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秦珰早早地便到了宫里,延意已经净好手在等。
按照他的吩咐, 宫人们准备了满满一车的贡品, 而延意也拿了自带的许多物什, 大抵是南疆特有的祭器,一个个古物摆满了太华宫的八卦四方。
“看起来倒像那么回事啊!”皇上看着延意在忙前忙后,忍不住和旁边的秦珰聊了起来。
秦珰在心里白她一眼,小声嘟囔道:“他要是一点准备没有, 让舅舅看了岂不是又要闹心。”
“说的也是。”皇上叹了口气,突然怪异道:“小铃铛, 朕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待见延意?”
秦珰微笑:“没有啊。”
皇上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朕是你的表姐, 怎么表姐面前也不能说实话了?”
秦珰瘪了瘪嘴, “那你圣旨都拟好了, 就要娶他当后君了,我这个弟弟哪敢乱说他的坏话?”
“你小铃铛还有怕的?”
秦珰古灵精怪地眨了眨眼:“其实我一直很想问皇帝表姐,你为什么会看上这位延殿下啊?依我看来,延殿下似乎对表姐并不……”
“嗯。”皇上一笑,却还是说道:“朕……以前与他见过。算是年幼时的情谊吧, 只是后来,南疆与大云开战,便没再往来了。”
看着那抹忙碌的身影,皇上颇为唏嘘道:“朕也没想到,人是会变的,朕初见他时, 他不是这般性格,没有那么多心思,朕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拿母皇的安危来和朕做交易。”
如果还是那年在南疆王宫里遇见的那个胆小可爱的少年……也没有如果。
南疆王宫中本就复杂诡谲,若没有点城府,是不可能在那里活下去的。
“时不待你。”秦珰叹了口气,“陛下当年就和延殿下‘私相授受’了吗?”
皇上板起脸,“怎么叫私相授受,朕只是……只是收了他一枚玉佩罢了。你瞧,便是这个。”说起这个,她伸手勾了勾腰间的玉佩,“朕一直随身带着。”
说完,她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其实朕当年答应延意以后去娶他,只是世事无常,后来阴差阳错,朕也没有做到。”
“母皇突然一病不起,父后为了大云劳心劳力,你也知道,那时朕还小,便迫于无奈登了基。原本悠哉地当个太女的日子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那年答应延意的心意,先失约的是她。
所以延意见到他也假装不认识,也无可厚非。
“登基之后朕也给他去过信,只也许是没到他手里吧。白驹过隙,如今的延意也不需要朕的庇佑了。”他已经是南疆大巫师的徒弟,想要后君之位也用不着她给,他已经敢直接来说与她做交易了。
时光匆匆,不等行人。
当年在南疆王宫御花园中见到的那个羞怯少年,就和当年做太女的那些悠闲日子一起,全都化成了尘埃,被落在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秦珰若有所思地看向正冷静地给宫人们安排诸事的延意,有些难以想象。
这样的延意,真的曾经有过懵懂怯生的时期吗?
“陛下,已经安排好了。”紧接着,延意走了过来,身板很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掩其中欢喜。
见他高兴,皇上心里一顿,然后笑着说:“那好,总管,将拟好的圣旨交给延殿下。”
“是。”总管双手奉上圣旨。
秦珰看着,原以为延意会很开心,结果他只打开了圣旨,轻轻扫了一眼后便点了点头:“嗯,多谢陛下,秦公子随我进太华宫吧。”
秦珰突然被点了名,也就跟着走了上去。
他心里有些意外。
“延殿下,成了大云后君不欢喜么?”秦珰小跑两步追上他,见周围没了别人,便问道。
延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何要欢喜?”
“可你不是一直想要那圣旨吗?”
延意一顿,对他说起来:“我想要的是离开这里。”
离开……?秦珰呆滞一瞬,眨了眨眼:“离开哪里?”
延意:“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秦珰只好按捺下心中所想,随他进了里殿。
……
里殿里冷清一片,只有仿佛一具尸体般沉睡的太上皇。龙床周围点上了烛火,明明灭灭,晃得秦珰都有些眼花。
延意并不多说,直接开始。
“古时,有人传说南疆王室一脉中有人继承了上古巫族血脉,可招阴兵现世为其效力。”他边说,边朝龙床走过去,从袖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把匕首。
“而在南疆的历史记载中,的确存在过巫族,南疆巫族的人寿命比一般人要长一些,但巫族人丁稀少,能够真正继承血脉的人少之又少。经历朝代变迁之后,巫族便只存在传说和历史之中了。”延意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手臂。
一抹鲜血飞溅而出。
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龙床周围。
明明没有风,数十根蜡烛却突然被扑灭。气氛骤然安静下来,里殿里只剩月光,诡谲又充斥着神秘。
秦珰盯紧那一幕,屏着呼吸听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南疆大云交战,南疆节节败退,就在这个时候,太上皇恰好就一睡不起,你不觉得这很蹊跷吗?”
