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步离回到学校, 先去了教师办公室一趟,去见自己的论文导师。
导师殷勤得可怕,从学习聊到工作,从工作聊到生活,净挑好话说, 夸得步离晕头转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谢馥希可真是法力无边。
临近中午,步离借口有事开溜,终于从办公室出来。
门外围了一圈同学,有同班的、不同班,有步离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大概是下课早,顺便赶过来吃个瓜, 听到开门声,立刻停下窃窃私语,退到走廊里面面相觑。
步离笑嘻嘻地跟几个面熟的哥们儿打了声招呼, 就准备走。
众人齐齐转头,目送步离离开, 声音却不太和谐。
“他是步离?”
“是他, 就是他。”
“也就这样啊。”
“呵呵,人可不得了呢。”
“怎么?赶紧说说。”
“顾以唯顾学长你们知道吧,以前两人关系可好了, 听他说步离觉得自己要红了,把认识的人全拉黑了,一个不见,就怕有人蹭他热度,占他的光简直跟要他的命一样……”
“就算现在红了,能红一辈子吗?我看他能红多久!”
“综艺的名额还不知道怎么来的呢,睡上来的也不一定~”
“听说他干姐姐是省台导演,专做综艺这一块,很有点门路。”
“哦,难怪,走后门的,呵呵。”
“是不是真姐姐还不知道呢~”
几人贼眉鼠眼,越说越下流。
步离走着走着,猛地回头,眼睛一眯,似乎在找说他坏话的人。
人群突然噤声。
步离一边找,一边往回走,搞得走廊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他要干嘛?找茬吗?来啊,我可不怕。几人不约而同这样想。
步离走了两步,突然跑起来,径直越过人群,使劲朝走廊尽头挥手,“曼曼!我在这儿!”
小姐妹曼曼接收到步离的召唤,一个急刹车,扭头奔回步离身边,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热情相邀,“步离!好久不见呀!南校区新开了一家精品食堂,有好多好吃的,你请我吃饭呀!”
“好啊!”盛情难却,步离笑嘻嘻地答应下来,等反应过来……嗯?怎么好像有点不对?
曼曼就是步离在电视台认识的群演小姐妹,和步离同校,读传媒专业,比步离低一届,算是步离的学妹,放假出来勤工俭学,碰巧跟步离分到一个节目,还都是池岭的粉丝,一来二去,就这样熟悉了。
两人相携去南校区食堂。
正值午休,路上人很多,有人认出步离,引起了一波小骚动,更有大胆的学妹停下来对步离隔空喊话:“哥哥,我们爱你,你们两个要好好的呀!”
“池岭不在这里,我一个人来的!”步离不客气地回敬。
“我们是来看你的!”学妹们手挽手,挤在一起嘻嘻哈哈。
噢噢噢!步离激动了,他有粉丝了!
“那、那要签名吗,我带笔了!”步离卸下书包,掏出一支马克笔,使劲挥了挥手,他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呀!帮我们要池岭的签名吧!”学妹们笑得更大声了。
“没有!”步离气个半死,头也不回地挥别学妹,“再见!”
还好身边还有曼曼。步离坐在食堂里,泪汪汪地看着面前满满一桌的菜,殷勤地问曼曼还要不要添个汤。
“不要了不要了,都放不下了。”曼曼还算自觉,简单整理了一下堆积如山的餐盘,腾出桌角一小块地方,然后从包包里掏出一大叠明信片,搁在桌上散开。仔细看,有池岭单人的,有池岭步离双人的,就是没有步离单人的。
步离对此一无所知,还扁着嘴试图从曼曼身上寻求安慰,“大家都喜欢池岭,就没有一个人喜欢我吗?好难过哦……”
“没有。”曼曼连敷衍也不愿意。
“什么?”步离捂住心口,“没想到连你也是这样!”
“放宽心啦。”曼曼拍拍步离,一边把明信片塞过去,“你就是个工具人,你气什么呢?赶紧签吧,还有五十张呢。”
“我的价值就只剩模仿池岭签名了吗?”步离更伤心了,手却老实地拔开了笔帽。
“嗯,是的呢。”曼曼微笑,极其不走心地鼓励,“就你学得最像,其他人都不行。你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乖,加油,我挺你哦!”
