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离低着头, 看着手边的酒杯发呆。
他一点都听不懂谢馥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找大家来, 一是节目收官了,成绩还不错,大家一起高兴高兴,二是为我们黎总开一个欢送会,感谢他过去的照顾, 大家鼓掌!”
“黎总已经从公司退股,空出的职位暂时由我顶上,以后会慢慢找人补缺,反正他也从来不靠谱,以后公司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有觉得自己行的赶紧来跟我说,把握好机会,过时不候!”
“对,买了个野生动物园, 在赞比亚,不想跟我们这些俗人在一块儿了,要一个人过去享受大自然了。”
“男人就是靠不住, 尤其是他这种男人,姑娘们以后找对象千万不要找这种人, 一天一个想法, 说走就走,一点不负责任。”
退股,辞职, 开什么玩笑?还买动物园,有毛病吗?
步离脑袋嗡嗡作响,直到被坐在身边的贺醴拍醒。
贺醴努嘴指指谢馥希,“步离,你看希姐是不是不太对劲?虽然一直在笑,总觉得她很生气的样子,她是不是不想黎总走啊。”
“喝多了吧。”步离随口敷衍。
“唉,怎么就这样了呢。”贺醴叹气,“别说谢总了,我也好意外啊,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呢?你说他怎么想到去赞比亚买个动物园,以前也没听说他关注过这方面的公益,而且做公益国内不能做?干嘛要大老远的去非洲做啊?还有他不是喜欢你吗?他不要你了吗?还是你要跟他一起走啊?”
步离没有回答贺醴的话。
他看到黎觅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抬头看看四周,站起来往门口走,似乎想出去抽烟,立即起身跟了过去。
初春的雨夜阴冷潮湿。
黎觅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庭院外的天空发了会儿呆,把烟塞进嘴里。
他不喜欢抽烟,可是里面实在是太闷了,逼得他不得不出来喘口气。
步离站在黎觅身后,微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黎觅叼着烟,掏出打火机,抖着手点火,试了几次没点着,换了只手,却不动了,愣了几秒,最后取下香烟,和打火机一起塞进口袋。
不是说没有后遗症吗?那他的手又是怎么了?
天阴阴沉沉。
夜越来越深。
马上就结束了,也不差这一根烟。黎觅放弃了抽烟的念头,打算老老实实遵医嘱,转身撞见一脸愕然的步离,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很快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越过步离往回走。
几乎是同一时间,步离抬手拉住黎觅的衣服。
黎觅脚下一顿,却没有回头,拂了两下衣服,同时拂开步离的手。
步离不依不饶地重复刚才的动作,力气也大了不止一点,让人再没办法轻易拂开。
黎觅拉了两下衣服,发现拉不开,不想回头,更不想碰步离的手,索性放弃。
步离抿唇,没有因为短暂的得逞而高兴,头埋得更低,“对不起。”
“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黎觅开口,语气陌生,像在应付路边偶然遇到的陌生人。
步离不想解释。
他懂黎觅的意思,不想重提,也没有什么好追究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一样希望对方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一晚的事,哪怕只是随意叫了四个男孩子一起玩都好,所以他只是固执地重复:“对不起。”
黎觅狠狠皱了一下眉,终于转身,对着步离的肩膀用力一堆。
步离被推得重心不稳,自然而然放开了手,踉跄着撞到窗户上。
不等步离站稳,黎觅上前一步,微微偏头,摆出一贯轻浮的姿势,从上到下刮了步离一眼,“道歉就不必了,如果你想补偿,那么你知道该怎么做。”
步离一点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心底反而升起一股欣喜,像终于找到迷宫出口的孩子,一把抓住黎觅的胳膊,“我知道,好,可以,走,去开房,我们去开房,走。”
明明想要羞辱对方,却好像反被对方羞辱,黎觅脸色一下差到极点,语气也由全然陌生略微带上了一丝凶狠,“你有病?知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
黎觅一脸冰冷,步离却笑了出来。
好熟悉的对白,对话双方却全然颠倒。
往常都是自己这样骂他,没想到还能等到他这样骂自己的一天。
“走,我们走。”步离无视了黎觅的恼怒,一边催促,一边拽着黎觅往出口处拖。
“你疯了吗!”黎觅烦不胜烦,狠狠甩开步离的手,转过身整理被弄乱的衣服,同时整理被弄乱的心情。
步离被推得再一次撞到窗户上,眼看黎觅要走,赶紧跑上前,张开手臂,紧紧环住黎觅的腰。
“已经结束了,不要闹得这么难看。”黎觅冷静下来,一根一根掰开步离的手指,在成功脱身前又被对方一把抱住。
步离紧紧贴着黎觅的背,死命摇头,“没有,没有,你说了不算。”
黎觅有点恍惚。
自作多情有意思吗?
好聚好散不行吗?
你也不亏,非要搞成这样,贱不贱呐?
