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使命

    滴答, 滴答……

    滴答……

    清晰的水声传入听觉。声音像是水珠从一个很高的地方慢慢滴落在深潭之中,速度缓慢仿佛时间都被冻住了一样。

    蒋妍是伴随着水滴的声音中, 渐渐恢复过来的意识。

    她的身体侧躺在长廊的地面,眼睫在与沉沉的意识挣扎几次后才缓缓地睁开。冰冷的地面被污水覆盖了一层, 大概被污水里的物质侵蚀,已经很难分辨出被污水下的地面是什么样子了。

    墙皮上像是被水腐蚀融化掉了, 印着大片大片的水痕。接近地面的墙面已经被水泡得鼓包了, 而与天花板交接的地方的墙皮,已经脱落得只剩下光秃秃的钢筋和砖头。

    白色水磨石地面上面覆盖着没过鞋底的污水, 水里甚至发黑发臭表面漂浮着一层绿泥。除了让人恶心的绿泥藻类散发出的味道外,水里还有一股像是金属、铁锈的腥味。

    闪烁昏暗的灯光下映衬着地面浮在水面的藻类, 整个楼层的长廊仿佛被抹上了一层暗绿色的光。

    蒋妍睁开眼睛的时候,地面的污水流到了眼睛里。在感受到自己身处于水中, 她像是溺水了一样猝不及防地跌在地上挣扎了两下。

    在发觉自己并不是被水淹没后, 才撑着手臂坐立起来,靠着身后潮湿发霉的墙面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

    由于最初的侧躺姿势,左半边的衣服都属于被水打湿的状态,现在她坐在地面上,整条裤子也被水完全地浸透了。

    蒋妍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揉了几次之后, 又顺便把脸上的脏水也给擦了。鼻腔里充斥着一股腥臭味, 她用袖子捂了一下嘴,但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她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似乎还没从那阵漩涡式地白光中缓过劲来。原本到处是血迹的地方已经消失了, 二层洋房的客厅和储物间都消失了。

    面前是一个冗长昏暗的长廊。

    是她所陌生的,从未见过的。

    蒋妍慢慢放下了捂在嘴边的手,发现衣服袖子上除了脏兮兮的污水以及发臭的绿泥藻类,没有任何血迹。

    她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与变成行尸走肉的队友同归于尽了?

    蒋妍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脸上因为打斗摩擦出的伤痕都不见了,左脚脚踝的骨折好像也已经复原了。就连后背像是断裂一样的剧痛感也消失了。

    蒋妍不敢置信地按了按自己的腹部,之前那种像是被豁开的剧痛在慢慢变得浅淡,只有残留的疼痛感像是有小虫子在内脏上啃噬似地,但这种程度还能忍受。

    而且她也没有想要咳血吐血的那种感觉了。

    身体像是在难以盎然的春风里缓缓复苏的草木,在几经酷寒冬季的摧残之后,又在温柔的春天的呼唤下,重新地散发出生机。

    【参与者蒋妍——成功逃离原剧本,回到中心医院。】

    久违的萌萌哒系统突然说话,让蒋妍吓了一跳。

    【线索物品:

    蜡烛——被使用;手术刀——被使用;耳塞——遗失。

    蒋妍剧本还原得分:2分;逃生判定得分:9分。】

    萌萌哒系统说了一堆蒋妍没听懂的话,好像是在对她进行评分。不过蒋妍不知道这评分有什么用,她也只能认真地听着。

    【在过了线索物品的关卡后,你可以开始密室逃脱了。剩余时间23小时零6分。】

    萌萌哒系统计算完得分,又将剩余的时间汇报给了蒋妍。

    蒋妍忽然想起队友,赶紧问道:“等等!那我的队友呢?”不会这次的密室逃脱还要她一个人过吧?

    在经历了NPC暴走、自相残杀、队友黑化、生死磨难之后,被告知还要继续进行密室逃脱,她现在已经是有心无力的状态了。

    甚至一想到霍齐航变成跟NPC一样的怪物杀人、林枚萝为了手术刀差点要杀死她,她实在有些没法面对昔日的队友了。

    【队友情况:霍齐航——被黑影吞噬;林枚萝——活着。】

    “苏文蕴呢?”蒋妍追问道。

    苏文蕴还算个正常的人,虽然她对苏文蕴有些单方面的误会,不过在地窖里的时候多亏了苏文蕴,不然她一个人很难爬出来。

    萌萌哒系统像是被问住了,吱嘎吱嘎几次电磁音过后,告诉她——【未知!】

    未知?意思是苏文蕴生死未卜吗?

    蒋妍的心咯噔了一下,苏文蕴那时候好像还没有被怪物伤到,怎么会生死未卜呢?