步离撇嘴,一边签一边牢骚,“你到底要几张啊,我记得我给你签了百来张总有了吧?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拿去卖啦?”
曼曼拍桌,“放屁!我都慰劳群里贡献度高的粉丝了!你是不知道我们战斗粉有多辛苦,天天给你们俩反黑卡小黄图,瞎我狗眼!拿几张明信片怎么啦?没点奖励,人早跑光了,指望别人天天为爱发电呢?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知道你模仿他签名池岭也没骂你,看在他对你这么好的份上,帮他稳定一下粉圈秩序那是应该的,你的恩情我代表身后千千万万的粉丝永远铭记于心!”
步离呵呵,过滤掉毫无营养的废话,直戳重点,“瞎你狗眼?那你怎么保存在手机里,还做壁纸了呢?”
“嘻嘻。”曼曼羞涩一笑,贴心地把手机转到步离那边,让步离看个够。
步离偷空瞄了一眼,浑身上下就几块破布,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露光,搂搂抱抱不成体统,别说,画得还挺像,特别是神韵,很有点那个意思。
步离眨眨眼睛,忍不住把真人替换进去想象了一下,呃,脸红了。
“还有更劲爆的呢,要看吗?要看吗?”曼曼的语气像个卖盘的。
“不要!你走开!”步离捂住眼睛,意思意思装了一会儿,从指缝里偷看。
曼曼打开相册,左滑右滑,一堆不可描述,图文并茂,货真价实的黄色废料。
步离放下笔,偷偷比划了一下,“没有……呃,没有那么小吧。”
曼曼动作一顿,“什么???”
“e……胸肌。”步离掩面,飞快签完手里的明信片,满脸通红地转移话题:“吃饭,吃饭,我们吃饭。”
酒足饭饱,曼曼仔细收好明信片,跟步离说好下次有需要再约,步离含泪答应。
“好好吃哦,吃得好饱,你真是个好人!”曼曼热情地表达了她的谢意,又问步离:“我还有课,你等会儿去哪?回家?”
“还早,我要去小树林里喂猫。”步离交代。
图书馆旁边的小树林是学校著名的野猫聚集地,步离上学的时候经常过来喂猫,跟猫咪们混得很熟。
“喂猫?闲得慌。还不如去镜头前给我们制造一点美好的回忆。”曼曼嗤之以鼻。
步离不听,自顾自摇头晃脑,“猛男配猫,啧啧,绝配。”
都说猫咪是猛男的标配,他这样的猛男身边怎么可以没有猫?
“猛男?就你?基佬配猫还差不多。”曼曼喝掉最后一口饮料,丢下一个白眼,收拾收拾,上课去了。
步离的确要去小树林,但话只说了一半。
上一世的今天,已经毕业的顾以唯突然来学校找他,说要请他吃饭,步离欣然答应。
两人约在图书馆碰头,经过小树林的时候,被一只奶猫碰了瓷。
猫很小,牙都没长齐,蔫头蔫脑的,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一直发抖,还打喷嚏,明显有病。
顾以唯嫌脏,不想管。步离却不忍心,连饭也不想吃了,坚持要带奶猫去看病。
两人把猫带到学校附近的宠物医院,医生说是猫鼻支,已经很严重了,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要治的话费用不低,对学生来说可能有点吃力。
步离问顾以唯借钱,天天带着猫往医院跑,整整一个多月,翻来覆去折腾,经历了一系列好转、恶化、抢救、好转的曲折剧情后,总算把猫救回来,一大一小开心了没几天,又因为小猫调皮误食了抽屉里的曲别针,再一次进了医院。
因为发现得太晚,异物进入太深,这一次,连医生也没有办法了。
步离把猫带回家,猫一直拱着背,他不敢多碰,就揉着头顶轻轻安抚,直到呜咽声再也听不见,第一次尝到失而复得又失去的滋味。
他很难过,不同于小时候摔跤疼得哭,也不同于成绩差被大人骂、被同学嘲笑,这一次,他无能为力。
如果重生是为了让他看清自己的错误,弥补上一世的遗憾,那他想去小树林再把猫咪接回来。
步离记得这一天,就是今天,学校为纪念建校人一百二十周年诞辰,办了一个小型校友会,虽然没他什么事,但校园里到处拉着横幅,他记得特别清楚,连后来发生的事也记得清清楚楚。
猫咪死后,步离打电话给顾以唯,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说攒到钱后尽快把诊疗费还给他。
步离很小心地隐藏起自己难过的情绪,假装若无其事,被顾以唯一眼看穿。
顾以唯没有要他还钱,还连夜来大排档找他,陪着他,安慰他,开解他。
“别难过,等我红了,赚到钱了,给你买一只纯血的折耳,特别可爱。”顾以唯说。
步离记得当时自己说:“你长得好看,又厉害,一定会红的。”
顾以唯笑笑,没有说话,看起来十分不赞同。
