呗。

    雷锋嘛,季仔。

    分明是一匹狼,却整天嬉皮笑脸嘴上没门,天天甩着尾巴跟他得瑟。

    撸尾巴,撸你妈的尾巴。

    像季泽这种生来就被人畏惧的物种,只凭着自己散发出的气味就可以震慑周围一干欺软怕硬的小混蛋。

    啊…真让人羡慕。

    沈初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切片面包,咬住一角出了家门。

    清晨的淮城薄雾未散,沈初三两口吃完面包,插着兜往学校走。

    他家距离学校不过一站路,走上十几分钟就到了。

    只不过今天他走路的时候,抽空想了想季泽,于是那匹大尾巴狼就像有心灵感应似的,突然就窜到了他的身边。

    “兔兄。”

    沈初左肩被人从后一拍,紧接着右边伸出一条手臂。

    骨节分明的手抓着一盒豆奶,递到了他的眼前。

    “喝不?”

    季泽的笑得到见牙不见眼,拇指微动,把包装盒外沾着的吸管抵开。

    沈初:“……”

    他侧了侧身,躲开继续走自己的路。

    季泽仿佛无事一般走在他身边,把豆奶吸管撕开,戳进盒内喝了一口。

    “脖子好全了没?”季泽问他。

    沈初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不管他烦不烦,单纯就事论事,黄毛狮子是季泽揪过去的,沈初到底得谢谢他。

    结果季泽蹬鼻子上脸,抬手就要压沈初的领口,“给我看看。”

    沈初一把握住自己的衣领,皱眉道,“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虽然他知道身边的狼不坏,但是季泽靠过来,他还是隐约觉得有些难受。

    没给季泽留反驳的时间,沈初大步和他拉开距离。

    “以后再插手我的事,老子连你一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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