“南疆巫族虽然大隐于市,但并非灭绝。”言尽于此,延意想,秦珰应该明白了。
秦珰忍不住问:“你是说,我舅母会突然变成这样……都是南疆巫族搞的鬼吗?”
延意:“南疆巫族自来各分几派,我不清楚是谁做的。我只能告诉你,延意的父君正好是巫族血脉。而延意,也拥有这样的一份特殊。”
秦珰蹙眉,“你……”
“我不是延意。”他突然说,“应该说,身体是延意的,而我不是延意。我只是意外成了他。”
秦珰:??
“你不用那么惊讶。”延意的血一滴滴从手腕上滚落,在龙床周围蔓延开来,“延意的姑姑是南疆的大巫师,当年延意被人害着跌下水潭,根本就救不活了。大巫师为了救他,强行勾魂,可惜引错了魂,于是,我成了延意。”
“那……”秦珰那一瞬间没有怀疑,他想的竟然是……那皇帝表姐喜欢的那个延意,不是这个啊!
“你知道延意年幼时为什么在宫中过得不好吗?”
“这……”话题换的太快,秦珰一下子没跟上。
“延意是凤命。年幼时大巫师曾给他测命,结果是涅槃而生。凤在大云代表着后位,在南疆也同样如此。若延意只是普通人家的公子,那将是别人盼也盼不来的殊荣。可延意是皇子,既是皇子,又是凤命,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秦珰咋舌。
延意是凤命,要么他成为南疆的后君,那代表王朝倾覆,另姓登基。要么他成为别国后君……南疆皇子成为别国后君,一般来说,和亲皇子是不可能成为一国后君的,除非……那样的话,其中曲折就更引人深思了。
“只是碍于大巫师的颜面,所以当年南疆王才没有对小延意下手。”
秦珰接话道:“可延意最后还是差点死于落水……等等,这落水莫非背后的人……”
“十之□□,是南疆王。”延意赞赏地看他一眼,随后又道:“换了魂之后,我成了延意。被大巫师威胁,我答应了她两个条件。”
“……什么?”
“我想要回家,一是让延意成就凤命,他成了大云的后君,将来一世荣华,命途再无坎坷。”
“二呢?”
延意微抬了抬下巴,“大云的太上皇,只有她,知道我该怎么样回家。”
秦珰张了张口:“我舅母怎么会知道……”
延意摇头,他其实也不清楚。
“等她醒了便知。”
秦珰只好深吸一口气,安静下来,静静等着。
……
很快,窗帘无风而动。
秦珰心里紧张地注意着周围,还时不时地要注意延意,整个人就像一只仓皇的小松鼠,看看这又看看那。
勾魂啊,这样厉害的事,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真的能找回舅母的魂魄吗?
方才竟也忘了替皇帝表姐问问,若是这个延意回了‘家’,那以前那个延意会不会回来呢?
秦珰梗了梗喉咙,眼看着延意蹲下身,用自己的血画起复杂又难懂的图案。
南疆秘术么?
他不是延意本人,却把南疆的秘术学得很透。秦珰看着,情不自禁地想。
……
殿外,香烛一点点的燃过,化成青烟消失在半空。
午夜的晦暗渐渐消退,天空泛起鱼肚白。
秦珰扶着脸色苍白的延意,看着他染着鲜血的手指在图腾的尾巴上画下最后一笔——
忽地,阴风乍起。
……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站在太华宫外守了一夜的宫人们也是被大风吹得精神一振。
太华宫……好像有点不对劲。
秦珏也忽地清醒过来。
那一阵阴风呼啸,全往殿里卷去,骇人得有些过分了。
“这……”
“这是怎么了……?”皇太君忍不住问道。
宫人连忙跪下,“奴婢们也不知道!您看是否要派人去里殿看看?”
皇太君握了握拳,“……不,再等等。”
这时,秦珰的声音从殿里传了出来——
“舅舅!醒了!舅母醒了!”
醒了!
秦珏浑身一震,连忙从榻上起来,因为起得太猛,顾不得那一瞬间的昏沉,连鞋也未着,直奔里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唉——我要是一小时能写十万字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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