“这都不能红,那怎么才能红?”步离不太明白。
“要有人脉,要被人欣赏。”顾以唯面露苦涩,“你还没毕业,你不懂。这个圈子,被人欣赏比你有什么样的资质更重要。”
然后,在顾以唯有预谋的引导下,步离自然而然交出了谢馥希的联系方式,还答应等下次谢馥希来学校找他,一定带顾以唯一起去,把谢馥希介绍给顾以唯认识。
步离等了很久,等到顾以唯出道、爆红、如日中天,猫还是不见踪影,他也还是一个人。
他无数次想,算了,就自己买一只来养吧。
他放弃了猫,却没办法放弃顾以唯。
等到后来,他终于放弃了顾以唯,强迫自己把不切实际的憧憬转移到现实,幻想着摆脱眼下的困境后,也能过上一人一猫的平静生活,仿佛人生又有了动力。
某天路过宠物店,他看橱窗里的猫咪可爱,随口问了一句折耳,被身为爱猫人士的店长喷了个狗血淋头。步离这才知道折耳猫根本不是什么高贵的纯血统名猫,而是黑心商家利用折耳这一先天性遗传基因缺陷,强行培育出来的赚钱工具。
看起来就跟顾以唯一样。
但猫咪是无辜的,而顾以唯……应该是心甘情愿的吧。
步离插着口袋,晃晃悠悠地一边走、一边想,不一会儿,已经能看到图书馆的尖顶了。
步离停下来,远远望着小树林的方向。
他犹豫了。
如果他不插手,猫会自己痊愈吗?还会被没日没夜的治疗搞得精神萎靡、病情反反复复,乃至威胁到生命吗?又或是被另外的好心人捡去,被妥善照顾,一直开开心心地和新主人生活下去?
他无法阻止自己这样想,更加开始怀疑,即便知道上一世的结局,能保证这次不再发生任何意外吗?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敢轻易承担下其他生命的责任?
对猫咪来说,哪个才算真正的幸福?
步离挠头,突然发现重生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重活一世的经历让他充满顾虑,小心翼翼,乃至如履薄冰,举棋不定。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什么都往好处想,想到什么就去做,虽然有点不过脑子,至少坦率。
而更可怕的是,按重生至今的经验来看,有些事情,该发生的始终要发生,他无能为力,也无法改变。
步离叹了一口气,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步离拿着猫粮和小鱼干,在小树林里转了半天,别说奶猫了,一只猫都没有看见。
步离没辙了,蹲下来假装自己也是一只猫,扯着嗓子“喵呜喵呜”叫了半天,没把猫叫来,倒是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在干什么呢?找猫?”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步离脑子一炸,下意识转头,只看了一眼,浑身都僵硬了。
是顾以唯。
竟然是顾以唯。
诚然顾以唯是帅气的,身材高大,可暖可盐,苏感齐具,唯一不足的是,相比步离这种软绵可爱的标准偶像脸,有点过于硬朗,但明显偏男性化的气质也更有利于他后期从偶像往演员转型。
步离一度把顾以唯奉为理想型,直到认识池岭。
倒不是说步离羡慕池岭的长相,女气是实话,如果交换,步离自认没有池岭那种目空一切的气质,能轻易压住五官中的脂粉气,而是池岭明显和人类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颜值把步离的审美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渐渐的,过去的理想型也不是那么理想了。
池岭在步离脑中隔空对顾以唯进行了降维打击,应该可以这么理解。
也好比遇见了真正十恶不赦的人,和其他人的小过节突然变得不值一提,对步离来说,眼下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要他独自一人面对顾以唯,他宁愿回去见池岭。
看步离不声不响,顾以唯自然而然地以为步离见到自己,像往常一样惊喜到震惊,以至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顾以唯低头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且充满善意,“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好吗?怎么今天想到要回学校?”