太多了。他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也有太多的话可以说,一句比一句刺耳,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有效,偏偏这一次,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黎觅闭了闭眼,选择说实话,“我不想看到你,你放手。”
“那为什么还要来?”步离问。
他知道黎觅说的是实话,但他不要信。
“不知道啊。”黎觅笑了,“可能是贱吧。”
步离呼吸一滞,喉咙开始哽咽,刚想说话,被结完账回来途径大厅的郁萱撞了个正着。
郁萱站在走廊口,抱着手臂,远远看着步离。
步离一愣,下意识放开了手。
黎觅也看到了郁萱。
不同于步离的紧张,他的眼神没有在郁萱身上过多停留,而是转头看向步离,恰巧将步离一瞬间的僵硬看进眼中。
腰间的手松了开来。黎觅自嘲地笑了一声,趁机脱身离开。
笃,笃,笃。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步离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觉得自己又一次做错了事,突然耳朵一痛,被人用力拎起。
郁萱把步离拉到一边,指着鼻子教训,“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去招惹他这种人?我好不容易说动谢总让她把顾以唯除名,是为了让你跟这种人纠缠不清的吗?”
步离恍惚着,听到“顾以唯”三个字,终于回神。
难怪没有在参赛学员里看到顾以唯,原来是这样。
步离恍然,脑海里的念头一闪而过,注意力重新回到刚刚离开的男人身上。
郁萱还在喋喋不休,“别以为谢总帮他瞒着我就不知道,他嗑药嗑进ICU!我本来以为你长大了,懂事了,以为你有分寸,能经得住诱惑,才没有来管你,你要是再这样跟他胡搞下去,我回去告诉爸妈,让爸妈来教训你!”
步离浑浑噩噩,呆呆地看着黎觅离开的方向,猛地被“嗑药”两个字刺痛,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怎么了,他这种人怎么了,他怎么了啊?!”
步离搞不懂,就因为过去那些似是而非的荒唐,就一辈子都不允许他有情有可原的时候吗?
一个个轻描淡写,轻而易举把他归类成“这种人”,他们真的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怎么了?你还问我?”郁萱冷哼一声,用力点住步离的肩膀,“他嗑药,玩一个扔一个,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泡你这种傻子,你能不知道?还是说你要跟他一起嗑药嗑进拘留所才清醒?”
步离捂住耳朵,口不择言,“对,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这么开心,巴不得他早点走,把公司里的位子都空出来,好让你们上位!”
“你,你——好,我不管你了,你爱跟谁跟谁!”郁萱气得语塞,踩着高跟鞋来回踱了几步,看步离魂不守舍,简直像被鬼迷了心窍,还想教训,碍于公共场所,只能暂时收起怒气,丢下一句气话,转身走了。
爱跟谁跟谁?倒是挺好。
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不要我了呀。
步离绞着手指返回包厢,熬了一会儿,终于等到散席。
众人在餐厅门口道别,一一上车离开,最后就剩黎觅、谢馥希和谢馥希的秘书。
谢馥希喝得烂醉,整个人赖在黎觅怀里,人都走光了,还在对着空气挥手。
秘书帮着黎觅把谢馥希塞进后座,问:“黎总,您的保镖和助理呢?”
黎觅笑笑,“没跟医生请到假啊。”
“噢~”秘书秒懂,敢情这是甩了医生、护士、助理和保镖,自己偷跑出来的,还骗过了谢馥希。
“行了你自己回家吧,我送她回去就行,我没喝酒。”黎觅打开车门,刚要往里坐,被秘书拦下。
秘书连连摇头,“这不行,您身体不好,还没出院,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开车,我送您和谢总回去,等会儿再打车过来取车也是一样的。”
“大半夜的,这里这么偏,你去哪里打车?”黎觅推了下车门,让秘书放手,“是疗养院不让我出来,不是医院,毕竟多住一天多收一天的钱,没必要跟着他们一起紧张。很晚了,你回去吧。从这里过去也就十分钟,没事的。”
秘书犹豫了一会儿,考虑到谢馥希住得离这里的确不远,最终妥协,“那好,我先走了,有事您给我打电话。”
“行。”黎觅坐进车内,朝秘书挥手道别,开车离开。
步离坐在保姆车里,吩咐司机:“跟在他们后面,跟紧一点。”
刚才碍于众人都在场,步离没办法多说什么,等坐着保姆车返回,居然看到黎觅自己开车送谢馥希回去,虽然一滴酒都没喝,总觉得要出事。
就算不出事,也不能就这样让他一个人走。
步离扒着椅背,让司机跟紧一点,再跟紧一点,毫无意外被黎觅发现,几个路口之后,轻松被甩开。
司机苦着脸辩解,“黎总的车技您知道的……”
步离没有责怪司机的心情,想了想,让司机直接去谢馥希家,结果还没到目的地,就在路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
步离眉心一跳,赶紧让司机刹车,还没下车,已经听到黎觅的喊声,叫着谢馥希的小名,希希,希希,一声一声,撕心裂肺。
作者有话要说:司机:黎总的车技您知道的……
步离:瞎、瞎说!我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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