    她记得在把手术刀捅向怪物化的霍齐航之前,林枚萝被抡打得已经动弹不得了。甚至蒋妍一度以为林枚萝是被打死了。

    但林枚萝那种情况下都能活着,苏文蕴应该……也不会死吧?

    蒋妍双手合十心里默默为苏文蕴祈祷了一下,希望他一切安好。去玩密室逃脱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关键时刻还把她当人看的也就只有苏文蕴了。

    一定要活下去啊!

    剩余的时间不到一天了,超出时间限制,空间就会自毁。好不容易从剧本里逃出来了,既然都走坚强地到了这里,就不能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蒋妍给自己加油打气,从污水里站了起来,衣服上连带的许多绿泥也被带了起来。脚上的一双运动鞋和裤子都湿了,由于她之前是侧卧在地面上的,左半边靠在地上的身子也被地面的污水浸了。

    衣服湿哒哒地粘在身上,而且这水里也不干净,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腐蚀性的物质。

    真想早点结束游戏回到现实世界,然后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啊。

    蒋妍走到电梯前面,看见电梯上面的LED灯显示【22L】。电梯没有上下运作的标志显示,大概就停在这层。

    这里是之前霍齐航和林枚萝的“出生点”——中心医院的22层。

    这里阴森死寂的氛围与她的“出生点”医院24层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地面上的污水肮脏发臭,如果不是她的胃里什么都没有,恐怕她真的能呕出点什么东西来。

    再加上这灯光闪闪烁烁的徒增了恐怖氛围,像是半夜街道里电源接触不太好的路灯,时亮时暗。假若耳边听见的水声突然停了,或是哪个病房的门突然吱嘎一声,她能被吓晕过去。

    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大脑从清醒过来后就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生怕之前在医院里消失的NPC会从某个角落里突然蹦出来,然后再来一个致命锁喉。

    蒋妍按了一下电梯门口的“下”,电梯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里面和之前一样空荡,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一股森寒之气迎面扑了过来,就像是打开冰柜那种感觉,里面仿佛有冷气充斥着。

    蒋妍犹豫了下,虽然感觉有点诡异,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电梯里。

    -

    林枚萝醒来的地方是中心医院的23层,就像在会议室的椅子上睡了一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半躺在椅子上。会议室的温度要比场景还原的地方温暖许多,除了像是很久没有人打扫过灰尘在空气里漂浮,其他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活着,但即便她努力地想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记忆的时间线就停留在她被怪物抡起来的那一刻。

    之后她好像完全晕过去了。忘记自己是吓晕的,还是痛晕的。

    林枚萝环顾周围,整个会议室静谧得过分。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

    林枚萝伸了个懒腰,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好像全部愈合了?

    身上没有痛感,鼻子没有流血,就连在场景还原里乱糟糟的头发,也和来到23层时那样梳得整整齐齐的。

    难道她只是……做了一场梦?

    轻轻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干净整洁的走廊里也一片静谧。天色已晚,走廊里的灯也稀稀落落地亮了起来。除了在接近电梯的地方没有亮灯,其他的地方都被白昼灯的灯光笼罩着。

    她还没有从这个游戏世界逃离出去。

    终于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

    苏文蕴感觉到自己被白光吸了进去,那把手术刀像是插在他的心脏上一样,他的身体排斥抵触着,即便不是人类的躯体也像是血肉之躯一样,能切实地感受到痛苦。

    深沉无垠的黑色笼罩着大地,眼前的一切又被一阵白灼的光给冲散。但是他看见的并不是温暖的太阳,而像是进入了一个漫长的白昼。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飘在半空中,但却不是他用力量浮着的。而从人类身体所汲取的恐惧力量根本用不出来,像是被封印了。

    你失败了。

    失败了。

    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

    苏文蕴的眼前出现了场景还原的最后一幕,是那个熟悉的女人手握手术刀,插进了黑影的心脏里。

    “不,”他第一次如此急切地说着,“那黑影是不受控制的,是人类在面对死亡时,自身的希望所转化出来的。”

    他也从未见过意志如此坚定的人,霍齐航或许已经能感觉到是他在操控NPC,所以当霍齐航被黑影附体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杀掉他。

    尽管他及时把NPC操控出来挡刀,但没想到NPC身上的意志太弱,而霍齐航的复仇意志越来越强,最后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杀人机器。

    霍齐航知道自己即将死了,但是他想为队友做点什么。在意识最薄弱的时候被剧本里的黑影附身了,却没能控制住这一切。

    这是由于剧本的无限种可能所发展出来的,由剧情发展决定走向,不受系统控制。

    自然,也不受他这个“空间清理者”的控制。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能像从前一样,让这些讨厌的臭虫从空间里彻底消失吗?】

    苏文蕴没有犹豫。

    “让他们被恐惧吞噬、被死亡收容——是清理者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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