步离不说话,嘴唇抿得更紧,心想你都毕业快一年,怎么想到要回学校,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么?
步离反常的冷淡让顾以唯的表情裂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初。他垂下眼睑,瞥见步离手里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小鱼干和猫粮,眼睛唰地一亮,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这次一定能找对话题。
“瞧瞧,你在找猫,这个小家伙却找上了我,你说好不好玩。”
顾以唯伸手。手里托着一只橘色斑纹的小奶猫,毛色稀疏,骨瘦如柴,明显营养不良,大概是突然悬空,害怕了,正“喵呜喵呜”地叫着,有气无力,叫叫停停,可怜兮兮的。
步离愣了一下,眼神瞬间犀利。
是他的猫!
这时的步离没有闲心细想顾以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其实严格来说,上一世猫咪也是先撞到顾以唯才被他发现抱起来,再一次证明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
步离站起来,终于开口,“它生病了。”
“对,我也发现了。”顾以唯点头,借机靠近步离,举着手里的猫展示给步离看,“眼睛红红的,分泌物很多,好像发炎了,分不清是化脓还是别的什么脏东西,看起来有点严重呢。”
步离警觉地后退一步,想了想,对猫咪伸手,“那你把它给我,我带它去医院。”
顾以唯一眼看破步离的焦急,故意错开步离的手,举起猫咪,仰头观察,“你不觉得它很像丢丢吗?不但颜色一样,连花纹都很像,说不定是丢丢的儿子呢。我记得丢丢刚来的时候跟它一样,也才手掌这么大,特别亲你,你也特别喜欢它,还给它取了名字,是你的小名,丢丢,是吗?”
是的。步离在心里说。
丢丢是野猫里最亲人的一只,尤其亲步离,经常跟着步离去教室上课,因此获得了步离赐名的殊荣,连小鱼干都比其他猫多分好多。
后来丢丢失踪了,去了别的地方,或是死了,没人知道,总之一直到步离毕业都没有再出现。步离难过了很久,也因为奶猫和丢丢长得像,才执意要把奶猫带回家救助。
因为丢丢通人性,和步离之间发生过很多趣事,一人一猫还因此上过一次学校的官博。步离经常在微博上分享丢丢的照片,关注的人挺多,唯独顾以唯从不点赞,也从来没有在步离面前提过丢丢哪怕一次,然而当他需要的时候,总是能描绘得有声有色。
顾以唯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有了目标,立即千方百计地钻营,无孔不入,让人防不胜防。
换成以前,步离或许会为顾以唯突如其来的关注感到欣喜,可是现在……
步离一阵反胃,他想吐。
顾以唯敏锐地察觉到步离的反应,紧张地皱眉,“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饿了?要不我请你吃饭?”
一饿就反胃,也是步离经常有的毛病。
“吃过了,不饿。你把猫给我,我带它去看病。”步离执意。
“不急。”顾以唯摇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不如去校外的咖啡厅喝点东西,休息一下,然后我再陪你去宠物医院给猫看病,怎么样?”
猫病成这样,他却要拉自己去喝咖啡。
或许不止喝咖啡,还想趁机说点什么。
步离抬头直视顾以唯。
上辈子明明嫌脏,碰都不想碰,现在抱着半天不撒手,可真是难为他了。
一只猫根本不算什么。
连自己都不算什么,猫又算得了什么?
步离觉得很好笑。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段时间全国人民都知道他跟池岭混在一起,顾以唯怎么可能不知道。或许顾以唯早就发现自己被拉黑,碍于面子不好意思直说,又急于联系,于是迂回来到这里,碰巧撞见和丢丢长得一模一样的奶猫,觉得可以利用,立即抱走当成筹码,企图以猫为突破口,重新跟他构建亲密关系,顺理成章,丝毫不露痕迹,真是妙啊。
而两人在小树林相遇,应该也不是偶然。顾以唯的交友圈步离是见识过的,光是校友群都几百个,今天返校和曼曼一起招摇过市,掌握他的动向还不是轻轻松松?
步离甩甩脑袋,懒得再想,更不想搭理顾以唯。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瞄准猫咪,蓄势待发,决定硬抢。
手机突然响了,是步离的。
步离懊恼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一看,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号码很陌生,内容也很离奇。
[南门,两分钟。]
什么鬼?
步离回头看了一眼离图书馆不远的南校门,走过去也就几十米的距离。
都追踪到他的地理位置了?这么可怕?难道又是变态私生粉?可是短信标点俱全、措辞简练,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看着不像神经病啊?
步离满脑袋问号,来电随后就到。
这次是谢馥希。
步离脸色一垮,想到顾以唯还在场,一对比,果断选择接谢馥希的电话。
步离客气地“喂”了一声,就听谢馥希问:“你在学校南门附近是不是?我也在,两分钟到,找你谈点事。”
“好啊!我马上来!”步离欣然答应,还想扯几句,谢馥希挂了电话。
不想她出现的时候非要往眼前凑,等需要她了,偏偏溜得快。步离恨恨地收起手机,全都是坏东西!
顾以唯终于放下猫咪,讳莫如深地看着步离,“你有事?谁找你?”
“我老板。”步离随口扯谎。
“你老板?是……”顾以唯欲言又止。
步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坏心眼。
“池岭?不是。”步离摇头,学着顾以唯的样子摆了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池岭只是我的搭档,其实我真正的老板是司裘。”
顾以唯目露迷茫,“呃,嗯?”
“思瑞你应该听说过吧?就是思瑞控股,上市五百强,超大型跨国企业,金融、房产、物流、外贸什么都做,它的创始人、法人、股东、董事会主席、CEO就是司裘。”步离前半段照搬百度百科,后半段引用池岭口述,夸张的形容果不其然令顾以唯瞬间变脸。
顾以唯瞳孔微缩,眼睛越睁越大,明显被刺激得不轻。
步离想笑,却笑不出来。
顾以唯愣了很久,怎么都搞不清楚步离背后的关系网,只能问步离:“思瑞?怎么会是思瑞?没听说思瑞有涉及影视这一块啊?难道思瑞对娱乐圈也有兴趣?”
“那有点复杂,一句话说不清。”步离挤出一个假笑,指指手机,又开始扯谎,“我得走了,老板催得急,等我吃饭呢。”
“可、可你不是吃过饭了吗?”顾以唯有点结巴,大概还在消化司裘是步离老板的劲爆消息。
“那喝咖啡也行的。”步离用顾以唯的话堵顾以唯本人。
顾以唯噎住了。
步离看准时机,一个箭步上前,从顾以唯手里抢走猫,拔脚就往南门跑,一边跑,一边拉开外套,把猫咪整个塞进去藏好,火速拉上拉链,一气呵成。
步离兜着猫咪,拼命往校门口跑。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期盼过谢馥希的出现。
好希希,赶紧来救命呀!
仿佛听到步离的召唤似地,一辆黑色加长豪车穿过校门,长驱直入,直奔步离而来,最后一个刹车,稳稳停在步离面前。
车门缓缓打开,谢馥希坐在正对车门的软椅上,一脸慈爱地注视着步离。
“我来了我来了,赶紧走赶紧走!”步离像见到亲人似地回了谢馥希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一边嚷,一边蒙头往车里钻,视顾以唯为洪水猛兽,急于摆脱。
哪知才钻进一个脑袋,突然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因为只开了中间一截车门,所以没注意到。
“上来。”司裘命令。
西装革履,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冰冷的语气令车厢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步离倒吸一口凉气,抬到一半的腿再也跨不进去了。
有事要谈的不是谢馥希吗?怎么司裘也在?难道短信是司裘发的?别是老天惩罚他刚才随口扯谎吧?他发誓,老板什么的他只是随便说说,不是真的想见司裘啊!
回想上一次不太愉快的会面,步离头皮发麻,压力骤增,等回过神,已经退出车外,自动远离司裘,退着退着,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路人。
步离回头,刚想道歉,一下寒毛直竖。
不是路人,是顾以唯,连人带猫圈住他,自愿给他做人形挡板,还体贴地嘱咐了一句“小心”。
步离无语了。竟然一路跟到了这里,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应该说顾以唯一直这么不要脸,以前不觉得,是被初恋滤镜蒙蔽了双眼。
步离咬牙,挣脱开顾以唯的手臂,不情不愿地往车门那边靠了靠。
步离的迟疑引起了司裘的不满。他蹙眉,透过车窗冷冷瞥了步离一眼,重复:“上来。”
谢馥希低头,透过车门往外看,视线在顾以唯身上扫了一个来回,不怎么感兴趣地移开,转向步离,一下笑开,热络地对步离招手,“上来说。”
“噢。”步离乖乖上车。
车门缓缓关上,冷漠而又无情地隔断了顾以唯企图向车内人问好并搭讪的举动。
豪车掉头一个甩尾,当着顾以唯的面扬长而去,把他当成一个随处可见的路人,彻底无视了他。
这种感觉,莫名令顾以唯觉得熟悉。
像什么呢?像一夜之间变得陌生排外的步离,任他如何焦虑,一个电话都不接;又像车里坐着的神秘人,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却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顾以唯紧紧握着拳,一脸阴谲地盯着车辆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肯离开。
步离上车后,有点稀奇地看着谢馥希。
谢馥希竟然对顾以唯不感兴趣,这是步离没有想到的。
原因却不难猜。
果然啊,见过池岭那样高标准的颜值,对其他人都不屑一顾起来了呢!如果不是池岭非要拉自己当挡箭牌,她对自己应该也早就没有兴趣了吧!
步离托着下巴,不知道这辈子认识池岭,到底是喜是忧。
车在校门口停了一停,保安按例上前盘查。
司机出示了一张什么证件,顺利离开校区,令步离意识到了不对劲。
虽然是艺术类院校,南戏校规森严,一向不允许私家车随意来去。
步离蹭到谢馥希耳边,捂着嘴偷偷说:“你们竟然在学校里开私家车!”
因为找他的是谢馥希,步离自然而然把谢馥希当成搭司裘顺风车的人,又因为司裘气场太足,令人无法忽视,本人却一句话不说,只顾装深沉,步离不知道该当他在还是不在,只能强迫自己暂时性失明,尽量当司裘是个隐形人。
司裘咳了一声。
谢馥希清清嗓子,微笑,“虽然司总不是从贵校毕业,贵校现存的一大半教学楼都是司总捐的。今天是莫老先生一百二十周年诞辰,贵校举办校友会邀请各界贵宾莅临,司总理应到场。”
谢馥希答非所问,但步离听懂了。
捐了这么多教学楼,怕是基金什么的也不少。在学校里开个私家车怎么啦?有钱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就算开车开到操场上、草坪上,闯到宿舍里来回碾都可以!
步离眼含钦佩地看着谢馥希,为她高超的话术折服。不仅装逼装得毫无痕迹,还侧面解释了司裘出现在南戏的原因,一举三得,滴水不漏,是他一辈子都学不来的本事。
可是……
“校友会这么早结束了吗?”步离问。
“哦,没有。”谢馥希摇头,“司总觉得太无聊了,听说你也在这里,就……”
司裘又咳了一声。
谢馥希立马噤声。
不愧是五百强上市企业,一个表情领会全部。步离为谢馥希的机智点赞,又有点不明白,怎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在哪里似的?
谢馥希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步离,“TE,全称Talk Everywhere,是思瑞科技旗下新开发的一款聊天软件,主打随时随地交流,即时定位功能是它的特色之一。”
她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就这么神?步离闭嘴惊讶,一边回忆,TE,好熟悉的名字,他记得自己的新手机里有这个APP,还问过池岭是什么东西,看池岭也在用,就跟风注册了一个,登上去看了一圈,被池岭拉进一个奇奇怪怪的群组,然后一直没再管过。
不,等等。Talk Everywhere,那不是到处哔哔的意思吗?什么随时随地交流,就是开着APP到处哔哔自己在哪里吧?这名字起得可真是一针见血还颇具中国特色呢!
步离吃下哑巴亏,掏出手机,把碍眼的“TE”删除,以防还有别的坑,索性把所有不认识的APP全部删光。
车厢里安静下来。
三人相顾无言。
找他来,又不说干什么,步离低头抠手,渐渐觉得难熬起来。
怀里的猫也是,大概太闷了,不满地轻声叫了起来。
司裘抬头,突然变脸,“你带了什么上来?!”
“啊……”步离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拉开外套拉链,露出半个猫脑袋,讨好地往司裘那边拱了拱,“是咪咪。”
司裘脸色一阵扭曲,死死盯着步离怀里的猫,僵了半分多钟,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然后接二连三,再也停不下来。
谢馥希一下慌了神,不客气地把步离赶到角落,一边给司裘递纸巾,一边喷气味消除剂,一边翻过敏药,恨不得生出第三只手。
一时间,车厢里人仰马翻。
司裘捂着鼻子,顾不上弄翻的水杯和手提电脑,指着步离,形象全无地对前排的司机和保镖吼:“停车,停车!把他弄下去!给我,阿——嚏,弄……阿嚏,弄下去!”
步离抱着猫,目光呆滞地站在马路边。
车也没走,就停在他身边。
步离吃不准自己能不能走,虽然挂心猫咪,心想这时候趁机溜了,说不定之后更麻烦,于是打算等一等。
这一等,就等了二十多分钟。
手机“叮咚”一声,微信里弹出来一个好友申请,昵称“Sea”,来源是名片推荐。
Sea?海洋?司?
步离还在奇怪,车里的司裘不耐烦地敲了两下车窗。
步离反应过来,赶紧通过验证,分组屏蔽一条龙,仅聊天。
对面发来语音:“长话短说。”
步离看看手机,看看漆黑一片的车窗。
又看看手机,看看漆黑一片的车窗。
大老远跑到学校,兴师动众接他上车,搞得有几个亿的项目要跟他谈似的,最后把他晾在路边,隔着车窗跟他聊语音?这是什么奇葩总裁?!有病吧!
步离哭笑不得,脑海里接二连三浮现出一些不太和谐但很好笑的声音,比如摔刀叉的声音,又或是呕吐声、水声……之类的。
呃,可能确实有病,洁癖。
想到这里,步离更想笑了,似乎体会到了那天池岭捉弄人的乐趣。
但司裘很不满,头一次碰到交流对象不是秒回,令他有些恼怒。
隔着车窗,又是“咚咚”两声,还会催他呢。步离强忍笑意,乖乖回了一句:“噢,您说。”
“我对猫过敏。”对面说。
“噢,没关系,其实我也有鼻炎,习惯了,很正常。”
步离自觉为总裁大人打圆场,心里却想:我都上车多久了,你看到猫才开始打喷嚏,这果断是心理因素吧?跟猫有什么关系,猫猫委屈!
步离隔着外套安抚猫咪,静待大佬下一步指示。
“我……”
长达30的秒语音,除了开头一个“我”,啥声音都没有。
什么话这么难开口?步离疑惑了,按住说话键,“嗯?”
对面久久没有回应。
隔了两分钟,车门再一次打开,丢出来一个人,又紧紧关上。
司裘把谢馥希也赶了出来。
谢馥希狼狈下车,完全没了金牌经纪人的体面。她脸色铁青地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服,实在忍不住,背对车窗翻了个白眼。
步离表情扭曲,死命按住额头。
冷静,冷静,他不能笑!
谢馥希也在冷静,抱着手臂狠狠叹了几口气,终于恢复理智。
“你找我干嘛呀?”步离开门见山。
“找你谈合作。”谢馥希回答。
“那……?”步离指指车窗,意思谈合作,为什么把这尊大佛也招来了。
关于谢馥希为什么找自己,其实步离能猜到,除了合作,也没别的好谈了,但他没想到加一个司裘,竟然会发展成这样一种离奇的局面。
谢馥希当然也没想过是这样,脸色更难看了。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我受司总的委托来跟你谈合作。刚巧你们都在南戏,他说可以跟我一起过来见你一面,但是现在……”谢馥希耸肩,给了步离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步离表示理解。
谢馥希继续:“司总希望你对池先生好一点。”
“哦!”步离击掌,像发现新大陆似地睁大眼睛。
虽然步离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惹池岭不高兴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全国网友都看到了,司裘不可能不知道。已经解除婚约分手的现合伙人得知前男友工作不顺,背着当事人找到事故源头亲自解决,这是何等的虐恋情深!啧啧,微妙,微妙啊。
谢馥希观察着步离精彩纷呈的脸色,静待步离脑补结束,才幽幽开口:“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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